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人员把他带到住宿区,把符合条件的几个女性都叫了出来,他一个一个仔细辨认,没有金福真。“我说,你们要把人看紧一点才行嘛,你看看,这么多人,我们这儿都住不下了。不过你算有良心的,还会到处找一找,那些,那些,都是没人管的,唉!”老酉只是安静地听她说着,并不答话,冷漠地走出了收容站。听他说南边还有一个收容站,但是得明天再去了,太远了。他盘算着今晚带小春去找个便宜旅馆住一晚,明天再出发,到了三轮车那里一看,小春不见了。
对一个人的“喜欢”和“讨厌”,其实很难说清楚。是因为她可爱才爱她,还是因为,爱她的时候自己对自己的感觉最良好,才不得不去“爱”她?
老酉找不到金福真了,tຊ自从那一天出门以后,她再也没有回来过。
如果是在江阳,他还有去处去找,江门市他只在年轻的时候来过几次,现在更是不知道哪儿是哪儿了。
小春没有“妈妈”,闹得厉害,他们在金福真原来的家里,等待了几天,她也没有回来。老酉收拾收拾东西,带着小春走上了寻找金福真的路。
来江门以后,小春明显状态好了许多,夏天快来了,但天气还是有一丝丝寒意,她固执地不穿外套,要穿最喜欢的裙子。
老酉手笨,梳不来辫子,干脆给她剪了一个齐肩的短发,就这样披着。
走在路上的小春,如果不开口,就像一个正常的十几岁的女孩一样活泼可爱,散发着无限的生命力和活力。
老酉时常在跟着她的时候,看到路边的年轻男孩偷看她。
有时候他们会想上前搭讪,老酉就会向前,男孩们被吓得不敢再靠近。
他们一路向北,沿路寻找金福真,夜里就在肯德基或者商场门口将就一下。路上遇到了不少流浪人员,都说没有见过金福真。
老酉发现,江门的流浪人员政策,比江阳要严苛许多,很多人都被救助站或者派出所带回去了。他得把样子变一变,才能和小春继续一起藏在人世间生活。
这一天下午,他带着小春去了一个老式的理发店,在老城区一条古香古色的街道上,是江门市文庙保护公园的背后,还居住着很多很多的老人家,他们很多都是上上一辈的人了,这家理发店,就是一位老人开的,说是开了40多年了。
“您是理发,还是刮面呀?”老人看到老酉的一身行头,丝毫没有嫌弃的意思,热情地把他迎进店里。
“你好,理发,胡子也刮一下。”
“小兄弟,想清楚啦?”
老人像是洞察一切,举着水壶和剪刀,最后确定一次。
老酉把衣服脱下,坐在椅子上,“你就看着剪吧。”
他的头发太脏了,都打结了,老人不得不拿出最大的剪刀,把长发先剪掉,然后又把剩下的短发洗干净,用了四次洗发水,才终于把头发洗得露出本色。
老酉不小了,头发也有些花白了,老人全程非常冷静,没有一丝丝不快,一个小时以后,老酉就换了个人。
他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接近短寸的头发被修得很精神,胡子刮掉以后,五官显得更大一些,整个头凉飕飕的,但是头脑很清醒。
他已经记不得多少年没见过自己的脸了,甚至觉得有些陌生,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露出了他独有的,捉摸不透的笑容。
“小春,好看吗?”
小春还在吃着老人给的棒棒糖,抬头一看,吓了一跳,哇哇大哭起来。
“哎哟哎哟,傻丫头,这是你爸爸!”老人连忙去扶起小春,安慰她道:“这是爸爸,看清楚没有?”用手捂住老酉的下半张脸,只露出眼睛。
小春看啊看,看啊看,打量了很久,才确定这是老酉,拉着他的手就要走。
老酉从衣服内兜里拿出来一些钱,看了一下价目表,理发15,刮面15,想了想,给老人拿了50块钱,拉着小春就准备走。
老人接过钱来,追上去,拿了一张20递给小春。
小春看看钱,又看看老人,又看看老酉,直到老酉说,“拿着吧”,她才开开心心揣进兜里。
如果说流浪人员都会被集中收容,会不会金福真也被救助站带去收容所了?老酉又带着小春返回理发店。
老人看他们返回,以为是东西忘拿了,谁知他们开口就问:“老人家,你知道收容站在哪里吗?”
“你们要去?”
“找人。”
“收容站,我就知道一个,在邮局还要往北走,快出城的地方。诺,邮局就在这条街出去,第一个红绿灯右转一直走就到了。走路很远的,孩子恐怕受不了,你们叫个车吧。”
“行,谢谢你老人家。”
说完就朝老人指的方向走去。看到两人像是准备步行前往,老人急忙追上来。
“哎呀,走路你恐怕走到天黑都到不了啊,你想想孩子!”
“我们会在路上休息的。”
“这样吧,你把我的车骑去,晚上再还我就是了。真的是,要不你把孩子放我这儿,你自己去!”
老人的神情严肃,不容拒绝,老酉想了想,接过了老年人代步车的钥匙,两人朝着收容所的方向去了。
到了收容所,老酉把衣服整理了一下,让小春在车上等待。
“你好,办什么事?”保安问他。
“哦,是这样的,我家里人,这儿有点不太好”,他指指脑子,“前几天跑出去就找不到了,派出所查监控也没查到什么结果,我想来看看,会不会是让你们给救了。”
“等着”,保安说完,打开抽屉拿出一个本子,又翻到一支笔,“登记,身份证姓名住址电话都要写。”
老酉拿着笔,几乎没有思考,直接就写下了,赵德,138......,江门市文庙直街246号,是老人的地址。
保安用对讲机喊了一声,出来一名工作人员,“您的家属叫什么,我先看看电脑有没有入库。”
“邹莉莉”
“邹莉莉......我看看啊,邹莉莉......没有,没有这么个人。”
“她精神不太稳定,有可能说不出自己的名字。”
“那我带你去看看吧。”
工作人员把他带到住宿区,把符合条件的几个女性都叫了出来,他一个一个仔细辨认,没有金福真。
“我说,你们要把人看紧一点才行嘛,你看看,这么多人,我们这儿都住不下了。不过你算有良心的,还会到处找一找,那些,那些,都是没人管的,唉!”
老酉只是安静地听她说着,并不答话,冷漠地走出了收容站。
听他说南边还有一个收容站,但是得明天再去了,太远了。他盘算着今晚带小春去找个便宜旅馆住一晚,明天再出发,到了三轮车那里一看,小春不见了。
老酉急了,围着车找了几圈,都没看到人,他对着空旷的路面喊,“小春,小春”,没有人回应。
他急急忙忙回去收容站,问保安,“看到跟我来的小女孩了吗?”
“哪个小女孩?”
“跟我一起来的,瘦瘦的,头发这么长,穿一条蓝裙子。”
“没有,没看到。你不是一个人来的嘛。”
看他确实是不知道,老酉骑上三轮车,一路喊,一路找。
收容站和城区之间有差不多9公里的距离,都是绿化和高速,小春要是自己走到高速上去了,问题就大了。刚才应该直接把她绑在车上的。
一直开了几公里,也没有看到小春的身影。他进去不过十来分钟,她不可能走这么远的。他想了想,又往回走。往回走的路上,距离收容站两公里左右的地方,有一条岔路,像是通去什么农田里,车进不去。
老酉把车停在路边锁好,摸黑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喊,走了大概十几二十分钟,有一个像是空心砖搭出来的小屋,漏出点点灯光。
他没有再出声,从兜里拉出来一把折叠匕首,静悄悄地靠近。
小屋里很安静,不像有人,他绕到门后,站在柴堆上,从顶棚的缝隙往里看,只有一个精瘦的中年男人,在眯着眼睛烤火,火上架着一壶茶水。
他把匕首收起来,准备直接敲门去问一问有没有看到小春,突然,一样东西发出一丝丝光亮,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是一条精巧的项链,项链的坠子上,镶嵌着一颗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钻石,变换角度的时候,就能看到一点光的反射。
那条项链被挂在门旁边的柱子上。
老酉再度拿出了匕首,慢慢靠近大门,大喝一声,把门一脚踢开。
老头看到一个男人拿着匕首闯进来,吓了一跳,但是马上反应过来,从火堆旁拿起砍刀。
两人对峙着,谁也没有先动手,老酉的余光看到小春就躺在刚才偷看的那面墙下面,手脚都被绑起来,衣衫不整。
老头很紧张,声音有点颤抖:“你是来找这个女子的吧?”
“你把她怎么了?”
“没有怎么,你把她带走,我们就当这事没有发生过,行吗?”他的语气有一丝商议,有一丝祈求,又有一丝警告。
老酉看看小春,又看看老头,“没那么简单”。
“兄弟,没有必要,你是男人我也是男人,男人有时候就是需要女人,你明白的。我也没把她怎么着,她自己跑来这里的,不是我带过来的,这事儿你不能怪我。并且我,我,我都没进去,我老了......兄弟,真的,什么都没做成......”
看着老头的样子,站都站不直,裤子都没系好,脸上的褶子多得像被扔在垃圾桶里的擦屁股纸。老酉突然笑了笑,慢慢地收起匕首,说,“你说得对,我们没有必要这tຊ样。这样,我们商量一个价格,你给钱,我把人带走。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
老头没想到他会这样说,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也把砍刀收了起来,“我说嘛,男人最懂男人”。他转身拿出一个烂双肩包,翻啊翻,翻出来一个破旧的钱夹子,打开数了一下,一共有237块钱。
“这样,你都拿去,多的我也没有了。你也不亏。”
老酉接过钱,没有给小春解绑,直接扛着就走了。老头看他这么粗暴地对待小春,心里松了一口气,把裤子系好,反锁上门,如释重负地抱着大茶缸喝了好几口。
老酉把小春扛到三轮车上,把脚上的绳索解开,又穿过她的手,把她绑在三轮车上。然后脱下自己的衣服,又脱下自己的裤子,脱得浑身精光。
他在后视镜里照了一下,黑暗中只看得到一点点轮廓。他把鞋子也脱了,仔细放在小春身边,重新走回小屋。
老头听到他敲门,自然是不敢开。老酉说,“还有项链,把项链还给我。”
“没,没看到什么项链。”
老头把项链火速取下收进裤兜里。“你,你快走吧,我已经报警了。”
老酉笑了,“真的?你敢报警?警察也会抓你,你不知道吗?”
“我没进去,没进去就不算强奸!警察不会抓我的!你快走!我真的已经报警了!”
老酉不再答话,开始一脚一脚地揣门,踹了一会儿,有点松动,但是没有开。他绕到屋后面,抱起来一截还没破开的树桩,一下一下地撞击木门。
房子虽然是空心砖搭的,但是门是铁门,锁起来很牢固,撞了好多下,都没有撞开。
老酉又回到劈柴的地方,有一个燃尽的火堆。他像事先知道似的,蹲下来,把手伸进放柴堆的砖下面,一格一格地摸,摸到一个打火机。
他把柴火抱到门口,慢慢吹着,点燃了,先是一束很小很小的火苗,然后慢慢燃了起来,烟直往屋里灌,老酉拿着一根巨大的半干的柴,在门口等着。
没多大会儿,老头提着砍刀冲了出来,老酉就像一个武士,一击即中,打在老头的脑门上。
砍刀落在地上,老头应声倒下。
在火光中,映出老酉光着身子,走进屋里翻了翻。没找到。他又回到老头这里,从他裤兜里找到了项链。
他把项链挂在那根打人的柴上,把柴放在一边,不慌不忙地返回老头身边,拿起砍刀,一刀,砍下了老头的头颅。
他举着头颅,返回屋内,把头颅放置在茶缸上。
血滴答滴答,滴进茶缸里。
他又返回尸首旁,一下,两下,三下......把老头的裤裆砍了个稀巴烂。接着抱来更多柴火,丢在火堆上。
火很快点燃了小屋,光冲破天际,老酉在着火的小屋旁边,拿起水管,打开阀门冲洗自己身体。
他完全不慌不忙,甚至吹起了口哨,洗干净以后。他拿下项链,把那根柴和水管一起扔进了火光中。
回到文庙直街,理发店已经关门了,其他店子也都拉上了卷帘门,有的店子和住所连在一起的,透露出点点灯光。
老酉把车停在老人的理发店门口,锁好,又在坐垫下放了50块钱,带着小春走了。小春的头还在流血,他把她裙子上的蝴蝶结扯下来,展开成一个布条,包裹在她的伤口上。
老人听到动静,打开卷帘门,看到老酉扛着受伤的小春,顾不上披衣服,拿着电筒追上来。
“这孩子怎么了?”
“跌倒了,把头跌破了。”老酉应答着,脚下却不停步。
“你回来,你回来,你回来!”老人追了几步追不上,大声喊了一声。
老酉停下脚步,想了好一会儿,才往回走。
老人仔细检查了小春的伤口,伤得不重,但是她一直没醒。“怕是把里面伤到了,要去医院。”
“我们没钱去医院”
“必须去!”
老人拿出一件外套,给小春穿上,这时,他看到了小春手上被绑过的痕迹,他不动声色,给小春穿好衣服。
老酉已经看到了老人的眼神变化,开始回忆路上的监控。
理发店门口没有监控,但是文庙后门那里有一个,看角度应该能拍到这里。
他也不动声色,只是帮着老人一起给小春穿衣服。
两个人合力把小春搬上车子,老人说,“你不用去,我去。”
老酉没有上车。
老人一路驱车,赶到隔壁的医院,到了急诊。
医生看到小春的情况,来不及问什么,赶紧先带去做CT。
陪护小春做完CT回来,看到医生在给小春缝伤口,老人才对医生说,“医生,麻烦你帮我报……”
报警二字还没说完,老人看到医生办公室的门口,老酉手上拿着一个相框,里面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的照片——是老人的两个孙儿。老酉给他看看,又翻过来仔细地端详。
“抱什么?”医生疑惑地问。
“帮我,帮我抱起孩子来,我把她的衣服,整理一下……”
CT结果还没出来,小春醒了,她看到老人,笑了一下,看到医生却像见了鬼一样,大叫着逃出办公室。
医生才是真的被吓坏了,愣了好一会儿。老人捡起地上的相框藏在身后,对医生说,“没事,没事,孩子爸爸赶来了。”
“刚才我看了一下片子,这孩子先前像是这个位置,您看得清吗?这儿,长了一个什么东西,今天跌倒,把它磕破了……”
老人还在惊魂未定,尽量控制着情绪,问,“那有生命危险吗?”
“目前看来,应该问题不大,没有出血,血管里也没有血栓,但是这个位置的话......不好说,可能会影响语言功能……你们家属要定期带回来复检。现在孩子看起来比较抵抗,你们可以等外伤好了再来……”
老人完全没有听进去医生在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去补办了急诊手续,交了费。
他拿着CT单子,看着急诊门口的三轮车,心里五味杂陈。坐在车上关上门以后,低声哭了起来。
老酉追上小春以后,抱在怀里安慰了好一会儿,又在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一些吃的,一个棒棒糖。他很小心,戴着帽子不让监控拍到正脸。
小春吃着糖,情绪终于稳定下来。老酉从衣服兜里拿出来那条项链,重新给小春戴上,他摸着小春的脸蛋,说:“绝对,绝对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由于路线不熟,他们一直到凌晨快一点才找对地方,带着她重回金福真原来的家,刚进家,小春就睡着了。
老酉却没有睡着,他在洗手间站着,月光从窗外打进来,打在镜子上,映出来他的脸,一半明亮,一半黑暗。
他的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出神地打量着镜子里自己的脸。他摸一摸自己的鼻子,眼睛,耳朵,又在屋子里走了一圈,观察遗留下来的物品。
金福真的衣服都很大,能看出来她原来是个胖子,她的病历本上,有过很多次受伤入院的记录。
软组织挫伤,骨裂,骨折,刀伤......
这些伤是怎么留下的?他不知道,他只是一页一页地翻看着,像在读一本小说。
还有她的笔记本,一个小小的,粉色的笔记本,有的记着账,牛肉,36,圆白菜,2,茄子,4......
有的画着一些不明所以的圆圈,还有的写着一些突如其来的语句,“做一个幸福的人”,幸福两个字上,被不同的笔圈了好几次,还有几页上记着电话号码和一些数字,看起来也是记账。
他像一个认真的阅读者,一样一样地看着她的笔迹,她的衣服,甚至还有她的鞋子。
他走进厨房,也是一样一样地观察里面的物件。在橱柜的夹缝里,他看到一个很小很小的,老式的心形项链,打开以后,里面是一个女人的照片。
有点像金福真,又不太像。
项链上糊满灰尘和油烟,像是被遗忘在这里的。
他拿着项链,用地上的衣服一点一点擦干净,站在客厅的窗边静静地端详,看了好一会儿,他突然举起项链,亲吻了一下里面的女人,把手伸向下体,有节奏地律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