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喜小姐进去见了大理寺卿便会有主意了。”他说着示意我进去,自己留在门外。大理寺内不见赵方羡的影子,只见到大理寺卿一个人守着跪在厅堂中央的元平,并且背起手望向墙上的一大幅裱画。“元喜见过大人。”我跪到元平身边,他从凌乱的头发里抬起脸,瞪着血红的眼睛质问:“你不要命了,怎么敢一个人来?”我悄悄摇头,比起食指到嘴边。元平咽动喉结,把更多的问题咽了下去,开口道:“松大人,我妹妹到了,你要知道什么请问吧,
我松开阿娘的怀抱,手脚并用爬到张公公脚边恳求道:“只要有一线希望救出我们元家人,上刀山下火海元喜都愿意,还请张公公引路!”
“那就请元喜小姐耐心等待,一会儿就有人来找你。”
张公公说着,小心抬脚转身走了,仅留下一句代表赵方羡的口头承诺。
我坐到地上很是恍惚,阿娘抓起我的手小心翼翼问:“三皇子和平儿有什么关系?他和你讲过吗?我怎么有不好的预感?”
我迟钝地摇头。
在阁楼撞见赵方羡之前,我从未听过有他这号人物,更不用说知道元平与他有任何关系。
阿娘这一问,让我忽然从混沌的思绪里抓到了一个线头。
我踉跄爬起来,开始在心里仔细梳理与他相遇的点点滴滴,在一团如火如麻的炙热情绪里,我逐渐找到理智指引的蛛丝马迹。
也许从一开始,赵方羡便是冲着元平来的。
不管是我也好,赵忡也好,都是他与元平交手时,皆可被他利用的工具。
包括此时此刻。
接我出狱的人凶神恶煞地盯着狱吏来开门:“元喜,跟我们走。”
“去哪里?”
“大理寺卿召见。”
我拖着脚上沉重的镣铐,一步步上了一辆囚车,坐在四面透风的笼子里,市井的喧闹不绝于耳,偶尔有石子扔过来,原来是聚在街上玩闹的小孩扔着玩,并且朝着我做鬼脸,齐刷刷目送我远去。
我捡起几粒石子攥在掌心里,就如那口碎裂的瓷碗、染血的长衫,能抓到的任何东西都值得好好珍惜。
大理寺门口,张公公已经站在阶下等待。
他眯起精贼的小眼睛,踏着小碎步靠过来:“先和元喜小姐吱个声,今日不论如何,元平定要被判一道罪,至于他愿意担哪道,还是你帮他拿主意吧。”
我问:“就不能脱罪吗?”
张公公笑而不语,甚至连笑都是假的,他也讳莫如深。
我又问:“三殿下想要我怎么劝哥哥?”
“元喜小姐进去见了大理寺卿便会有主意了。”
他说着示意我进去,自己留在门外。
大理寺内不见赵方羡的影子,只见到大理寺卿一个人守着跪在厅堂中央的元平,并且背起手望向墙上的一大幅裱画。
“元喜见过大人。”
我跪到元平身边,他从凌乱的头发里抬起脸,瞪着血红的眼睛质问:“你不要命了,怎么敢一个人来?”
我悄悄摇头,比起食指到嘴边。
元平咽动喉结,把更多的问题咽了下去,开口道:“松大人,我妹妹到了,你要知道什么请问吧,她年纪小,还请不要吓到她。”
大理寺卿思索着转身望向我,心事重重:“元喜,那天在元府你应对我的审问,对答如流,我今日再来问你一遍,三皇子身上的伤,到底怎么来的?”
“松大人你也看到了,是他自己伤的。”
他不置可否:“那我再来问你,元平有没有向武举主考官宗天泽行贿?”
我有些恼怒:“你这样问我,自然会回答你没有!”
“你再好好想想?”
“你……”
我烦躁地要跳起来,以为这老头又来挑衅。
但他是左右为难、进退两难,思考来去不停,一点不像那天咄咄逼人的模样。
我跪回去好好想想:“我哥哥平时抠门又小气,不管对谁都这样,但凡他出手大方点,也不至于现在连个官职都没有。”
元平听了很不乐意:“你说谁小气?我平时没带好吃好喝的给你?”
我呛他:“别以为我不知道都是你从太子手里捡他不要的给我。”
“切,小白眼狼。”他翻个白眼,转过脸到另一边不再看我。
我气得伸手捶他,他便离我远了点:“你滚!”
“行了别吵了!”
大理寺卿站到中间,掐断了我俩的骂架。
我仍旧气不过,指向元平:“松大人你也看到了,我哥他平时一文钱也要和我深究花得值不值,你想想当时武举都已经考完了,成绩都定了,我哥这种铁公鸡怎么可能拎着一大箱子的金银珠宝拱手送给人家?”
大理寺卿长叹一声:“这就是问题,现在这件案子仅仅是有人举报,我作为大理寺卿,要想定判,总得有关键证据。”
我有些激动:“这么说并没有直接证明我哥行贿的证据了?那为什么不把他放了?”
他讲:“因为之前科举作弊令圣上龙颜大怒,斩了一大批人,现在武举出现风吹草动,圣上当即下令从重判罚,格杀勿论。”
我的激动瞬间化成恐慌,呆滞在原地,甚是绝望:“那我哥哥现在只能……等死了吗?”
他到元平跟前:“都到这个关头了,元郎就不能老实交代,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找宗天泽?”
元平缄口不言。
大理寺卿毫无办法,摇头叹道:“我给你点时间,再好好想想,半个时辰后,我就要定判了。”
他走了,留下我和元平在空荡荡的厅堂里。
我撑着麻木的腿站起来,凝视元平倔强不吭声的身影。
“哥,你老实告诉我,你不肯坦白的原因是不是赵方羡?”
元平哼了一声:“你这张嘴以后不要再什么话都说,再惹出祸来,没有人能够保你了ʝʂɠ。”
“是他让我过来劝你。”
他倏地抬头,星眉剑目皱紧到颤抖:“他和你说了什么?”
“你先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元平着急没用,和我生气也没用,在我逼迫下只好泄了气,沉声讲:“你也知道我勤俭节约,所有得来的钱财,以及花出去多少,我一清二楚地记在账上,每天睡之前都要对账,但是有一天我发现少了一个箱子,里面是我准备送给元安的嫁妆。”
“然后呢?”
我想了半天,宗天泽和元安成亲,根本没有一点关系。
“因为宗天泽拎了我丢失的那箱嫁妆,送去郑家当贺礼,然后被我发现了!”
元平仍旧气得要死,恨自己丢了一大笔金银珠宝。
他还愤愤不平,企图跳起来去找宗天泽报仇:“那箱嫁妆知道我攒了多久吗?我都舍不得给自己娶媳妇!他倒好,当做自己人情送了!”
我头疼他连命都快没了,还在心疼那点身外之物。
他发泄过后,冷静下来,继续讲:“我把那箱子从郑家借出来,当晚就去宗天泽家里找他对峙,但是他说这箱子东西是赵方羡送的,在武举开始前就送到他手里,他因此给我打了高分。”
我顿时心惊:“他没有骗人?”
元平摇头:“赵方羡是皇子,不是谁都敢拿他挡箭。”
我哑口无言,连连后退到门槛前,差点绊倒。
我扶着门慢慢坐到冰凉的地上,再想一遍来时张公公的讳莫如深,松大人的左右为难,事情好像明朗了,但又变得更加深不可测。
“赵方羡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元平不答。
他根本知道原因,就是藏着掖着不肯说给我听,而是讲道:“其实皇上已经知道这事了,前阵子科举舞弊案刚斩了一批,现在武举又有舞弊,必定要拿人头平众怨。”
“皇上必定不会斩赵方羡。”
“你知道就好。”
我总算知道赵方羡为什么要我劝元平了。
这就是他的目的吗?让我劝元平好好想想要不要顶罪,然后他继续做逍遥的皇子?
赵方羡就如此卑鄙、胆小吗?
我抓着门框站起来,踱步来去,仔细思索对策。
“不行,哥哥你认什么罪都不能给赵方羡顶罪!”
外面远远地传来大理寺卿的声音:“参见三皇子殿下!”
赵方羡来了!
我急中生智,跪到元平面前,努力镇定住紧张到颤抖的嗓音,与他讲道:“哥你听我的,我们不认贿赂武举考官的罪,我们认另一个!”
“你在说什么?”
元平并不信我。
我到他耳边讲,他渐渐安静下来,但还是生疑:“真的可以吗?”
“现在不是你有罪的问题,现在是赵方羡有没有罪的问题!”
他愣了片刻,总算睁大眼睛,明白了我的意思。
外边众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敛裙跑到屏风后躲起来,屏住呼吸听着大理寺卿开始定判。
“元平你可知罪?”
“元平认罪。”
“罪在何处?”
“罪在误伤三皇子殿下。”
“为何误伤?”
元平停顿后,声音嘹亮地讲道:“武举前,三皇子与我比拼身手,我不小心伤到他,便送了他一笔金银珠宝作为赔偿,他不肯收,我便哄骗他,有了钱就可找右军都督宗天泽大人习武强身。我忘了三皇子心智澄澈,天真无邪,没想到他竟真的带钱去找了宗大人。”
厅堂内一阵哗然。
大理寺卿问赵方羡:“三殿下,是否真有此事?”
赵方羡又开始演戏,结结巴巴话都说不清楚。
元平又讲:“刚好那会儿武举前夕,我生怕这给三皇子带去影响,因此元安出嫁那晚,我邀请三皇子到家中,企图说服他去找宗大人解释清楚,不料三皇子铁了心以为给钱就能有绝世武功,便拿刀将我刺伤。”
与我料想的一样,元平照着我说的,大理寺卿果然很快顺着台阶给判了个醉酒误伤皇子,且利用三皇子心智低下,企图哄骗他蒙混过关此事的罪名。
大理寺卿松了口气,让人快马加鞭到宫里上报,所有事项处理完毕,元平被押走重新候审,厅堂里没了人声。
我从屏风后出来,也准备离去,谁料那高壮的背影仍坐在八仙椅上,悠然品茶。
我冷嘲:“原来三殿下是这等贪生怕死之人,武举作弊被人发现,急着找元平替你送死。”
赵方羡没有回应,品完一口茶,慢吞吞起身,鼓着掌朝我走近:“若元喜你是男儿身多好,那我大可不必费尽心思说服元平,你,到我身边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