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梨收好铜板正要起身,突然面前坐过来一个人,她抬眸一看,居然是程闫亭。这都能遇见,真是冤家路窄!她对自己的易容水平很有自信,轻咳了几声,假装不识、慢条斯理的问,“不知公子想算什么?”程闫亭看着她,嘴角勾笑道,“你不是算命的吗?自己算啊!”他话音刚落,身后有人叫他,姜梨顺着声音看了过去,那人的身形瞧着有几分眼熟。“你们先去,我随后就到!”那人骑在马上俯视他们,蹙眉道,“你居然信这个?”“算着玩!万一算得准,真给我指点迷津了呢!”
“那这事到底是不是你们干的?”姜梨打着哈欠事不关己的问。
程闫亭语速变快,斩钉截铁道,“当然不是!如果这上面真的是咱们云秦打造兵器的地方,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别说我哥干不出,我那皇子表哥也断然不会做。”
姜梨没想到,他这人把自己的位置摆的还挺端正,“既然你都这般笃定,看着你们长大的皇上心里自然也该明白!应该怀疑不到你们头上吧?”
“那倒未必!”程闫亭喃喃道。
“这话怎么说?”
程闫亭自嘲一笑,慢悠悠道,“皇家哪有绝对的信任!这些年皇子们争斗得厉害,皇上借机打压还来不及呢!而且自从我父亲病逝之后,皇上对我们家的礼遇一落千丈,再加上这些年四境安稳,武将们根本没有用武之地。唉~我哥年纪轻轻掌家不易!”
听他这一番话,姜梨感觉自己都快要分裂了,玩味道,“你还挺关心你兄长!可皇上怎么说也是你们的姑父,而且你父亲这一生为他也算是出生入死、鞠躬尽瘁,按理说皇上应该更加敬重才对。莫不是你父亲哪里得罪过皇上?”
程闫亭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微凉的山风轻轻吹过,他们头顶的树枝随风晃了晃,月光透过树影悄悄流淌下来。
下山的路比上山的路还要难走,他们两个低着头,专注于脚下。
姜梨不太能理解他们这样簪缨将门的无奈,好奇的问,“既然你们穆家不被君王所容,看样子三皇子也未必会得到那个位置,何不退一步保全自己,天高海阔怎么活不是活!”
“无改于父之道,是为孝矣!况且大丈夫当建功立业,腹中贮书一万卷,怎肯低头在草莽?”
姜梨不屑的‘切’了一声,“迂腐!还父之道!别拿先贤古人跟我说事,谁还没读过书啊!他们所说的道理,也得是在可行的情况下而为之!道都走不通了还抱着旧理,不知变通!我估计他们要是知道你们这群后生这般曲解,都得就此封笔!”
程闫亭眉头一皱,“你这是强词夺理!”
“我看你是理屈词穷!”姜梨辩驳道,“这世上离了谁都能活,况且你们云秦会打仗又不只有你们穆家!就算没有,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人才出。说不定你们穆家到时还得甘拜下风呢!”
姜梨生在江湖、自由洒脱,程闫亭比不了,也辩不过她。
说到底,他们各自坚持的东西不一样!
程闫亭只记得穆家家训第一条便是忠君护国、济世安民。
不知这份天地共鉴的昭然之心,当世有几人能懂!
程闫亭怆然的半晌,思绪回到原处,“那这件事你到底查不查?”
“不查!”姜梨把自己摘得干净,“非我江湖事,我管不着!穆二公子此前不是也担心我会插手云秦内政!如今我自己主动避嫌,这样对大家都好!”
“别呀!”程闫亭上前几步截住她的去路,“正所谓倾盖如故,白首为新,我从见到姑娘第一眼就觉得跟姑娘一见如故,所以我相信你的为人,必是江湖侠之大者。”
诱惑不成,反倒开始拍马屁了,这人可真是能屈能伸!
姜梨冷笑了一声,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你隐退朝堂之后,我建议你去说书,惊堂木一拍,肯定能赚得盆满钵满!”
她抬手从他肩上夺过药箱,绕过他,独自往营帐的方向走去。
她掀开帐帘的时候,冷溪警醒的坐了起来,见姜梨回来,悬了一夜的心终于放下。
“小姐,他们找你是干什么去了?”
姜梨有些累,一头倒在榻上,闭着眼睛摆了摆手,“不是特别要紧的事,容我先睡会,等见到霍楠一起说。”
冷溪点了点头,见她这般累,乖巧的不再说话。
第二日一早,营帐中央有士兵在搭灶煮粥,霍楠领了三份清粥小菜,端来姜梨的帐子内一起吃。
霍楠听说姜梨昨夜被带上山救人这事,惊了一跳,“是什么要紧的人物?”
“说来这人我还真认识!”姜梨喝着粥只觉得味道寡淡,挟了块咸萝卜扔进嘴里,边嚼边道,“民间有个叫断剑张的手艺人,你们听没听说过?”
冷溪摇头。
霍楠端着碗筷摊手望天想了想,“是不是锻造出的刀剑都能削铁如泥的那半个江湖人?”
冷溪疑惑的问,“为什么算半个?”
霍楠解释道,“因为他不会武功,空有手艺!给江湖上很多人都打造过兵器,所以他独得偏爱,很多人都视他为友!”
姜梨点头补充,“我母亲也在其中!小时候他给我做了不少新奇的玩意。”
霍楠纳闷的问,“可是我听说他隐退好多年了!”
“哪里是隐退啊!”姜梨深叹了口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被他们云秦的人抓到这山上,胁迫他给他们锻造兵器来了!”
“他们云秦的人真是心机颇深!”霍楠骂了一句,抬头问,“表小姐,是要救人吗?”
断剑张是她母亲的旧识,如今他有难,江湖上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我昨日给他用了最好的药,再等两天,等他身上的伤好一些,能挪动的时候,我们再去把人偷出来。你找人接应,顺便跟表哥说一声,我想将人送到药王谷养伤。”
霍楠应是。
等他们回到乐康堂已经是两日后的事了!
朝廷还算厚道,没叫他们白忙活,每家都分了些银子,只多不少,多出来的算是这几日的辛苦钱。
隔壁包子铺的掌柜见他们三个累得不成人形的从板车上下来,关切的问,“听说你们是连夜过去的!这几日累坏了吧!”
“可不是!”姜梨被头顶的大太阳晒得蔫蔫的,强打着精神顺嘴回了一句,寻思过味来转脸问,“这事如今城里都传开了吧?”
“是啊!有外乡人打西边过来,在路上瞧见了!他说起的那惨状,现在想想都揪心!你说这好好的,真是天灾啊!”包子铺掌柜摇头惋惜,从冒着热气的蒸笼里挟了一碟子鲜肉包子,“这几日你们定然是没吃好睡好,这碟包子你们拿回去吃,也算是为镇子里的百姓尽点心意,秦掌柜定要收下!”
姜梨听他这么说,也没推辞,免得他们回去还要自己做,道了句谢,拎着随身的药箱进了乐康堂。
他们三人生火烧水的间隙,将一碟子包子吃的干净,各自回房中沐浴后,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清清爽爽的坐在院子中的凉棚里商量如何营救。
“我感觉那蛊虫离我很近,张叔应该已经被他们带进城了!具体什么位置,我明日需得去城中转转!”姜梨嘱咐道,“明日你们守好店铺,如果程闫亭来找我,就说我累了、睡下了!”
霍楠‘嗯’了一声,“我已经通知谷主了!这两天应该会有回信!”
入夜,姜梨终于躺在自己结实的榻上,这种久违的舒适感让她一夜无梦。
第二日一早,天气有些阴,好像随时都要下雨。
姜梨贴了花白的胡子、易老了容貌,一身男性老者的装扮,打着个算命的帆,腋下夹了柄雨伞,趁四下无人悄然的从后门出去。
她整个人佝偻着,拄着帆,亦步亦趋的凭借体内蛊虫的指引穿街过巷。
时不时的被人叫住,坐在街角算上一卦。
姜梨虽然不会,心里倒也不慌。
在药王谷的时候从她表哥那学了一套最简单的小六壬,掐指起卦,那姿态看起来有模有样,又从常年在谷中侍弄药草的王伯那学了点江湖行骗的口诀要领。
整个人看起来从容自若,唬得对方一愣一愣的,赚了点小钱,顺便还给乐康堂介绍了几单生意。
姜梨收好铜板正要起身,突然面前坐过来一个人,她抬眸一看,居然是程闫亭。
这都能遇见,真是冤家路窄!
她对自己的易容水平很有自信,轻咳了几声,假装不识、慢条斯理的问,“不知公子想算什么?”
程闫亭看着她,嘴角勾笑道,“你不是算命的吗?自己算啊!”
他话音刚落,身后有人叫他,姜梨顺着声音看了过去,那人的身形瞧着有几分眼熟。
“你们先去,我随后就到!”
那人骑在马上俯视他们,蹙眉道,“你居然信这个?”
“算着玩!万一算得准,真给我指点迷津了呢!”
程闫亭笑得一脸纨绔,打发了那人,转过头来看姜梨,抬了抬下巴示意她,“你算啊!”
姜梨此时这身打扮,实在惹不起他,面露尴尬的示弱道,“公子不要为难老朽了!”
“那你说说,我怎么为难你了?”程闫亭睁着他那双无辜的眼睛,“方才那人,你一眼就能瞧出他父亲得了重病,怎么到我这就不行了?你今天要是算不出来,我就找人把你扔护城河里,这辈子你都别想再进昊都行骗!”
姜梨面上微笑,咬着牙压低了声音道,“程闫亭!你别欺人太甚!”
“呦!你这声音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程闫亭装模做样的故意道。
“别装了!”姜梨不耐烦,“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程闫亭哼笑了一声,“我父亲当年和南越打仗的时候,军中时常混入奸细,就特意找了位老师傅学了易容术!好心提醒你一句,以后再易容出门,见到我和我哥立刻绕着走。”
姜梨没想到,他平日里看着吊儿郎当,居然还会这个!
“你是怎么知道刚刚那人父亲得重病的?”这回换做程闫亭好奇的问。
姜梨见他对这个事耿耿于怀,直言道,“江湖行骗也是有口诀的,其实很简单,父来问子欲子贵,子来问父为父忧。”
程闫亭干笑道,“你都不知道他父亲的病情,就敢告诉他出门一路向东,看见的第一家医馆能治他父亲的病,你也不怕砸了你们乐康堂的招牌!”
“那是算命的骗他,又不是乐康堂骗他!不过我给他父亲起了一卦,是大安。这关口应该能过去!”
“你真会算?”
“会啊!就是不一定准!”
她这说了跟没说一样,程闫亭无语的轻笑了一声。
姜梨颤颤巍巍的起身,“行了!你去忙你的吧!我还有事!”
“什么事啊!跟我说说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