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暄没和他计较,只觉得嗓子发干,便单手拧开盖子,仰头喝完,空了空瓶子,转身看到旁边的垃圾桶,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空瓶装回了自己的包里。两分钟后,司机把车从停车场开了过来,车窗摇下,陆新民从副驾驶招呼他们上车。“晚上有个局,”他俩上来以后,陆新民说道,“待会儿我带你俩一起过去吃饭。”“爷爷,”陆泽铭说,“我下午四点有钢琴课,我妈妈晚上还给我请了围棋的家教老师。”陆新民没说话,手指在膝上敲了两下,才说道:“推到明天不行?”
刚跑两步,就听身后“哎”了一声。
尤思嘉转身,看到了一脸不悦的尤明:“干什么去?”
她扭头,看到杨暄的衣角消失在大厅,尤思嘉急了,再次回看尤明,手里比画着:“我看见认识的人,说句话就回来。”
“不行,你不能乱跑,马上就到——”
“我很快。”尤思嘉撂下这句话就追了过去。
她跑起来的时候,额上的头发都扬起,还险些撞到其他人。等出了大厅,往四周环顾,扫过西边的小亭子、东面的教学楼,都没有熟悉的人影,只有校门外行客匆匆,却不知道杨暄在哪里。
尤思嘉顺着方向,往旁边的停车场走,边走边看。
她没注意前方的路,小腿不小心磕到花坛边上,突然感觉身体一阵失衡,接着整个人扑在了地面上。
膝盖下方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她的手掌顺势贴在石砖上,还能感受到砖面有烈日烤制一上午的灼热。
尤思嘉用手掌撑着地面,挪了一下地方,刚微微抬起头,就被一片阴影遮住。
视线首先触及的,是鞋。
边缘洁白干净、看着颇昂贵。
尤思嘉挣扎了两下,费劲爬起来,眯眼瞧面前的男孩。
他比自己高约半个头,皮肤白,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垂着目光看她从地上灰扑扑地爬起来。
尤思嘉拍拍身上的土,发现膝盖处破皮流血,又抬头见这人的衣服眼熟,突然间福至心灵,他不就是方才杨暄身旁的另一个男孩?
尤思嘉睁大眼睛,顾不得膝盖伤口疼,连忙上前一步:“你认不认识——”
“不认识。”
陆泽铭边说边往后退了一步。
他声音冷,避她不及的样子,紧接着转身往后面走。
上了台阶走几步后,陆泽铭察觉身后的动静,又偏头看了一眼。
杨暄从卫生间出来,看到陆泽铭站在外面,正聚精会神往前方看。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随着他望着的方向扫了一眼,没看出什么名堂,便问:“你在看什么?”
问完之后没有回应,陆泽铭仍旧望着原来的方向,没搭理他。
杨暄收回目光,也没指望他回复。
自从陆新民把他接过来后,这个弟弟只要一和他单独相处,基本就是爱搭不理的模样。他心想,都是上二年级的年岁,小孩和小孩之间性格气质差别未免太大。
就在这时,陆泽铭突然开口道:“刚刚,有个小女孩撞到花坛后摔倒了。”
杨暄惊讶地瞧他一眼:“然后呢?”
“然后她爸来到这里,”他笑了一下,“连拖带拽把她给拉走了。”
杨暄低头把书包拿回胸前,拉开拉链:“那有什么好笑的?”
“因为她摔倒的姿势很搞笑,样子也很狼狈。”陆泽铭转脸看向他,“这不好笑吗?”
杨暄不置可否。他随后从包里掏出小瓶装的矿泉水,问陆泽铭:“我包里有水,你喝吗?还没拆封。”
陆泽铭转过脸,连摇头都懒得摇一下。
杨暄没和他计较,只觉得嗓子发干,便单手拧开盖子,仰头喝完,空了空瓶子,转身看到旁边的垃圾桶,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空瓶装回了自己的包里。
两分钟后,司机把车从停车场开了过来,车窗摇下,陆新民从副驾驶招呼他们上车。
“晚上有个局,”他俩上来以后,陆新民说道,“待会儿我带你俩一起过去吃饭。”
“爷爷,”陆泽铭说,“我下午四点有钢琴课,我妈妈晚上还给我请了围棋的家教老师。”
陆新民没说话,手指在膝上敲了两下,才说道:“推到明天不行?”
“明天还有马术课,”陆泽铭往后缩了一下,“不去上课,我妈妈肯定不高兴。”
陆新民哼了一声:“你妈一天到晚跟我对着干。”
他又问杨暄:“你愿意跟我去吗?”
杨暄的视线望向窗外,飘飘忽忽的目光不知道落在哪里:“我想去医院看看姥姥。”
车子停在路口,陆新民哼了一声:“你俩一个个都孝顺。”
说完不再强求。
车厢里又重新安静下来,红绿灯再次变换,司机重新踩下油门。
“哥。”
杨暄的目光还飘荡着不知落在哪里,猛然听见身旁人这么喊他,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陆泽铭声音难得软起来:“我渴死了,你书包里是不是还有一瓶矿泉水?”
杨暄一愣,说没了。
“你没给我留吗?”
陆新民紧接着从后视镜里瞧了他们一眼,把手旁的杯子往后递了递。
“谢谢爷爷,”陆泽铭接过来,“还是爷爷好。”
陆新民被恭维得哼笑了一声,心情愉悦起来。
晚上,杨暄在医院楼下的摊子上称了几个苹果,用塑料袋拎着上了楼。
他进到病房的时候,姥姥已经做完手术,正在监护当中,穿着病号服倚在床头上,床旁边还有一个空着的折叠椅,却没看到姥爷的身影。
看见杨暄来,姥姥对他招招手。
杨暄坐在床前,帮她按了按胳膊和腿,又问姥爷去哪里了。
“你别理他,”姥姥声音虚弱,“躲起来了,生气呢。”
杨暄不说话了。
姥爷不待见陆新民。但住院后的很多事情,都是陆新民找人帮忙处理。他接自己回家住,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想让他留在这里,上午更是直接带自己去了新学校转了一转,甚至已经预备好了转学的手续。
姥姥又问他:“你住得怎么样?见到你爸了没?家里人好相处不?”
这一连串问句抛下来,杨暄迟疑地点点头,做了笼统模糊地回应。
严格意义上来讲,他只和他的亲生父亲见了一面,更不知道他叫什么。他在一个晚上醉醺醺地回来,瞧了他一眼,含含糊糊说了些话,就去睡觉去了。第二天又消失不见。陆新民从师文淑那里得知,他第二天一早又被“狐朋狗友”拉去鬼混了。
师文淑是陆泽铭的妈妈,一个很年轻很漂亮的女人,开了几家美容院,每日除了工作就是照看陆泽铭。有一次上下楼时,距离很近,杨暄能嗅到她身上有着浓郁的香水味。
杨暄过去住的时候,师文淑明面上没有什么态度,也很少和他讲话,她对陆泽铭倒是很严格,陆泽铭上家教课,她就在一旁看着,晚上还经常检查陆泽铭的作业。
姥姥盯着他的反应,随后拉着他的手说道:“手术用的是国产的支架,我问了做手术的医生,出院还能报销大部分……”
杨暄手中动作不停,只垂着目光,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天色擦黑,杨暄才起身回去。
他上了公交车,扔了钢镚,看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还空着,随后踏上台阶、挤过人群坐下,将窗户拉开得更大一些,小臂搭在上面。
夜风已经带了凉意,他额头上的碎发被吹起。
现在是八月底,燥热的夏天马上要过去了。杨暄发觉城市的夏天比乡村更漫长一些,此时如果在乡下,晚上他们偶尔会裹上薄外套。
这样想着,外面吹进的风竟也带着深几分的凉意,杨暄往外面看去,原来是公交车摇摇晃晃地行驶到了河边。
柳枝垂下,夜幕下的墨水河汩汩流淌,水波映着岸端的光亮,像一条蜿蜒明亮的丝绸缎带。而岸另一端坐落着一片独栋小区,是繁华下难得的静谧位置,紧邻着闹市,每一户都散发昏黄的光晕,像缎带上点缀的珠宝,一颗颗错落不齐地散落在绿荫里。
陆新民的家正是其中的一颗。他早就丧偶,和儿孙一起住在一座小独栋里。
杨暄进门的时候,他因为饭局不在家,而师文淑则敷着面膜,把切好的水果盘往正在上家教课的陆泽铭房间里端。
师文淑上楼时瞧见杨暄进来,脚步顿了一下,对他说道:“我让陈阿姨给你留了晚饭,在厨房。”
杨暄说了一声谢谢。
他独自进了厨房。杨暄吃饭很快,没十分钟就解决得差不多。
陈阿姨进来收拾东西,看见杨暄把碗筷放下,一瞧,有些惊讶:“吃这么干净!是不是不够吃?”
“不是,”杨暄笑了一下,“我觉得不能浪费,胃还有点撑。”
说完他把碗盘收拾收拾往池子里放,卷起袖子就要刷碗。
“哎哎哎,”陈阿姨过去拦他,“这个活不用你干。”
“陈阿姨。”师文淑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旁,笑盈盈的,“暄暄愿意干就干吧。”
陈阿姨讪讪收回手,手在围裙上无意识地搓了搓:“哎哟,这么小就这么懂事。”
水龙头旋开,水流哗哗响,浓郁的香水味飘了过来。
“肯定呀,”师文淑笑着捧场,“毕竟妈妈以前也做过阿姨,刷碗这种活,他应该得心应手。”
陈阿姨没接腔。水滴飞溅出来,杨暄感到面上一阵凉意,他伸手擦拭了一下面颊。
距离开学还有三天,杨暄准备离开这里。
姥姥姥爷那边已经办理好了出院手续。杨暄出门的时候,师文淑拎着几个箱子挂在他手上,眉眼弯弯:“你姥姥住院这么长时间,我都没去看看,这几箱补品你得拿着,对病人身体好。”
杨暄犹豫再三,还是接着了。
陆新民开车从公司往家赶,来到时就看见杨暄接过东西往外面走。他一个眼色扫过师文淑,对方没理他,直接转身进门。
陆新民走到他面前,面露无奈:“怎么,还是回去?”杨暄点点头。
“城里日子过不习惯?”
“没有。”
“你姥姥姥爷逼你回去?我不是说医药费我出?他们还是不愿意?”
杨暄摇摇头:“不是。”
“那你在这里不比回家强?”
“你之前来找我的时候,”杨暄说道,“我往地里播玉米种,之后还打了药、翻了土,好几次下地去除草。”
陆新民不说话了。
杨暄道语气和面色都很平淡:“还有一个月就到国庆,玉米该成熟了,我得回去掰玉米。”
“掰玉米?”陆新民重复一遍, “就这样?”
杨暄微微点头,跟着叙述了一遍:“就这样。”
陆新民原本要送杨暄走,但杨暄说不用。
他去了旁边的商场,在一楼的百货店里看了很长时间,算了一下口袋里的钱,最后挑了一个精装盒的芭比娃娃。
他之前问过陆泽铭,据说城里的小女孩都玩这个。
售货员看他一个人在这里徘徊很长时间,便过来和他讲话:“小帅哥,给谁买?”
“给妹妹买。”
“你手里那个不如这个,”售货员拿过来一个更狭长的盒子,“这个比你手里的豪华多了。”
杨暄对比了一下,发现里面只多了几件衣服,价格却翻了一倍。于是他摆摆手:“我买这个就行。”
“但是这个衣服多,可以玩换装游戏。”
杨暄贴近看了一下,看清楚后更放心了:“我回去可以自己缝。”
付完款,他抱着了礼盒,放下心来。
尤思嘉是有小脾气,但是不难哄。
拎着大包小包再次坐上公交车,杨暄隔着河岸望向那片住宅区。
阳光照眼,屋顶玻璃翻闪着光,看起来更像被绿荫包围的珠宝盒子。
珠宝再昂贵,可惜不是属于他自己的。要回家了。
他这么想着,身下的公交车摇摇晃晃开起来,杨暄怀里、脚下都是东西,他收紧了手臂,心情像是旷野里扑腾闪过的鸟,只余一身轻松。
可惜杨暄回去看不到小思嘉了……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再见面快了快了 等我时间大法怎么杨暄爷爷这边都是心眼子好难过啊呜呜呜两个人都要好好长大呀!
给思嘉带了礼物,但思嘉却不在家了(T▽T)多年后 想到弟弟口中摔倒的小女孩就是小思嘉 得多难过啊!
上章末给了我希望 这章啊啊啊啊啊啊啊没想到是杨暄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