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初恋,当初爱得难舍难分,约定好一起上大学,毕业就结婚。后来我家不是出事了吗,也不能拖累人家,我就给她甩了。没想到,重逢竟然是在手术台上,我发现自己对她余情未了,无论如何也得给她救活。所以我请国外教授,上ECMO,都是因为舍不得这个人……”简光荣越听这故事越烂,连连摆手说:“你可打住吧,编小说不是你强项。先停职一个周,写个2000字检讨。好好写,还得在大会上读的。”段向屿耸耸肩:
医院开早会这天,段向屿特意躲在后面。
偏偏赵副主任刚在门诊收了一个压迫到视神经的异位脑膜瘤,这方向是段向屿研究的强项,简主任特地将他提溜到前排,问他的意思。
散会后,段向屿刚想开溜,被简主任点名叫住。
“段医生,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这天的天气格外好,朝阳的虹光透过百叶窗,落在脸上留下窄窄的一条光带,映得脑门也亮亮的。
关上门,简光荣脸色骤变,气得指着他喊:
“段向屿!我刚离开几天你就胡闹!狐狸尾巴三天都藏不住是吧?”
段向屿有点惊诧于简主任控制表情的能力,一脸痞笑着应付道:
“您不是去广州出差吗,这是经停四川,顺便去学了变脸么?”
“少跟我耍贫嘴,我问你,家属不签字你就敢请人开飞刀,还擅作主张上ECMO,是不是你干的?”
简光荣拍着桌子喊。
段向屿这才明白过来,敢情不是说被投诉的事。
“这事真不能赖我,是您要求不遗余力救治,我这是听您的话。”
段向屿对面坐下,冲好茶,双手捧着茶碗,恭敬地送到主任面前。
简主任没有松口的意思,他就那么一直举着,有股愣头愣脑的劲。
“什么叫听我的话?我让你不遗余力的前提是按照规矩办事!术后感染多么凶险,有多少上了ECMO也救不回来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家属追究起来,你有几张执照可供吊销?”
“可是我把人救回来了。”段向屿将茶杯放下,认真的说。
听他说这个,简主任气得脑瓜直突突,掐着太阳穴说:
“一切不按规矩办事的行为都是在出老千,没有人一辈子走运,你是赢不过老天爷的!”
段向屿挺直腰板,眉睫低垂,认真的说:
“简爸,你该罚罚,要实在过不去,就当我是在救我爸吧。”
当初段望野追一个歹徒,从12楼掉下来,双目失明,硬生生挺了半个月还是没扛过去。
当初的主治医师就是老同学简光荣,他说过,段望野失明后,求生意志很薄弱。
他刚强了一辈子,宁可选择在工作岗位上壮烈,也不愿意靠轮椅和导盲杖憋屈活着。
简光荣没孩子,自从段望野出事后,他们两口子一tຊ直拿段向屿当半个儿子看。
他们也知道,这个孩子表面上冷峻疏离,实际上心热,特别重感情。
当初是段向屿放弃了已经录取的军校,用高考成绩申请了国外的医学院,主动要求学医的。
“你跟这个老师是不是认识?”
简光荣忽然脑子闪过一个念头,随口问。
段向屿唇角勾着,反问:
“我要认识她,能免了检讨么?”
“真认识?”
“要能免了检讨的话,我就认识。”
段向屿唇角漫上一丝邪笑,舒服地靠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说:
“她是我初恋,当初爱得难舍难分,约定好一起上大学,毕业就结婚。后来我家不是出事了吗,也不能拖累人家,我就给她甩了。没想到,重逢竟然是在手术台上,我发现自己对她余情未了,无论如何也得给她救活。所以我请国外教授,上ECMO,都是因为舍不得这个人……”
简光荣越听这故事越烂,连连摆手说:
“你可打住吧,编小说不是你强项。先停职一个周,写个2000字检讨。好好写,还得在大会上读的。”
段向屿耸耸肩:
“那我就回家了?”
“想得美。周五在德国定的那两台核磁机器要做工厂测试,你德语好,跟着去给副院长当个翻译。”
简光荣终于肯拿起那杯茶,哧溜着边喝边说。
段向屿抬手扫一下鼻头,就知道没有无缘无故的假期。
“停职期间还得出差,那我可没时间反省啊。”
“臭小子,别不识好歹,你以为跟院长出差的机会每个人都能得到吗?”
段向屿起身,刚走出去半步,忽然折回来,弯下腰认真问:
“简爸,要是周穗给我送个大锦旗,鎏金的那种,能免了检讨吗?”
“你再说一遍试试?”
简光荣眼睛都要冒火了,眼看还要摸鞋底,段向屿赶紧起身离开,免得惹火上身。
***
段向屿查完房,回办公室打开电脑,新建一个空白文档,郑重写下【检讨】二字。
初中还挺经常写这个玩意的,不过都是随便在网上百度几篇拼拼凑凑,高中以后,都是周穗替他写,因为周穗会模仿他的笔迹。
有次段向屿去学校劳动基地偷柿子吃,被劳动课老师查监控找到班级里,喜提5000字检讨,那篇检讨也是周穗帮他写的。
段向屿对写什么内容向来都不太在意,毕竟周穗损他向来是下得去嘴的。
偏偏那次上交之前搂了一眼,只见周穗明晃晃写着:【我深深意识到自己品行不端,不堪托付。】
不堪托付四个字实在扎眼,段向屿在她晚自习回家的路上将她截停,拦腰抱着掳进巷子里,抵在墙上问:
“我怎么就不堪托付了?柿子都进谁肚子了,嗯?”
“这个,是为了应付老师的嘛...”
周穗被他挤得动弹不得,使劲推他的胸膛。
只是她越反抗,段向屿反而开始耍无赖,使劲将她抵在墙上,勾着下巴问:
“那你的意思是什么,段小爷值得托付?”
周穗羞涩着点头。
“什么时候?”
“哪有...这样问的...”
“不说是吧,那就现在。”
那晚在巷道角落里,本来只是想吓唬她一下的,没想到给自己招了麻烦,回家后凉水澡冲了好几遍才消下去火。
女孩子抬头望向他,嘴嘟着,眼睛亮亮的,就像一直冲进夜间森林的小麋鹿,不小心跳进猎人的陷阱时的懵懂样子。
段向屿心痒死了,在她的耳垂狠狠捏了一把。
他当时就决定,要一辈子护着她,把最好的都给她,不让她受到一丁点伤害。
只是段向屿也没想到,那么一个乖巧听话,软萌可爱的小麋鹿,后来一杵子给他撞几米高,心都给戳烂几个洞,绝情起来,衬得当初的深情款款像是一场幻觉。
“叮铃铃~”
手机铃声响起,段向屿从回忆里找回神智,是监护室的小林护士打来的,听声音有些急切:
“段医生,您能来一趟吗?周老师状态不太好,体温上升得有点快...”
段向屿一怔,立刻起身,边走边说:
“我马上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