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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衣很快就反应过来,除非,这点心不是从沥都府买的,只是装在了过雨楼的食盒里。
  也许根本就是家里厨房自己做的,放凉了就拿来唬人而已——这些大宅子里养尊处优的人根本不知道在风雪里冻了三四个时辰的食物是什么样的。
  瞬间,南衣的心已经凉了,如果澄沙团子是假的,那么和章月回的婚事多半也不是真的。
  但南衣按下了神色上的异常,试探道:“三天……这么快?来得及吗?他家人也不在这里,这么大的事,我还是想和他先见一面。”
  “这就是为了让你们能尽快见面呀,”秦大娘子的手扶到了南衣的肩上,“军中有军中的规矩,若是将士随便就能跟别人见面,那细作们不就有了可乘之机?”
  南衣装作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更加确定了,这是一个骗局。
  “他说,他也很想见你,愿意一切从简。章家郎君,个子很高,长得一表人才,他虎口还有个牙印,据说,是你咬的呀?”
  南衣震惊,短短几天时间,秦家竟然连这些细节都查到了。
  但是仔细想想这也并不难,鹿江并不大,只要派人去鹿江打听,便将他们的过往掌握得七七八八。
  脑子里在盘算着这些事,但南衣的表演信手拈来,她低头咬了一口澄沙团子,垂眸掩饰了眼里的思量,然后一行泪熟练地垂落下来。
  “真的是他,太好了,父亲,母亲,你们为我圆了三年的梦……我都听你们的安排。”
  说到动情处,南衣脸上不觉泪水纵横,她自知失态,忙抬袖去擦,可眼泪却越擦越多。最后她索性放弃擦拭,流着泪跪到地上,给面前的父母磕了三个头。
  秦大娘子和秦家老爷见南衣如此诚恳地信了,终于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几日,南衣配合秦家忙着诸多成婚的事宜,暗地里用她市井生存的本事打听到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是沥都府的大望族谢家请了媒人求亲,希望秦家把女儿嫁过去做谢氏嫡长子的填房夫人。
  也不知道大望族是怎么看上秦家这小门小户的,大家都猜测也许是那谢家嫡长子是个病秧子,身体愈发不行了,希望用门亲事冲喜,所以门当户对的世家都不愿意把女儿嫁过去,好事才轮到秦家。
  但秦家嫡女秦筝与人私通有了身孕,如今肚子已经遮不住了,秦家又不愿放弃与大世家攀亲的机会,存了找人替嫁的想法,正好这时候南衣撞上门来,落入了秦家的圈套。
  南衣清楚秦家花这么大的功夫去骗她,就绝不会让她轻易逃跑。
  她若是撕破脸,到时候也依然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被看管得更严而已。
  她心里仍装着庞遇交托给她的任务,这是如今头等的大事,她只想尽快到沥都府,亲自将那消息递出去。
  秦家骗她说,章月回的家在鹿江,太远了,便只能临时在沥都府的客栈里成婚。
  南衣琢磨,客栈应该是假,但目的地是沥都府错不了。她可以借着秦家的安排靠近沥都府,反正上了花轿就离开了他们的视线范围,途中再找机会逃跑。
  三日后的午时,秦府门口已经锣鼓喧天。
  上轿前,秦家大娘子还命女使端来一杯茶,递给南衣。
  秦大娘子满脸微笑:“南衣,路途遥远,免得口干,先喝一杯家里的热茶再出发吧。”
  南衣乖巧地接过茶,一饮而尽,然后不动声色地将茶水都如数吐在衣袖里。
  这杯茶就是秦家最后的计划,茶里有药,即便她到了沥都府发现自己被卖了,也没有力气再逃跑了。
  而南衣不动声色地骗过了秦家所有人的眼睛,乖乖上了花轿,等待着逃跑的时机。
  她总是想起庞遇死时的场景和交代她的话,她希望自己没有晚,事态还来得及等她将消息送过去。
  花轿摇摇晃晃地风雪里启程了,载着命运飘摇的南衣,众人都以为又有一个女子要去世家里享受荣华富贵了,却不知这一个女子身上,竟连着使王朝摇摇欲坠的细丝。
  ——
  望雪坞是谢氏府邸的雅称,位于沥都府西北方,占地足足有百亩。
  今日望雪坞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原本续弦是要不了这么大的排场的,但今年入冬之后,谢衡再的身体便越来越差,为了给他冲喜,才弄得热闹了一些。
  谢氏太夫人早早就坐在正厅玄英堂张罗了,婢女侍从们进进出出,繁忙但有条不紊。
  倒是新郎谢衡再自己的槐序院这会显得冷清,甚至透出几分肃杀。
  谢衡再坐在书房之中,不停地摩挲着手边的笔搁,脸上的焦虑已在动作之间流露。
  一月前,他接到中书令沈执忠的密信,要他负责接应陵安王过沥都府。
  沥都府是南渡的必经之路,曲绫江汇入长江,岐人不善水战,只要到了长江,便是昱朝的势力范围,岐人想要追人就更难了。
  追捕和护送的双方都知道,沥都府是最后围堵陵安王的决战之地。
  沥都府地形特殊,曲绫江从城中穿过,南下出城的渡口只有一个,只要守住那渡口,任何人都插翅难逃。
  岐人早就在沥都府布下眼线,监视城中一举一动。
  谢衡再拟了许多计划,最后决定借娶妻之名,用迎亲队伍掩人耳目,接应虎跪山的陵安王,让他们一行人跟着迎亲队伍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沥都府。
  为了让迎亲队伍能经过虎跪山山谷,这门亲事,他必须从潞阳镇找。
  大望族续弦,也不能将就,潞阳镇里能够得上他家门楣,且家中有适龄女儿的,竟然只有秦家。好在秦家很愿意,亲事很快就定了下来。
  但谢衡再如今担忧的是,上一次和殿前司都虞候庞遇交代完接头计划后,他便再也联系不上他了。
  岐兵逼得紧,陵安王一行人在虎跪山内东躲西藏,所有消息来往的路径都被切断了。就算有什么变故,双方也通知不到彼此。
  这样的情形里,最忌接头计划泄漏。谢衡再已经做得极其小心谨慎了。今日就是执行计划的日子,成败就在一刻。
  在谢衡再焦虑之时,乔因芝端着药进入书房。她发现谢衡再的手竟凉得厉害。忙用自己的手去焐热他的手,心疼地安慰。
  “官人,再等等,会有好消息的。”
  谢衡再叹了口气,看向乔因芝的目光不无愧疚:“芝娘,只是苦了你,还要跟我一起担惊受怕……我本答应过你,有你在,我不会再续弦。可如今,却是言而无信了。”
  乔因芝连忙摇摇头:“夫君,我都懂的,大敌当前,小家可舍。”
  谢衡再感激地握住了乔因芝的手。他的先妻早亡,这么多年都是乔因芝陪在他身边,十余年日夜相随,她是这个世上最懂他喜怒哀乐的人。
  她的陪伴让他稍稍安心了一些,可紧接着,谢穗安便火急火燎地冲进了书房。
  谢穗安是谢家六姑娘,不爱女红偏爱刀枪,谢衡再也不拘束她,纵着她练武,这在沥都府的世家女子中,也算得上是惊世骇俗的。不过到了乱世的时候,她这一身武艺便派上了用场。
  “大哥!”
  乔因芝见谢穗安神情不对,忙施了礼离开房间:“我去外面守着。”
  房门关上,谢穗安着急地开口:“大哥,有人今晨在虎跪山的甘溪桥头插了三根桔梗,这是暗桩最紧急的联络方式,但我们的人赶去接头地点却没有等到人,对方亦没有传出任何消息,我想此事蹊跷,便赶紧过来知会大哥。”
  谢衡再眉头紧锁,脸色愈发地苍白起来,他沉默了晌久才作决定。
  “你去过雨楼调出秉烛司所有死士,前往虎跪山接应。”
  谢穗安大惊,以为自己听错了:“大哥,所有的死士?”
  “是,所有。”
  “可是对方没有传出任何消息啊。”
  “没有消息反而意味着这是最紧急的情况,否则对方不会启用这种联络方式。恐怕行动计划已经被泄漏,今日的虎跪山山谷就是岐人为我们布好的陷阱……咳咳……”
  谢衡再强行顺了顺胸腔的气,接着道:“已经来不及通知殿下了,我们只能和岐人硬拼。我们的人可以折损,但绝不能让殿下出任何差错。”
  “大哥,若和岐兵在山谷交战,等于直接跟岐人王庭宣战,怕是整个沥都府都会遭殃。”
  “知府大开城门,让岐人不费一兵一卒进了城,我们战与不战,沥都府都已经沦陷了。”
  “可是大哥……先前你不是说,最好不要撕破脸吗?”
  “若新帝折损于此地,那要这脸面还有何用?!”
  谢衡再急火攻心,竟咳出一口血来。
  谢穗安见到此景还有些心惊犹豫,但谢衡再已经全然顾不上自己了。
  “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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