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绕行,从一条小巷穿出,而后朝着驿馆方向驶去。
而另一头,偏僻的小巷口,一匹高头大马上两道身影,被宽大的黑色斗篷笼罩,完全看不出是何模样。
尤妙人还没反应过来,一个闪身她就被司马长枭带下了马车,眼看着马车一步也没停下朝前而去,而她被司马长枭携着飞身落坐在角落里一匹高头大马上。
马蹄向着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出。
疾风灌进领子里,尤妙人脑中有了思考。司马长枭在上京城表面行动自如,但天启帝一定派了人暗中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若出城,必然会引人跟随,届时高家小姐被人掳走的消息还是可能会泄漏出去。
并且他在城外的暗卫泄露行踪,他回程途中也极有可能遭遇行刺。
他这是乔装摆脱暗随的人带她出城了。
尤妙人后知后觉,自己知晓了他许多秘密——司马长枭在上京城的线人不少,还做了许多防御和出逃的准备。
她的嘴巴一定要闭严实,不然真有可能被他杀人灭口。
尤妙人默默被他圈在他的胸膛和缰绳之间,他身上的黑色斗篷将她遮地严严实实。城门封闭的时辰未到,他们轻松越过城门,行至城外三里。
月光的清辉洒在林中,司马长枭勒马。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枚质地特殊,声音也比较特殊的哨子,吹响后茂密的树盖上跳下来一道黑影,恭敬地单膝跪在他的马前,听候他的指令。
司马长枭向暗卫大致描述了一番薛嵩的外貌特征,暗卫一个闪身又消失在夜色中,没一会儿他重新落在司马长枭马前。
暗卫回禀薛嵩出城往西行去,至今没有返回。
司马长枭派了人往西先行找寻薛嵩踪迹,带着尤妙人骑马跟在后面。
“多谢太子殿下。”尤妙人满心的不安,怕安安遭薛嵩那厮伤害。
司马长枭微微低首就能看到她雪白纤细的脖颈,她握紧了拳头,谢他的话语都隐隐颤抖。
“还没找到人,你谢孤谢得太早了。”他别过眼。
再往前行了十里,司马长枭的暗卫返回禀报,已经发现了薛嵩的行踪。
尤妙人若是自己骑着马,闻声早已打马快追过去了,然此刻握缰绳的是司马长枭,她祈求道:“烦请太子殿下快些。”
司马长枭立即驾马朝暗卫所指的方向行去。
此地甚为偏僻,他们在一处破败的草庙前停下,尤妙人从马背上滑下去,步下虚浮着朝里走。
司马长枭的暗卫三俩举着火把候在里面,尤妙人并未看见薛嵩的人影,却眼尖地发现潮湿杂乱的地上散落着女子的衣裙,那衣裙上还沾了血迹。
尤妙人一眼就认出那衣裙是高长君的。
“人在哪儿,找到人了吗?”安安的衣裙上怎会有血迹,尤妙人此刻最害怕的不是安安遭了薛嵩那畜生的伤害,她更怕安安会誓死不受屈辱。
高长君表面上看起来温婉乖顺,只有尤妙人知晓她的烈性。
*
薛嵩往回走,嘴角斜在一边,脸上写满了晦气。
文昌侯久居关外,远离天子皇权,可谓独霸一方,薛嵩肆无忌惮惯了,被天启帝宣回上京文昌侯一家也是圣眷不断,颇受皇帝器重。
一想到他堂堂文昌侯府被一个小小尚书府拒婚,薛嵩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这十来日,薛嵩每每想到那日幂篱下的惊鸿一瞥,便止不住地心痒难耐。
不愿做他的世子妃,他也不会放过她,将高长君掳到荒郊野岭里玩个痛快,届时再将她丢回高家,看她还怎么清高,还有没人要她!
抬举她做妻她不愿意,那他就要高家一顶软轿给他抬进门来做妾!
一切都那么顺利,他派的人夜闯高府,不费吹灰之力将高长君掳走。他今日来解开麻袋,看到她嘴里塞着棉布,身上还穿着寝衣,衣衫轻薄,头发散乱,眼泪纵横,小脸上惊恐无助楚楚可怜的样子,他瞬间觉得十分痛快!
他取下她嘴里的棉布,却没给她松绑,他双腿分开,趾高气昂坐在她面前的木椅上,想听她开口求饶,等她主动爬过来,兴许他还能对她心存几分怜惜。
可高长君除了恐惧,身体不由得后缩,并无其他表示。
薛嵩没那么多耐心,她不开口求饶,就别怪他对她施暴。
他并未叫退跟随他的家仆,当着阶下四五个人的面,将她按在墙角。
高长君奋力反抗,撕心裂肺呼救。
“此地离城甚远,你就是叫破了天也不会有人来救你!”薛嵩欺身而上,残忍地宣告她即将面临的悲剧。
许是想她一个弱女子根本逃不出他的手心,她手脚被捆绑住不方便他行事,他解了捆她的麻绳。
就在一瞬间,高长君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大骂他“畜生”、“禽兽”。
薛嵩从小备受宠爱,几时挨过巴掌,怒气一下达到顶点,连着两巴掌打在高长君脸上,“贱人!”
女子的力气哪里抵得过男子,高长君被他打得眼前昏花,几近昏厥。
“本世子原本还打算把你弄到手,再将你送回去,届时要你爹上门来求着本世子娶你,本世子房中侍妾的位子还能给你留一个,既然你不识好歹,本世子不必怜惜你,本世子玩够了,本世子手底下这些人也想尝尝味儿。”薛嵩嘴角挂着淫邪的笑容。
站在不远处瞧着这边的家仆闻言蠢蠢欲动,不过要等他们家世子玩够了,他们才能上。
衣裙被撕开,高长君身上仅剩一件抱腹,她绝望的眼眸中忽的闪烁着坚毅。
薛嵩头上戴着金冠,用一根长簪固定,趁着薛嵩伏在她身上急切之际,她抽出那根长簪,狠狠刺在薛嵩的后颈。
鲜血喷涌而出,薛嵩因痛回撤身躯,他面部表情痉挛,看向她的眼神凶残。
高长君根本无暇多看,在脱离他钳制的那一秒,身体本能自救爆发出惊人的毅力,从地上爬起来奔逃。
家仆都朝这边跑来。
“世子爷!”刚才那一幕发生地太快,他们都没反应过来,且他们也想不到,一个女子反抗起来竟然敢杀人。
“把她给我抓回来!”薛嵩捂着血口,眼里布满红血丝,等他抓到她,他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高长君从草庙的后门逃出,后门比前门更加荒芜,她根本认不到路,脚下也根本没有路,她在荒草中乱扑,很快身后就有人追来。
她顾不得光裸的手臂、长腿被荆棘划得全是伤口,玉足被碎石子磨出血的疼痛,她只知道她不能被抓回去,她手上还紧紧抓着那根沾满鲜血的长簪,逃不掉她不惧一死。
她全凭着坚韧的毅力在奔逃,薛嵩和他的家仆好半晌都没抓到她,然而荒草的尽处是断崖,她已无处可逃。
她朝身后看了一眼,几乎毫不犹豫从断崖上跳下去……
*
薛嵩心有不甘,让人绕路去断崖底下找人,结果找到现在无功而返。
本以为此番能得偿所愿抱得美人,没想到那个女人看起来娇软乖顺骨头竟如此硬!
白费他一番功夫,真是晦气!
待他们回到草庙,却惊讶的发现门口立了些不相干的人。
站在前列的两位,一高一矮,都戴着面具。
“高家小姐呢!”尤妙人没看到安安的身影,寒意直达心底。
薛嵩不意有人能猜到是他掳走了高长君,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这里来。
“什么高家小姐,你们是什么人?”薛嵩看出他们不是一般人,也懒得多费口舌。
前世尤妙人就想把害了高长君一生的人渣千刀万剐,这人就在眼前,这一世他再一次做了伤害高长君的事,尤妙人愤懑至极,她抽出一旁某个暗卫的长剑,用剑尖直指薛嵩。
“我问你高家小姐呢!”尤妙人加大了音量,拿出全部的力气吼出这句。
一旁的司马长枭被震撼到,tຊ朝她侧目。
尤妙人和高长君都是外表娇软乖顺的女子,高长君有气节,而她,她的脾气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好,她向来嫉恶如仇、爱憎分明,她在意的人她都想护着,她恨的人她气极会想杀了他!
薛嵩感觉自己受到了挑衅,本来他不打算多言,被人厉声质问,他反而嚣张起来,“高家小姐?你说的是高尚书家的高长君?”
他语带轻视,讥讽道:“被本世子玩了一遭,那贱人竟跑去跳崖了,尸体都找不到。”
他害了一个女子的性命,却当玩笑一般脱口而出。
尤妙人脑中只剩下‘跳崖’、‘尸体’,她握剑的手在抖动,浑身都在颤抖,“我要杀了你。”
薛嵩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前这人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毛小子,“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文昌侯府世子,我爹是手握兵权的一方诸侯,皇上隆恩正盛,你敢杀我?”
司马长枭眼神复杂地看着尤妙人,她再愤恨终究也只是一个弱女子,她敢提刀剑,却终究没真的杀过人。
文昌侯府的世子曝尸荒野势必会引起不小的麻烦,司马长枭虽答应帮她救那高家小姐,但考虑到大局,薛嵩不能杀。
“就凭这些,你就能肆意妄为,随意毁掉一个女子是吗?”面具下,尤妙人眸光中闪烁着嘲意。
她忍不住上前一步,司马长枭握住她执剑的手,在她身侧温声道,“别冲动。”
凭她一人之力杀不了薛嵩,她靠近薛嵩反而可能会被薛嵩伤到,司马长枭这才阻止她。
突然,一道利箭飞驰而来。
原本站在他们面前不可一世的薛嵩突然面容扭曲,他的胸口被箭矢狠狠贯穿。薛嵩低头看到露头的箭尖,带着满眼的不敢置信倒向地面,死不瞑目。
司马长枭还未从惊愕中回神,又一支利箭飞驰而来,这一箭的目标是他。
寒气森森,霸道非常。
他闪躲的同时将尤妙人带离了危险地带。
接着如流星飞驰的箭雨,顷刻间将跟随薛嵩的仆从全部射杀在地,一个不留。
如此狠厉果决,这场箭雨像是怒意的迸发。
司马长枭很快就看到密林中一道挺拔的身影缓缓而出,那人骑在黑鬃烈马上,一身玄衣,俊美无俦的脸上凝结着寒霜,线条尤为冷峻。
他身后跟着十多名暗卫,缓缓朝前行进,周身压不住尊贵威仪。
明明只是个王爷,嬴陆离的气场却能盖过皇帝,仿佛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
他的目光,淡漠疏离,不在任何人身上停留,他的眼里只有站在司马长枭身侧的尤妙人。
毫无疑问嬴陆离是为她而来,他刚一箭射杀了文昌侯世子薛嵩,说薛嵩狂悖,倒不如说嬴陆离才是狂悖至极!
侯府世子他想杀就杀,甚至司马长枭没猜错的话,他方才对他也起了杀心……
“到本王身边来。”嬴陆离眼眸绞着那道木槿色的身影,不放过她身体一丝一毫的微动。
尤妙人想过嬴陆离会生气,他顶多会派个暗卫来将她带回去,可她没想过他会亲自来带她回去。
她一向不喜欢嬴陆离冷血无情,杀人如麻,她最讨厌在密闭空间里闻到他身上沾染的血腥气。这次他帮她杀了薛嵩,她一点也不害怕,看嬴陆离的眼神也没有惧意。
她朝司马长枭拱手道谢,说日后定当答谢太子殿下搭救之恩,而后便乖乖朝嬴陆离走过去。
司马长枭视线一直跟随着她,看她一步步远离自己,走到嬴陆离马前。
嬴陆离轻而易举将她提到马背上,以全然占有的姿势将她牢牢圈在怀中。
“王爷,帮我找找高家小姐好不好。”既然他已经来了,尤妙人鼓起勇气祈求他。
嬴陆离冷哼,他还没跟她算账,她凭什么来求他。
“那高家小姐就这么重要?”他淡漠。
尤妙人抿唇,他果然不会帮她。
尤妙人心沉到谷底,这辈子还是不能给安安一个好的结局,安安上辈子过得太苦了,从断崖上跳下去她该多疼,安安还在崖下等着她,她只能回去后通知高伯父去寻。
“丘俭。”嬴陆离突然唤道。
不需要多说,丘俭领会到主子何意,领命带人去崖下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