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啦,仪律师。”李炳添在办公室里看着窗外的孟真,这小孩怎么回事,别人的东西她全给分了。孟真靠在仪湘的椅子上,细细品味,开心地告诉她:“湘姐,我明天出差哦。”“外勤还是出差?”仪湘调侃她。“是真出差,出京那种!”孟真嘿嘿一笑,露出沾着巧克力酱的两颗黑门牙,“不过可能上午去,傍晚就回了。”两人都新接了案子,在律所加了会儿班才回家。进了门,仪湘夸她:“这次表现不错,懂分享了。没小时候那么小气了。”
中午饭点儿,大厦底层的美食城摩肩擦踵,李耀眼疾手快抢到一个四人桌,林修、孟真和王靖雯速速赶来支援,四人非常熟练地把各自的手机壳拆下来放到桌面上占座。
“吃什么?”这是人类有了自主意识后每天都要面对的问题。
“水煮鱼?黄焖鸡?麻辣香锅?牛丼饭?”全是美食城里极具侵略性香味的小店。
几人迅速点餐排队,孟真是最后一个归位的,等她端着燃面回来的时候,正赶上三人热火朝天地聊八卦。
“真的啊?!”
“什么真的!我没听到,重讲重讲。”孟真手里焦急地拌面眼里焦急地等八卦。
“你别跟其他人说啊,天知地知,只有你、你、你和我知道。”李耀低声要求对方保密。
“什么啊,搞得这么神秘。我保证!”孟真送进嘴里一筷子燃面,YAMI~
“李所跟湘姐,咳咳。”王靖雯先忍不住了,抢在李耀前面说。
“不可能!”孟真被燃面里的辣椒碎呛到,疯狂捂着嘴咳嗽,“不、不可能。”
“你没见今天他们一起离开的样子吗,讲真的,有点般配。”李耀非常不满意自己嘴边的话被抢了先,他认真地捕捉孟真脸上的微表情。
“那也不可能。”孟真非常认真地辟谣,她真没想到她遇到的第一个职场黄谣,被造谣地竟然是她妈。
“怎么不可能?”王靖雯扫视四周,附近几桌没有律所的人,她压低声音凑到桌子中间,“李所是鳏夫。”
“湘姐好像也离婚了。”林修之前也听到过一耳朵。
“李所他太太去世了?”孟真感觉自己永远是人群中最晚知道八卦的那一个。
“嗯,先天性心脏病,几年前走的。”王靖雯听到的八卦可不少,“他本来在上海分所做合伙人,后来他太太去世,上海有太多他们共同的回忆,他受不了,所以才来的北京。”
真看不出李律师还挺痴情。
“不是,李耀,他俩一起走,就是在一起啊。咱们四个还天天一起吃饭呢。”孟真替她妈辩驳,她之前只听说年轻女性会被造谣,没想到中年女人也会被造谣。
“当然不是。”李耀说,“咱们律所那个微波炉昨天坏了你知道吗?”
几人摇摇头。
“李律师昨晚下班特意带回去修,今天又放回原位了。咱们律所现在谁每天用微波炉?”
大家都知道只有仪湘每天都是自带饭菜,中午用微波炉热一下。
“还有,最近李律师经常、我是说经常,光我看到就有三次了,悄悄盯着湘姐看。”李耀观察力惊人,尤其是湘姐坐在角落,看她的角度太容易辨别了,而且最近李律师骂湘姐的频次都少了。
“那也不可能!”孟真心里说不出的怪异,她爸还没死呢!额,不对,还不知道死没死呢!
啊,她疯了,她怎么会把她爸跟“死亡”这个词汇联系起来。
“怎么不可能?我觉得他们俩真挺配的,笨蛋美人VS成功律师,中年人的爱情最好磕了。”王靖雯夸张地说,“感觉在现场观看《我的前半生》。”
“湘姐真的有点马伊琍嗲娇的感觉。”李耀也跟着应和,猜测道,“湘姐要是跟李律师成了,会不会不占用转正名额啊?”
“你既然这么说,我也要浅浅祝福一下这对了。”林修开玩笑道。
孟真把筷子重重地放下,端起盘子准备走。
“怎么了?”李耀问面色凝重的孟真。
“饱了,我回去加班。”孟真甩下一句话,不再理三个人,回办公室去了。
中午一个小时,孟真都巴巴地看着门口,等老妈回来。
老妈没等到,等到了胜男阿姨。
“绿发会的人来了,跟我去开会。”
进了办公室,孟真看到了绿发会公益诉讼工作组的负责人张冰然,对方穿着亚麻材质的西装外套和白衬衫,斯文有礼地递给她名片。
“来的匆忙,王律。我刚好路过咱们所,想跟您同步一个信息。”张冰然带来一个爆炸级的消息,“冀晟那边希望和解。”
“噢,真哒?”王胜男听到吃了一惊,这案子两年了,对方为了个适格主体都能跟他们争到最高法去,如今竟然愿意和解。
“对方开得什么条件?”
“赔偿一百万打入X市专项资金账户,用于地区环境修复,在X市级媒体公开致歉。”孟真听他讲话,心想真是人如其名,语调冷冰冰的。
王胜男却听出了话里的意思,“这个条件跟咱们绿发会开出的条件还是有一定差距的,咱们应该是不满意了?”
“当然不满意!”张冰然语调陡然升高。
孟真心里呵呵,原来不是人如其名,是不满意和解条件。她察言观色的能力还处于幼儿园阶段。
“他们过去十年里向大气排出的二氧化硫和氮氧化物超标总量近500吨,给环境造成了无法修复的损伤。”张冰然陈述事实,“当地已经连续十年位列中国空气质量倒数第一了。
“一百万,买不来过去十年十几万市民的呼吸健康,买不下未来十年下一代的绿水青天。”
孟真听他讲完,有些热血澎湃的感觉。
“不过,他们还开出了一个条件,邀请我们去参观冀晟的工厂,说已经安装了相应的环保设备。”张冰然说道,“我们虽然不想答应他们提出的这份和解条件,但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去现场了解一下这家企业的真实情况。”
“当然当然。”王胜男答应道。
“我们这边打算派一个人去,您这边有空吗?”张冰然询问,“时间有点赶,明天就得去,不过X市离北京很近,高铁两个小时就到。”
王胜男没想到这么急,“真不巧,我明天有个案子要出庭。要不这样,小孟律师也一直在跟进这个案子,具体情况我也充分跟她讲述过。”
王胜男扫了一眼孟真,孟真这次非常有眼色,立刻跟张冰然表态,“张老师,我读书时就一直有关注绿发会,非常感谢绿发会为中国生态环境保护和绿色可持续发展做出的贡献,也希望能够加入进来尽微薄之力。”
孟真的一通马屁顺利地为她争取到了一个短途出差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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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北五环回市区,仪湘开得飞快,李炳添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默默地抓住车顶的把手。
车子从京藏高速下来转进北二环,李炳添小心开口:“嗯,仪湘,咱们是不是走错了?”
仪湘装蒜道:“啊,是吗?还真是。”
“这好像离稻香村零号店不远,反正都拐过来了,我去稻香村给我女儿买点儿点心。”仪湘想到很久没给孟真买点心了。
“噢,行,不急。”李炳添不说好也得说好啊,方向盘在人家手里。
工作日零号店里依旧有人排队,李炳添虽然也想买点心,但懒得人挤人,留在车里接电话,过了二十分钟,仪湘从店里出来。
仪湘坐好,等李炳添挂了电话,伸手递过去一颗刚出锅的柿柿如意。
李炳添惊喜地接过,“还有我的?”
柿子馅儿软糯香甜,热乎乎的,李炳添感觉车里都是柿子的香味,两人静坐把点心吃完。
李炳添抽出一张湿纸巾递给她。
“唔,谢谢。稻香村里的点心,我家丫头只喜欢吃龙头门环。”仪湘把一盒龙头门环搁到一边,意思是这个就不分给你了。
“巧克力的小姑娘都爱吃。”李炳添记下了。
回到所里,仪湘看到孟真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举了举手中的礼盒。
孟真像小仓鼠似的站起来,等看到那个脾气火爆的老鳏夫走进办公室,立刻直奔仪湘办公桌。
“龙头门环!你去零号店啦?”孟真喜滋滋地打开礼盒。
“吃吧。”仪湘冲她眨眨眼,做母亲的好像就喜欢观赏孩子看到自己爱吃的东西时候,欣喜若狂的小表情。
孟真挑出一颗造型最完美地往嘴里送,一边吃一边叫其他人。
“李耀,吃吗?”
“王律,这个超好吃,栗子巧克力的。”
“呼叫林修,呼叫林修,快来,有甜点!”
“谢谢湘姐!”李耀不客气地接过孟真送的甜点。
“谢啦,仪律师。”
李炳添在办公室里看着窗外的孟真,这小孩怎么回事,别人的东西她全给分了。
孟真靠在仪湘的椅子上,细细品味,开心地告诉她:“湘姐,我明天出差哦。”
“外勤还是出差?”仪湘调侃她。
“是真出差,出京那种!”孟真嘿嘿一笑,露出沾着巧克力酱的两颗黑门牙,“不过可能上午去,傍晚就回了。”
两人都新接了案子,在律所加了会儿班才回家。
进了门,仪湘夸她:“这次表现不错,懂分享了。没小时候那么小气了。”
“您这都说的是几百年前的事儿了?”孟真无语了,记得还是她上幼儿园,仪湘给她带了青团,她不舍得分给方朵和文雅。小孩子嘛都有点贪吃,没拿到就哭,放学还告状。结果自然是小小年纪的她被仪湘打了小手板,还被罚了站。
仪湘记得清楚,孟真小时候占有欲极强,不仅是吃的、布娃娃、玩具,什么都不许别人碰,她教了很多次,也说了很多次。
“明天出差,我要敷个面膜~”
孟真飞奔去洗漱,敷了面膜出来就听到仪湘在接电话。
“我下去一趟。”仪湘拿了钥匙出门。
“去哪啊?这么晚了。”
孟真不放心地走到窗台,往下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楼下站在宝马车旁边的那位男士,不是李炳添还能是谁?
孟真立刻蹲下来,探出一点点头,什么情况?!
夜色里,她看不清楚,但可以看到李炳添手里拿着一盒什么递给了她妈,她妈推脱了两下没推掉。
孟真等着她上来,没想到两人竟然聊起天了,聊天也就算了,那么还往小区花园散步去了。
花园里没多少人,李炳添风尘仆仆地赶来,“你女儿在家吗?”
“在呢。”仪湘拿着一盒新的龙头门环,心想等会怎么跟女儿说呢。
“孟真这个小孩是胜男介绍来的,估计家里条件不错,脑子里缺根弦儿。自己吃一个也就算了,把你给姑娘买的全分了。”李炳添找补道,“这个小孩情商比其他人低点儿,你别生气。”
低吗?我姑娘情商低吗?
“我觉得孟真挺好的呀。”仪湘替她女儿鸣不平。
“啊,是吗,那看来你们相处得还不错。”李炳添感觉今天的夜色很美、微风也很合适,“诶,你女儿多大了?”
“二十多了,都上大学了。”仪湘含糊地说。
“是嘛,那跟我儿子应该差不多大,他们是同龄人,应该有共同话题。”李炳添顺着埋下的话茬说,“有机会可以让他们见见面。”
仪湘心里警铃大作,这是什么情况?什么意思?见什么面?
“行了,你快上去吧,不然点心凉了。”
李炳添突然开始催促她走,跟她说再见前又补充了一句,“我跟淑月是几十年的老同学了,你别误会。”
中年男人的示爱含蓄又直白,仪湘本来想上楼,但又折返回来,看着李炳添。
“怎么了?”李炳添有点欣喜。
“李所,我现在不是离婚状态。”仪湘觉得自己还是得把话说明白,“我丈夫他失踪了,现在生死未卜。”
李炳添的第一反应是:“从法律角度,宣告失踪的两年后可以宣布死亡。”
“抱歉。”李炳添感觉说这话有些过了。
但他不由自主地爆出下一句:“我的意思是,他抛下你和孩子,难道你还要为他守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