林云起语气温柔,伸手用樱桃堵住她的嘴:“别骂人。你也挺可爱。”许宁夕开门前早就做好了对他横眉冷竖的准备,可是这才刚说上几句,她又被他牵着鼻子,没来由地点了点头。-她忽然觉得自己这十多年来毫无长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在感情上翻身做主。在爱情上是这样,在亲情上也差不多,在和许美凤母女关系里,她始终占着下风,唯一不同的是,十多年前许美凤认为她应该为早恋愧疚,现在却想她为晚恋负责。开车从临海到凤城走高速需要五十多分钟,下了高速再花二十多分钟走国道到安南镇,镇子靠海,空气中飘着一股咸味儿,让人鼻腔发涩。
许宁夕吃着面,肚子被温暖一点点填满,林云起洗了盘樱桃靠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暂时没有要走的意思。
外面是个好天气,阳光透过落地窗,一点一点向室内侵袭,屋内连日的晦暗潮湿节节败退。
她毛毛躁躁的心情被汤汁顺滑,决绝的话突然又说不出口了。何况他们之间本来就没什么,要是冠冕堂皇地划清界限,反而显得曾有过什么似的。
但眼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许宁夕把昨晚支付记录截了图,给林云起发过去,抬头问他:“你是因为昨晚我带你回家才突然对我这么殷勤吗?”
没等林云起回答,她又紧接着强调:“那大可不必,只要把酒钱还我就行,你看看微信还是支付宝。”
林云起转过头,一脸坦诚地看着她,“能不能分期还。”
“多少期?”许宁夕一愣,没料到这个答案。
“不好说。能不能先欠着。”林云起见她的反应,狡黠一笑。
许宁夕没想到他这样的赖皮,只好说让她考虑考虑,但她心里明白,大家都知道欠钱的才是大爷,由不得她考虑。
“我收回我昨天说的话,我现在也觉得你不是个好人。”许宁夕郁闷地说。
“现在才发现?”林云起满不在乎地回。
“问你个问题。”
“我不一定会回答。”林云起端着樱桃盘子走到许宁夕身边坐下,托着下巴,认真听她说话。
“你是不是一个渣男。”
“你看人不准。”林云起笑了。
“谁说的?”许宁夕吃完碗里最后一口面。
“你妈说的。”
“你和她还有联系?你不会喜欢我妈吧。”许宁夕惊讶,他们什么时候还聊过这个。
“我没那么变态。”
许宁夕估计是许美凤找的林云起,她得找时间问问许美凤,不能让两人背着她私联。
“我妈要是烦你,你别理她。”
“还行,不怎么烦。”
“她跟你说什么了?”
林云起抬眼盯着许宁夕。
“说我?”许宁夕指了指自己,想起许美凤走那天早上跟她说的什么多相处多接触之类的话,心里犯嘀咕,解释道:“我不急着嫁人,生活也不空虚,她那全是一派胡言,你听了别往心里去。”
林云起笑道,“你妈妈常来看你吗?”
“偶尔。她有自己的家庭和家人了。只能偶尔抽空来看看我。”许宁夕曾提出在临海给许美凤买个房子,让她和吴叔搬来住,也好让弟弟享受更好的教育资源,可是被许美凤拒绝了。
许美凤觉得许宁夕的钱是许宁夕的,吴志刚的钱是吴志刚的,吴志刚的钱才应该花在儿子身上,两者不能混为一谈,何况许宁夕当初不也是在凤城上学,照样凭自己的本事考到了临海一中。
林云起听完脸上有点疑惑,许宁夕又补充:“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我妈是我上大学的时候再婚的,后来又生了个儿子。”
“那你怪她吗?有了儿子肯定不能整颗心都在你身上了。”
“怎么会。我替她感到高兴,只是偶尔有点气,她经常拿自己的例子教育我,说她年近四十都能铁树开花,我正值妙龄,竟然找不到一个家,一代不如一代。”
林云起笑笑,“你妈还挺可爱。”
“混蛋。还说对我妈没意思。”许宁夕戳着林云起的胸口怒骂。
林云起语气温柔,伸手用樱桃堵住她的嘴:“别骂人。你也挺可爱。”
许宁夕开门前早就做好了对他横眉冷竖的准备,可是这才刚说上几句,她又被他牵着鼻子,没来由地点了点头。-
她忽然觉得自己这十多年来毫无长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在感情上翻身做主。
在爱情上是这样,在亲情上也差不多,在和许美凤母女关系里,她始终占着下风,唯一不同的是,十多年前许美凤认为她应该为早恋愧疚,现在却想她为晚恋负责。
开车从临海到凤城走高速需要五十多分钟,下了高速再花二十多分钟走国道到安南镇,镇子靠海,空气中飘着一股咸味儿,让人鼻腔发涩。
沈皓让司机在集市旁停了车,他的爷爷喜欢附近店里的绿豆酥,父母总会提前嘱咐他带点回去。
这家店许宁夕也常吃,她挑了一块蒸蛋糕,顺便提出由她来付钱。
她还在找钱包,沈皓就抢先付了绿豆酥的钱,又让老板装了一块蒸蛋糕,说:“爷爷奶奶吃的让我请,我吃的就让你请吧。”
许宁夕明白她和沈皓的生活相差甚远,但他总有办法让她误以为他们离得很近。
她心里想是该到了告别的时候,她说她要回家了。
沈皓却说天色太晚,让她一个人回家他不放心。
他说完这理由也觉得蹩脚,镇上这个点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吃完饭的老人们在街上闲逛,中年男人们扎堆聊天打牌,哪哪都是人。
“那边路窄,车不好开进去。”许宁夕并不想沈皓看见她家外墙斑驳的低矮小楼。
“我陪你走过去吧。”
“不用不用。”许宁夕连连摆手,却再找不到更合适的理由,只好边说边退越走越快。
沈皓只是笑笑,淡定地把糕点放回车上,从后座提溜出许宁夕的书包,拎在手上冲她晃了晃,“许宁夕,跑这么快,你包也不要了吗?”
她只好带着沈皓稍微绕了点路,来到村礼堂边的几棵桂花树下。她指了指礼堂对面的一条巷子,心虚地说:“那边走进去就是我家了,你再跟着我妈该发现了。”
假话成真,许宁夕突然发现本该在上班的许美凤突然出现在不远处,她赶忙拉着沈皓躲到了树后面。风一吹,细小的花朵落了满头,沈皓低头疑惑地问许宁夕:“怎么啦?”
许美凤不是什么思想开放的家长,这时候让许美凤见到她和男孩子鬼鬼祟祟地凑在一起,绝不是什么好事,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许宁夕急得脑门直冒汗,又推了沈皓一把。
“你先走,我以后再跟你解释。”
看到许宁夕着急样子,沈皓只好应下,放下书包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这场约会以猝不及防作为开始,又以慌慌张张作为结束。
许宁夕来不及回味短暂地快乐,才从树后出来,就迎头撞上许美凤。
许美凤语带疑惑地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许宁夕抬头,看见一家小卖部,她赶紧举起手里的蒸蛋糕轻声说:“买了蛋糕,想去买盒牛奶配。”
她的声音故作镇定,可是举着蛋糕的手悄悄发抖。
许美凤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说:“别老吃这些零食,不吃饭。”
说完,她领许宁夕往那边走,小卖铺旁格外热闹,门口坐满了正在聊天的大姑大姨。
许宁夕走进小卖部的灯光下,才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沈皓的衣服,她心虚地瞄了眼许美凤,还好这外套和校服一个颜色,这会儿许美凤应该还没看出来。
老板娘不在柜台,屋里倒是传来打骂小孩儿的声音。
许宁夕的耳朵里进了几句,语句不太好听,农村骂女娃的脏话就那些,离不开婊啊贱啊之类的。只是她没想到这老板娘会将这些话用在她上高中的女儿身上,听得许宁的脸上跟着挂不住。
小卖铺的门敞开着,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但母亲的喝骂,女儿的哭喊,已经给了门外伸长耳朵的听众足够的遐想空间。
许宁夕绕到货架后,趁着许美凤不注意,脱下沈皓的外套塞进书包里,又拿出自己的衣服换上,拿了两盒牛奶,放下钱准备离开。
出门口时,许美凤瞥了她一眼,突然停住了步伐,不知道是不是被门口的阿公阿婆们唾沫横飞的议论吸引住了。
“女孩子一定得看严了,一不留神儿心就野了。”
“我看她那性子,平常就是野的。”
“听说是和男朋友放学后在小巷子里亲热,被老师撞见告诉家长了。”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眉飞色舞,阴阳怪气,倒不像是真的热衷教育,只是兴奋得了件八卦,无聊的生活又有了谈资。
“啊哟,据说两个人都贴到一起去了,不然她妈会骂得那么严重,真是骨头轻哦,哎呦!”阿婆的嗓音尖锐,拖出长长的尾音,话里满是意犹未尽。
“要我说还是翅膀硬了!”
“这种事儿,这吃亏的还是女娃娃哈。凤妹儿,你家夕夕乖得哦,你就少操很多心。”有一个阿婆认出了许美凤,和她搭话。
许美凤看了眼许宁夕,说:“夕夕一心只有学习,没那些野心思。”
许宁夕突然觉得有点好笑,阿婆告诫许美凤的这些话,她早就听过,不过那时候阿婆是偷偷对许宁夕的奶奶,也就是许美凤的婆婆说的。
她父亲去世后,许美凤拿了一笔赔偿款,加上去了凤城大酒店工作,村里时不时传出一些流言蜚语,什么看见许美凤上了老板的车,许美凤打扮得花枝招展,说来说去总是那些大家爱传的桃色八卦,只要他们乐意,可以套在许美凤身上,也可以套在许丑凤身上。
所以许宁夕不信,但许宁夕奶奶听进去了几分,联合着大伯闹到家里,要许美凤交出赔偿款。当时钱一下来,许美凤就交了一份给他们,剩下的属于她们娘俩,所以她无论如何都不肯再拿出来。拉拉扯扯间,许美凤从墙上拿下丈夫的遗照,抱在怀里哭得散了头发,最终双方不欢而散。
那时候许宁夕根本不相信那些无稽之谈,所以现在许美凤会相信这些人的言外之意吗?
她扯了扯许美凤的袖子,许美凤没动,许宁夕也只好继续站在原地听着,仿佛正在接受审判的是自己。
这家的女儿比她大一岁,上高二了,闲暇时常帮着她妈妈看店,许宁夕认不出来的七大姑八大姨她都能分得清楚。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昔日里众人对她赞不绝口的“活泼大方”品质,如今在粗鄙的辱骂下扭曲成了“野”的罪证。
野是什么坏事吗?翅膀硬了是什么坏事吗?
许宁夕盯着地板,沉默不语,她想不明白。
屋里传出的争吵愈演愈烈,门啪的一声被甩开,老板娘扯着女儿的衣服,一路把她拽到了店门口,任由她被众人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审判,或许这本来就是她的目的。
许宁夕看向那位姐姐,她的头发被剪得七零八落,此刻正羞愤地捂着脸。
老板娘一边去拉她捂着脸的手,一边把她往门外推,嘴里嚷着,“我让你小小年纪就这么贱,我现在让你去找他怎么不去了,你去啊。”
老板娘骂得声嘶力竭,那女孩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热闹的姑婆们纷纷站起来劝老板娘别气坏了身体,她们的目光齐刷刷集中在女孩儿身上,等着她低头忏悔。
许宁夕放下书包,慌乱着从里面翻出一包纸巾,笔袋掉在地上,文具散了一地,她来不及捡,径直走到女孩儿身边,颤抖着掰开她紧紧握住的拳头。
“许宁夕,我们回家了。”许美凤终于说。
沈皓回到家,医生正在客厅给爷爷量血压,他笑着打招呼:“爷爷我回来啦,郑主任好。”
爷爷激动地喊他的名字,又问他今天带的是不是桂花糕。
“不,是您喜欢的绿豆糕。”“快快,给爷爷拎过来。”
医生打趣他看到孙子就激动,血压蹭蹭飙升,让他换边手再来一次。
沈皓低头换鞋,细小的花瓣落在地上,味道像刚才树下穿过许宁夕发梢的风。
回到家里,许美凤放下手里的袋子,一言不发上了楼,许宁夕知道那是许美凤打包回来的剩菜,酒店里常有老板宴请,一桌子菜动不了几筷子。许美凤总会挑一些带回来算是给许宁夕加餐,尽管她一直对这些菜提不起胃口。
她拎着打包盒去了厨房。
也许是谁开了冰箱冷冻室的门没有关好,也许是门缝的胶条已经用得老化了,一摊棕黑色的水,从冰箱里淌到地上,许宁夕沾了满手。
她拿着抹布蹲在地上擦了一遍又一遍,口袋里重新开了机的手机呜呜震动着,她没有时间去看。
直到收拾好一地狼藉,她的指尖沾满腥臭,她又用肥皂洗了三遍手,水凉得指尖麻木。
手机里面有一条新短信:到家了吗,记得加我哦。
许宁夕不记得她什么时候给过沈皓手机号码。
她打开 qq,上面有一条好友申请,来自一位名叫哈哈的网友。
她任由自己的心一下一下地打着鼓,然后慢慢平息,没有回复。-
“我妈妈到底找你说什么了?”许宁夕还是有点好奇地问林云起。
“没什么。她让我监督你好好吃饭。这么在意你妈的想法,怎么连饭都不会做?”
许宁夕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像是在考场上发现最后一道大题昨天刚刚做过。
这道题有人曾告诉过她答案,所以她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因为总要让她操点心,她的心才在我身上啊。”
许宁夕十分满意林云起听到回答后微微怔住的表情,和当年懵懵懂懂的她如出一辙。
林云起低头笑笑,收拾起碗筷走向厨房。许宁夕跟着起身,提醒他碗柜里还有几个他家的碗,待会记得一起带回去。
林云起轻轻应了一声,拧开了水龙头。
许宁夕在他身后看了一会儿,又走上前把水龙头拧向另一边,“别演苦情戏,怎么不用热水?”
“忘了。习惯了。”
“懒得管你。”许宁夕说完离开了厨房。她上楼照了照镜子,妆化了一半就吃饭,现在有些花了,她赶紧拿出粉饼来补,待会才好出门。换衣服的时候她想起,抽屉里好像还有一只没有拆封的护手霜,顺手装进了大衣口袋。
氤氲的水汽漫了上来,林云起把手伸进半池热水里,在碗筷上搓起泡泡。
他轻轻哼着不着调的歌曲。
“人们爱你的光,我偏爱你的黑,用瑕疵做我们找彼此的印记,没关系~没关系~你一定爱我不完美的心。”《行走的鱼》他把洗好的碗碟擦干,拉开许宁夕的碗柜,满意地看着一溜白色骨瓷中花里胡哨的花鸟盘,又把手里的碗放了进去。
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