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离谱了。她站在屋顶,沿着屋脊往前,轻身一跃,便落在隔壁胭脂铺的屋顶上。这里比曲楼低矮半层,她蹲下翻开两片,登时有些懵。“也有血迹?”不止在桷椽上有网格状的痕迹,她手里的瓦片上也有大面积的痕迹。她将瓦片拿在手里瞧了好几眼,又起身回望曲楼。半层高差,相邻的灰墙上倒是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难怪府衙会这样贴告示。作为需要用证据说话的府衙,在这种情况下做出尸体是从胭脂铺上滑落的结论,完全合情合理。
楼外,风吹小雨,李妍撑着伞,站在隔壁楼顶上。
这种天气潮湿滋润,瓦片像是刷了油,锃光亮,很多细节都看不清楚。
她蹲下身歪着头夹着伞柄,随机翻开了几张瓦片。
雨水混和着浮灰从她指缝里挤过去,当中还混着些许红色。
瓦片显然是换过,但屋顶下面支撑瓦片的桷椽木条却没能换掉。
木条上,顺着瓦缝流下去的血迹清晰可见。
她多掀开几片,痕迹就更加明显了,乍一看如同鱼鳞绘画一般精细。
显然有人换了瓦片。
她赶忙起身,环视一周,越看心越发凉。
按理说,老瓦片和新瓦片,出窑时间不同,经受风吹日晒的时长也不同,外观上一定会有区别。
可眼前屋顶上,这些瓦片根本没有区别!
“真行啊。”李妍惊叹。
也就是说,案发之后,到府衙捕头爬上来之前,这屋顶的瓦片,全都被人全部都替换了。
她撑着伞,斜风细雨吹起衣摆,打湿半面衣衫。
放眼望去,曲楼门楼足有一个四合院大,屋顶瓦片数量不说一千也有八百。
府衙办案从发现被害人到爬上楼勘察现场,前后最多半个时辰。
八九百片瓦,在这点时间里神不知tຊ鬼不觉地全部更换掉,这和天方夜谭有什么区别?
太离谱了。
她站在屋顶,沿着屋脊往前,轻身一跃,便落在隔壁胭脂铺的屋顶上。
这里比曲楼低矮半层,她蹲下翻开两片,登时有些懵。
“也有血迹?”
不止在桷椽上有网格状的痕迹,她手里的瓦片上也有大面积的痕迹。
她将瓦片拿在手里瞧了好几眼,又起身回望曲楼。半层高差,相邻的灰墙上倒是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难怪府衙会这样贴告示。
作为需要用证据说话的府衙,在这种情况下做出尸体是从胭脂铺上滑落的结论,完全合情合理。
“怪了。”
她瞧着瓦片,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
那天晚上,沈寒舟屋里灯灭了一刻钟后,李妍才从自己的房间门口探出个脑袋。
她鬼鬼祟祟,左右看了两圈,之后蹑手蹑脚,反身关上屋门。
雨停了两个时辰,一轮弯月挂在上天,整个青州都比下午要更冷一些。
穿着夜行衣,外面披了件薄衫,李妍稍稍有些吸鼻子。
“于北来了么?”她问。
曹切正坐在椅子上和店小二分炭火,见大小姐从楼上下来,赶紧起身抹了把衣角,指着窗外:“来了,在等您呢。”
于北是飞龙山庄轻功最强的,人称草上飞,是李妍的第二双眼睛。
她点头转到柜台后,从角落里抽出一个木箱,猫着腰将锁打开。
木箱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各种工具,小刀小棍,锉刀连环锁……一应俱全。
李妍没挑拣,直抽出箱盖子上的短刀,在掌心转了三圈,嗖地插进腿上绑带里。
“我回来得晚,不用等。”扣上箱子,她蒙上面巾,拿起桌上长剑,转身欲走。
“大小姐!”曹切急忙道,“等下!”
他提着衣摆上前,兜里拿出一只锦囊,手心倒出来三颗黑漆嘛哄的丸子:“把这个带上。我新开发的玩意,就这么往地上一砸,砰一声,烟雾缭绕,谁也看不见您在哪。”
说完,他笑嘻嘻地又放进锦囊里,在李妍面前摇晃了下:“已经做好了暗扣,能直接扣在大小姐夜行衣的封腰上。”
李妍点头,接过锦囊,麻溜地翻过窗台,在夜色里给了于北一个眼神,两人一前一后,往青州府衙的院子里去。
趴在青州府衙的屋檐上,瞧着户房未熄灭的烛火,她给于北打了个手势:你去书房,我去户房。
于北点头,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下午她曾说过,死者身份应该在府衙户房有留存,如果青州府衙真的不想管这件事,应该会连夜找出姑娘的身份付之一炬。
如果能赶在衙役找到那姑娘身份之前把存页偷出来,这案子的面貌也许会清晰不少。
已近子时,夜风吹得李妍浑身都打激灵。
她搓着手哈一口气,揭开瓦片往里瞄了一眼。
烛火旁,两个捕快还在低头查找,案宗盒子铺了满地,零散册子随意放着。
看来是还没找到。
青州下辖十二个县,每年年末都会将当年所办全部案件归档整理,送到青州府衙,再由知府林建安整理过后,作为一年的政绩,跟随他一同上京参加大朝会。
沈寒舟曾说那块墨印时间不久,也就一两年之内,按理说应该很快就会发现。
与其自己冒险下去找,不如坐收渔翁之利。
她坐正身子,选了个舒服点的姿势等起来了。
“哎呀我的妈呀。”忽然,李妍身下,靠近烛火的捕头伸了个懒腰,“可算翻完这十一个县了,咱俩运气也真差,找来找去,想着最不可能是柳河,结果还真就是在柳河。”
“可不是么,柳河这几年都没发过什么大案,海清河晏的,谁知道就会是……”
另一人说到一半,顿觉晕晕乎乎。两个人大眼对小眼,没多久便慢慢趴在一旁,睡了过去。
李妍这才把手里的吹杆收起来。
她从房檐往下翻过去,悄悄进了屋。
户房里存放着整个青州百姓的籍账册,博古架密密麻麻,上面满满当当放置着册子。
两个捕头显然找了很久,本就狭窄的空间,此时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李妍将睡在小桌旁的捕头架到地上,自己坐在椅子上借着光翻起来。
柳河县她有些印象,去年年底她带着山寨众人在柳河劫了两辆马车,救下要被拉去献祭的两个女孩。
女孩还小,只有十二岁,被绑着手脚塞着嘴巴,看到李妍的时候早就哭哑了嗓子,两只眼睛水汪汪望着她,意识到得救的瞬间,跪在地上对她们磕头磕到破了头皮。
所以李妍不喜欢柳河。
“那地方确实没发过什么大案子。”她一边翻一边嘲讽,“那是因为大案子就没有一件能送过来的。”
她两指夹着纸面,目光从字上飞快扫过去,嘴里轻轻念叨着“墨刑”二字。
“找到了。”她愣了下,指尖停在了一个名字上。
“宁氏,奴籍……以暴力致人残疾?”
册子上写,宁氏一人在去年三月,殴打柳河县陈公子,导致对方手臂落下残疾。念其年轻,又是初犯,判处墨刑,刺字在锁骨之下。
和殓房里那具尸体一样。
可是,被害人的手腕那么细,体型那么消瘦,也没有功夫不懂武艺。
在这种情况下,她一个人殴打一个成年男子,还能致人残疾,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时间紧迫,李妍不敢多分神,从一旁扯过张纸,借着烛火将册子上的内容誊抄一遍。
她把原本册子里盖了柳河官印的那一张取下来,调换纸张。
如此,就算府衙毁尸灭迹烧了它,自己手里也还有留存。
万一要被抓去当替罪羊,洗脱罪名的时候,也好有个方向。
她将原件纸张对折,揣进兜里,准备折返。
却在此时此刻,大门咣一声被推开,传来一声暴呵:“什么人!”
这声音李妍熟,是最近隔三岔五就往山庄跑,各种谜题都来找她破解的青州第一神捕云川。
他手握云纹长剑快步而来,眼瞅就要穿过博古架走到跟前了。
李妍暗自咂嘴。
这人最难缠,若是被他盯上,绝对会不依不饶难以脱身。
她起身吹灭蜡烛,跳出窗户,翻上屋檐。
但云川第一神捕的头衔也非浪得虚名,追得很紧。
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李妍猛然收住脚步,回眸定定看向他。
“何方歹人!报上名来!”
李妍没吭声,从腰间锦囊里摸出三颗黑丸。
见她抬手,云川一滞。
大概以为是什么暗器,他立马单手拔剑,直冲而来。
瞬间,磅地一声巨响。
府衙上空亮起一条窜天龙,随即哗啦啦炸出一朵绚烂的烟花。
屋檐上极静。
李妍懵了,云川也懵了。
四目相望,皆是迷茫。
说好的烟雾弹呢?
她低头瞧着手里剩下的两颗,生无可恋,一把都摔在地上。
“磅磅”两声巨响,趁着云川躲避火光的瞬间,她一个飞身躲进树冠里面。
在两朵礼花绽放之时,屋檐上只留下云川一个人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