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摸了摸后脑勺,手心逆着发丝往前捋,又好笑又好气。不行,一会儿回去的路上,非得好好审问一下那没良心的小姑娘。就算她咬紧牙关不承认,也得吓唬吓唬她。哼,要不然心中实在不解气。正当他靠在座椅靠背上,闭着眼睛想入非非的时候,咯哒一声,副驾驶的车门从外面打开了。离开了近一刻钟的小姑娘,此刻抱着几本卷毛边的旧杂志,斗志昂扬地回到车上。她一边自已系着安全带,一边低头道:“好了,我们回家!”话音刚落,车内的
“啧!顾司衍,你这人真没劲,竟敢挂我和你妈的电话!”
“这才多一会儿,就不是刚才求我办事的态度了?”
“哼,过河拆桥!”
他表姐双手抱胸,身体后背往靠椅上一靠,面露不满。
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抬着下巴笑觑道:
“别忘了,主刀大夫还没定呢,还有你求人的时候。”
他表姐笑的得意洋洋。
随后便对着窗户,欣赏起她自已那双完美无瑕、修长纤细的妙手来。
顾司衍冷笑一声,直接开怼:
“不就是个乳腺癌?你们科室随便拎一个医生出来,哪个不能主刀?”
“怎么,你切的更干净?还是缝的更漂亮?”
他表姐顿时气得不行,恨不得把桌上的一摞病理报告砸他脸上。
“顾司衍!!!”
“就你这样的,一张嘴比手术刀还锋利,活该单身23年!”
顾司衍轻笑出声,仿着他表姐的样子身体往后一靠,双手交叉,自然地搭在大腿上。
“帮个忙。”
他脸无波澜,淡声开口道。
“什么?我没听清楚?”
他表姐一脸不敢置信,赶紧放下二郎腿,身体微微前倾,单手扩在耳边让他再说一遍。
“我说,帮个忙。”
“麻烦去找你们医院皮肤科同事,要一款祛疤不留痕的药膏,伤口是磕的,在头发里面。”
“辛苦了!”
“嗯?你要祛疤膏做什么?”
他表姐一脸坏笑,明知故问。
顾司衍轻轻抬眉,瞥了他表姐一眼,像看傻子一般。
“祛疤。”
说完便起身往外走,边走边道:
“再过一会儿,我和她就要往回走了,开车回村要4个多小时。”
“若是不想让我开车走夜路的话,越快越好。”
他表姐一边起身,一边骂骂咧咧的道:“呸,谁爱管你!”
说是这么说,俩人还是前后脚出了办公室,他表姐扭头就去了皮肤科。
*
回程路上,柳阳摇下车窗望着窗外,途中正好经过一个报刊亭。
“等等!”
“顾营长,方便靠边停一下车吗?”
“我下车办点事儿,马上回来!”
顾司衍不明所以,但还是淡淡点头替她开了车门。
下车后,柳阳直奔马路边上绿色的报刊亭。
邮政的绿色报刊亭,久违了!
《故事会》,《今古传奇》,《读者》《大众电影》……
各种脍炙人口的杂志,被铁夹子挂在小亭子两边的铁皮窗门上,全是她从小看到大的!
归根结底,也正是看这些杂志,在她年小的心里,种下了成为作家的文学梦。
虽然这些杂志,受到互联网冲击,最后几乎都淹没在历史洪流中。
但是现在这个时候,好多杂志都才刚刚创刊,呈冉冉升起之势。
邱家连台电视机都没有,她的房间里除了小学至高中的所有课本,只剩《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唯一一本课外书。
精神给养,几乎为零。
直到这时,她才隐隐有些后悔。
早知道县城还有杂志卖,临出门前她就把抽屉里剩下的那点毛票子,全部装上了。
别的不说,买几本喜欢的杂志,打发一下无聊时间也是好的。
就在她恋恋不舍,准备离去时,旁边一个站着蹭杂志看的中年男人,忽然唉声叹气起来。
“唉!怎么又没中?怎么又没选中!”
不会吧,早年的报刊亭还卖福利彩票?
她默默转头,看起了热闹。
这时报刊亭内,一个戴着眼镜的小老头探出头来嘲笑道:“若是创作过稿这么容易,那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都跑去写小说了!”
“而且你投稿的还是故事会,1000字7块钱,一篇1万字的小说,整整70块钱,相当于普通人好几个月的工资!”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作为过来人,我劝你与其天天站在这里白日做梦,还不如先回去老老实实找个班上,好好感悟生活,打磨文笔。”
柳阳浑身一震,瞬间像通了电一般,从头发丝麻到了脚指甲盖。
写小说投稿?挣稿费?
故事会过稿后的小说,1000字7元!!!
她开始热血沸腾,明亮的眼神中泛起了激动的光。
报刊亭内的老爷子扶了扶眼镜,望了她一眼。
“得,一个没敲醒,又一个女娃娃开始做梦异想天开了!”
“唉,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就这么不务实呢!脚踏实地一点不好吗?”
头发花白,身穿中山装,西式头梳的一丝不苟的老爷子连连摇头。
柳阳轻咬下唇,只觉得这一刻,自已的脸颊和耳朵都烧的慌。
一方面是兴奋,另一方面是羞愧。
她这个阅“文”无数,来自21世纪的扑街网文作者,穿到八零年代后,真的能行吗?
管它咧!
行不行,她都要先把邮票、信纸、信封,以及杂志后面的投稿地址、邮编先搞到手。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
可是现在尴尬的是,她身无分文,兜里比脸还干净。
她悄悄回头,望了一眼汽车方向。
已经欠人太多了,不到万不得已,实在拉不下脸再开口借钱。
既然都是丢脸,倒不如丢到陌生人跟前。
打定主意后,柳阳怯怯开了口……
“什么?我没听清楚?”
老爷子探出头来凑近一些,又扶了扶眼镜。
柳阳憋红着脸看着眼前的老爷子,这老头真难搞!
他哪里是没听清?明明就是不敢置信。
“我说,爷爷,你能不能赊点东西给我……”
“我不要很多,只要一本《故事会》,一本《读者》,一本《今古传奇》……”
“再来三套信封邮票,一本信纸,就够了。”
报刊亭前的场面,瞬间凝固了下来,另外两人都愣住了。
旁边站着的中年男人喃喃道:
“我以为自已蹭杂志看,就已经够脸皮厚了,没想到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厚!”
柳阳挺直了腰背,梗着脖子讷讷强调:“我这是赊账,不是不还钱。”
“就是今天出门匆忙,身上忘记带钱了,等下次我再过来,一定记得还钱!”
“爷爷您放心,我妈妈就在湘亚医院住院准备做手术呢,等过些天,我肯定还会再来的!”
“到时候不仅还钱,我再多买几本新期刊。”
其实,这杂志和信封邮票,过几天再买也不是不行。
可眼下,她迫切想快速挣钱,改变当下生活现状,还清这一屁股债。
这种煎熬,她是多一秒都不愿意再等了。
老爷子眯眼凝视着她,似乎在审视。
片刻后,老爷子缩回了身体,开始弯腰从吧台下面翻找了起来。
很快就找出了几本过期了,且被翻得起了毛边的杂志。
接着,又从旁边抽屉里拿出三套信封邮票,一本崭新的信纸。
老爷子将东西往前一推,淡淡的道:“过期的杂志送你。”
“8分钱邮票加两分钱信封,三份一共三毛,这本信纸两毛,总共5毛钱。”
柳阳兴奋的心尖直颤,仿佛巨额稿费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她伸手去接的时候,老爷子轻轻摁住了东西。
“等等。”
柳阳错愕的抬头,“啊?”不是说好了吗?
只见老爷子又从抽屉里翻了翻,掏出来一根纸和笔。
“ 喏,写欠条,摁手印,后面附上身份证号。”
她瞪圆了双眼,这报刊亭里的老爷子,反诈骗意识也太强了吧!
为了区区5毛钱,写欠条,按手印,柳阳憋屈的一口气没缓上来,差点没直接撅过去。
然而,为了梦寐以求的巨额稿费,她选择能屈能伸!
柳阳二话不说,龙飞凤舞签下借条,看那气势,和签支票也差不多。
*
汽车上,无聊等候的顾司衍,再一次习惯性望向手腕。
可惜,手腕上面空荡荡的。
他抬手摸了摸后脑勺,手心逆着发丝往前捋,又好笑又好气。
不行,一会儿回去的路上,非得好好审问一下那没良心的小姑娘。
就算她咬紧牙关不承认,也得吓唬吓唬她。
哼,要不然心中实在不解气。
正当他靠在座椅靠背上,闭着眼睛想入非非的时候,咯哒一声,副驾驶的车门从外面打开了。
离开了近一刻钟的小姑娘,此刻抱着几本卷毛边的旧杂志,斗志昂扬地回到车上。
她一边自已系着安全带,一边低头道:“好了,我们回家!”
话音刚落,车内的氛围瞬间微妙起来。
顾司衍只觉得体内熟悉的悸动,再次隐隐作祟,耳尖发热,心跳加速。
他目视前方,喉结微微上下滚动。
“嗯,坐稳了。”
柳阳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已究竟说了些什么!
她赶紧红着脸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咱们现在可以出发,回村了。”
顾司衍慢条斯理的打着火,剑眉轻挑,侧头看她。
“嗯,我知道。”
见她一副含羞带怯,小鹿乱撞的模样,忍不住出言逗逗她。
“要不然,你以为我理解成什么意思了?”
嗡的一声,柳阳只觉得自已脑海里蜜蜂炸开了锅。
所以,这位人前清冷禁欲的顾营长,刚刚是在调戏她吗?
她隐隐开始有预感,回程这一路,自已欠下的债,怕是会在劫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