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只有戴文和乔安按时下楼吃早饭。和戴文打相遇的时候乔安正准备打咖啡，两人不咸不淡地打了个招呼，而后不约而同地把手伸向了摆在桌角的咖啡杯。“你先。”乔安客气道。“你先。”戴文礼貌道。两人同时伸手，手指相碰，乔安立刻把手放了下来。“你先来的，你先。”乔安道。“女士优先，你先。”戴文道。乔安打了一杯咖啡，递给戴文，道：“这杯先给你。”戴文无奈地笑道：“咱们两个真的有必要这么客气吗？”
管理层尽调会议尚未开始，公司领导们尚未入场。忽然一行人风风火火地走进会场，一个个西服革履，乔安看着面生，但也知道应该是方信证券的 banker 们。走在最前面那个人个子最高，甚至比戴文还要高上半头，站在人群里鹤立鸡群。他长得也轮廓分明，剑眉星目，十分英俊。偏偏又眉眼天生带着点笑意，所以这样罕见的好容貌也不会让人骤然产生距离感，反而觉得他亲切可爱。他走进房间，挥了挥手，大步流星地向 A&B 一行人走来，热络地问候戴文道：“戴律师！好久不见啊！最近忙不忙？”
“还行，刚来 A&B，但是项目可是一点都没少。”戴文道，放下电脑包，手一伸，潇洒道：“来，给你介绍一下我们团队。这是我们子言，这是我们写书律师乔安和丹妮。”
一行人忙不迭各自掏出名片递了过去。对面那人也娴熟地分发名片道：“您好您好，我是方信证券的詹森，请多关照请多关照。”发到戴文那，他忽然停了下来，打量着戴文，若有所思道：“哎，帅哥，你们尹大律今天不过来啦？”
戴文笑得滴水不漏：“不巧有冲突，今天尹律师没能来现场。可惜了，不过她是想亲自来的，以后肯定还有机会。”
詹森长长地“哦”了一声，面上一闪而过的失望。他一双精明的眼睛飞速扫过 A&B 的一行小土豆，随即又对戴文道，“真羡慕你啊，永远都是万红丛中一点绿。不像我们那边。”他眼神飘向身后的座位，黑压压坐了 一排投行小伙子，“缺美女。”
“哈哈，你们一排精神小伙，多好。你也是，才多久没见，感觉怎么逆生长了似的。”戴文寒暄道，“怎么样？最近项目多不多？”
“哎呦，我跟你说…”詹森和戴文勾肩搭背，热切地聊上了。
盛银国际这边，对方信一行人的态度就十分的客套冷淡了。没多久，公司领导入场，各中介入座，管理层尽调开始。会议议程排了一天半，为了方便私下交流，丹妮建了一个微信群，群名“Project Harvest A&B 的小土豆”，把乔安、戴文和于子言拉了进来。
丹小妮：@戴文@戴文@戴文
戴文：？
丹小妮：我要对你脱粉了
戴文：？？
乔安：。。。
丹小妮：因为方信的詹森也太帅了啊！！哎，之前怎么没有上过和方信的项目啊！每天都看着盛银那几个人，我都要吐了啊。能看詹森这样的帅哥洗洗眼睛可真好！
丹小妮：@戴文 你和詹森很熟吗？他还单身吗？
戴文：他都结婚了。。
丹小妮：结婚了！！！可是他看着好年轻啊！
戴文：没办法，他英年早婚
丹小妮：哎！！！
丹小妮：没关系！我就看看也不犯法
丹小妮：@乔安 以后如果有方信的项目，可以叫上我吗？让我写书也愿意！
乔安：你能好好听讲记笔记吗？
丹小妮：反正中国律师会传会议记录管理层尽调会议的会议记录，根据行业惯例往往由保荐人的中国境内律师进行整理和传阅。啦
乔安：那你也听一下啊，万一有什么不对劲的，现场问不好吗？
丹小妮：这不是有你在嘛我的姐
乔安：。。。
于子言：方信在国内是第一大，这两年在境外也发展得很快
戴文：可不是，人称中资高盛呢
乔安：这不是巧了，这项目上还有一个中资高盛呢
乔安：一项目不容两高盛，你说这可怎么办
乔安望过去，发现戴文捏着手机，腮帮子鼓鼓的，憋笑憋得很辛苦。
乔安：戴律师别装了，想笑就笑吧
戴文显然不敢再会议中途在座位上哈哈大笑。他捂着脸起身走出了会议室。
在会议室前排，公司领导正在一本正经地大谈公司的定位和发展策略。
公司主席说道：“我从来不认为我们公司是一个地产公司。我们打造的是一种全新的生活理念，我们卖的不是房子，是一种生活态度。我很有信心，三年以内，我们就能做到把这种生活理念播撒到全国每个角落，先是一线二线城市，然后三线四线城市，用理念带动物业销售，所以怎么说呢，卖房子对我们来说就是个副产品…”
这么扯的话，偏偏詹森还能一边听一边点头，附和道：“我明白了，公司想要打造的是以生活理念为核心的绿色生态产业链，房产销售就是一个副产品，by-product副产品的英文翻译。…”
“就是这么回事！”主席很满意，“方信国际的人才，理解力就是不一样。”
在另一侧，盛银国际的 David 如临大敌，也想在公司面前露一手。既然詹森表现了对公司跪舔的态度，David 便想展现一下自己的专业水平和思辨能力，道：“但是目前看来房产销售的收入占比还是很高的，从财务的角度解读，公司的主营业务还是房产销售。”
可惜主席是个需要顺毛捋的，立刻反驳：“是不是主营，难道就只看收入吗？如果一个人，主要时间都在种水稻，水里面无意中淘出几块金子，卖的钱比几年水稻收成还要高，难道就能说主营业务是淘金嘛！”
David 还想反驳，可是说了几句话都被公司主席怼了回去，只好坐在一边讪讪地不说话。
管理层尽调不出意外地又臭又长，一天下来搞得公司和中介都很疲惫。晚饭公司安排了宴会，除了酒水是茅台，其他食材都出自公司自己的绿色环保生态园。戴文和乔安负责和公司领导敬酒，戴文挡了大部分酒，酒席结束的时候脸色微微发红。
酒店离公司总部不远。A&B 四个人一起打车回去。
“明天早上八点四十在大堂见。”戴文在电梯口和几个人说道，“如果能早点起的话八点二十在餐厅一起吃早饭。”
“明天早上见。”大家领了房卡，各自回房间了。
乔安洗了个澡，打开电脑连接 VPN 开始处理累积了一天的邮件。没多久听到了敲门声。她从猫眼看了看，只见丹妮穿着浴袍，正贼眉鼠眼地站在她门口。乔安开了门，“怎么啦？”
“找你玩。”丹妮大摇大摆地走进乔安房间，左看右看。
“这么闲？工作不饱和？”乔安道。
“哎呀乔乔姐，你说话怎么那么难听！”丹妮往沙发上一躺，摆了个美人侧卧的姿势，“关心你一下不行吗？”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乔安满脸防备，“说吧，有什么事？”
丹妮坐在沙发上，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乔安。
“干嘛这么看着我？”乔安立刻后退三步，“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呢？”
丹妮狡黠一笑，眉眼弯弯，活像一只小狐狸，道：“乔乔姐，你说实话，你对戴文是不是有点意思？”
乔安一口水呛在嗓子眼，咳了半天，道：“你可别瞎说！”
丹妮道：“我看到戴文的微信头像了。原来他就是那个和你聊微信约会的人啊。”
乔安道：“什么约会啊，就是一起出了个门而已。”
“真的？”丹妮歪了歪脑袋，“我认识你也有一段时间了，我觉得你对他和对别人不一样。你能说你对他一点想法也没有嘛？”
“他有女朋友了。”乔安回答。
“你看你，怎么答非所问！我问的是你对他的想法嘛！”丹妮说。
乔安说：“没有想法。”
丹妮说：“我今天发现，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去逗他。”
乔安道：“我风趣幽默，擅长和同事保持友好关系。”
丹妮说：“你有事没事眼睛总是追着他，他说话的时候，你看他看得好专注。”
乔安道：“我懂礼貌而且尊重同事。”
“可是每次他看向你，你都会把头转回去，就像这样——”丹妮说着，还自导自演，模仿乔安扭头，“道貌岸然。”
“什么鬼。”乔安恼羞成怒，“我看你捕风捉影倒是有一手。”
“你好无聊啊，敢做不敢当。”丹妮道，“不对，你甚至都不敢做。”
“己不所欲，勿施于人。我可不会对名花有主的人下手。”乔安引用了左伊的忠告，“再说也不是有多喜欢。顶多就只是略有好感而已。”
打发了丹妮，乔安却失眠了。她本身对戴文也不过略有好感，这点好感也主要归功于在电梯间那次偶遇。如果直接是在工作场合认识，恐怕对戴文的认知也不过是一个触感丝滑的社畜罢了。但是这点机缘巧合的好感架不住戴文天天在她眼前刷存在感，想降温也降不下来，想疏远也没法疏远。
第二天早上，只有戴文和乔安按时下楼吃早饭。和戴文打相遇的时候乔安正准备打咖啡，两人不咸不淡地打了个招呼，而后不约而同地把手伸向了摆在桌角的咖啡杯。
“你先。”乔安客气道。
“你先。”戴文礼貌道。
两人同时伸手，手指相碰，乔安立刻把手放了下来。
“你先来的，你先。”乔安道。
“女士优先，你先。”戴文道。
乔安打了一杯咖啡，递给戴文，道：“这杯先给你。”
戴文无奈地笑道：“咱们两个真的有必要这么客气吗？”
乔安也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可能就是因为心里有鬼，所以做什么都不自在。
两人打了咖啡，坐在靠窗的桌旁。十月的阳光很美，乔安注意到戴文脸色苍白，黑眼圈很重。
“昨天没睡好？”乔安问道。
“嗯。”戴文叹气，“看你气色也一般。”
乔安叹气，又问，“你怎么回事？有项目在忙？”
“没有。”戴文叹气叹得很重，“女朋友吵架。”
“哦。”乔安点点头，用叉子戳着盘子里的奶黄包。为了显得不那么尴尬，又追问道：“那…搞定没？”
戴文喝了口咖啡，摇摇头，道：“搞不定。可能因为我们刚开始异地，还很不适应。”
乔安道：“这样的话，磨合一段时间应该就好了。”
戴文道：“不过她本身对我的工作也不太满意，觉得占用生活太多了。她一直在学校里，不太能理解这种节奏。”
乔安的奶黄包被戳破了，金灿灿的馅流到盘子里。她说：“这个我可以理解。我和前男友也是在我工作之后开始吵架的。”
戴文：“然后呢？是因为这个分手的吗？”
“那倒不是。”乔安叹了一口气，“往事不要再提。”
“那根据你的经验也好，教训也好，你对我这种情况有什么建议么？”戴文问，“其实我也挺矛盾的，因为我倒是不觉得这份工作或者是异地的状态，对于感情本身是什么特别大的障碍。”
对感情最大的障碍当然是感情本身，其他的都不过是催化剂或者添加剂。乔安勉强笑笑：“你觉得我能有什么建议么？我没有成功的经验。总之我觉得感情什么的，对我来说挺虚的，还不如工作来得实在，快乐就是发工资，烦恼就是干活，简简单单。”
戴文也被她逗笑了，正要继续问下去，看到丹妮打着哈欠走了过来，就换了个话题。
上午的议程很快就结束了，中介开始陆续安排返程。盛银国际的 David 在会议室外接了个电话，回来后直奔乔安，满脸焦虑。
“乔律师，你今天下午有安排吗？”David 问。
“我们一会儿就回香港，司机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了。”乔安道。
“暴风项目的公司董事长现在也在珠海，我们想过去和他聊一聊。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David 左顾右盼，压低了声音。
“暴风项目?”乔安警惕道，“怎么了，这个项目不是忽然慢下来了么？有什么问题么？”
“项目确实慢下来，但是我们的工作一直都没有停。”David 道：“我们在尽调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些问题，打算和公司尽快解决。但是公司很有情绪，一直不肯配合。我们团队一会儿会直接乘车去和他见面，今天晚上就回香港。如果律师能去和公司聊聊的话他们可能会听...”
这种安排简直就是大坑，乔安避之不及。她问：“你们尽调发现的问题和披露有关吗？”
David 回答：“肯定会影响披露的，只是现在还在尽调，对问题还没有一个定论，所以不清楚到底会怎样影响披露。这也是我们希望你过去的原因，你可以给公司解释一下，从披露的角度看会怎样影响招股书。”
“都有哪些问题？”乔安问，“方便简单解释一下么？之前你们没有告诉过我们尽调有问题。”
David 叹了口气，“还是和那个王总有点关系。我们背调的时候发现...”
乔安连忙道：“等等我还不想听！我和你说过，董监高是香港组负责。我们暴风项目上的香港组同事今天不在。要不要我们现在一起打个电话，有什么情况先说清楚。”
“哎，那好吧。”David 道。
乔安拿起手机，正要拨通香港组 Kevin 的电话，只见屏幕一黑，竟然是林延的电话打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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