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星临并不想让别人知道竹姑姑出了事,“世子忘了,我有一位厉害的姑姑。”“早就听说竹姑姑的武功出神入化,始终难得一见,她似乎不在陪嫁队伍里?”是了,京城早留下无数关于姜星临身边那位竹姑姑的传说。想当年,姜星临刚认祖归宗,宫中的帝后对这小女孩有几分好奇,让福慧公主领进宫里瞧瞧。没想到正面圣呢,姜星临嗜睡症发作,那竹姑姑并没有一同进宫,却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一句话不说就将人带回了棠梨院中。
温岱渊他们都进洞房了,司马清风带着迎亲队伍才赶到,陪嫁队伍被直接带去新房,嫁妆也抬到新人院子早准备好的库房放着。
司马清风自认是温岱渊最好的兄弟,却没能赶上温岱渊拜堂成亲的好时辰,心里很不得劲,被人问起路上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便绘声绘色地讲起来,好好一个婚宴,倒成了司马清风的说书现场。
而新房和宴席上的氛围截然相反。
温岱渊和姜星临都换洗一新,一人坐在床头,一人坐在床尾,两人迟迟没有言语,整个新房安静得一颗针落地都能听得清楚。
姜星临从来不是话多的人,更不知道该主动和这位陌生的夫君说些什么。
她沉默地坐着坐着,就犯困了,脑袋正要不着痕迹地垂下,旁边那个人可能看出再不开口,她就睡着了,总算开了尊口,让她顿时一个激灵,挺直身子,眨了眨眼,努力迫使自己清醒过来。
“你会功夫?”
“怎么会?我从小就有嗜睡症啊,连字都写不好,哪还有时间练功。”
老天爷,他怎么一张嘴就问这个。姜星临心头一紧,云雾小院是不能说出口的秘密,而且京城的高门大户也不会喜欢一个舞刀弄剑的新媳妇。她只好骗他。
温岱渊猛地扣住姜星临的手腕,查探她的脉息,放开手时,露出不解的神情。
姜星临的确没有内力,她那身子骨,甚至称得上娇弱。
司马清风带着人沿着地道去查看过,那几位晕过去的千金小姐醒来后神情恍惚,竟连自己怎么去的那间暗室都想不起来了,另外两个身份不明的黑衣人被人断掉手腕废掉武功,瞧见又来了人,可能觉得怎么都是个死,就咬破嘴里的毒丸自尽了。
除了姜星临,劫亲事件就再找不到其他清醒的当事人了。
”谁救了你?”
姜星临并不想让别人知道竹姑姑出了事,“世子忘了,我有一位厉害的姑姑。”
“早就听说竹姑姑的武功出神入化,始终难得一见,她似乎不在陪嫁队伍里?”
是了,京城早留下无数关于姜星临身边那位竹姑姑的传说。
想当年,姜星临刚认祖归宗,宫中的帝后对这小女孩有几分好奇,让福慧公主领进宫里瞧瞧。没想到正面圣呢,姜星临嗜睡症发作,那竹姑姑并没有一同进宫,却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一句话不说就将人带回了棠梨院中。
庆朝皇宫,层层守卫,高手不计其数,可没有一个人,能够说得清竹姑姑怎么进的宫,又怎么出的宫。
幸而帝后很宠爱福慧公主,将这事情圆了过去,也谅解竹姑姑的特异独行。
那以后,福慧公主再没有带姜星临去过皇宫,也是从那一年开始,皇帝命人大力从民间招揽能人异士,将从前只有两百人的异人司扩充到五千人之多。
“竹姑姑不喜见人。”姜星临头皮发麻,这温岱渊也不看看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怎么审犯人似的,嗔道,“往后总有机会见的,何必急于一时呢?”
姜星临语气亲昵,是想要和温岱渊缓和下关系。那日书斋里温岱渊的话历历在目,这门婚事他是不情愿的,而她所求不多,并不会强迫他和她做一对真夫妻,只是希望能有个暂时的家,能和温岱渊一起喝下桃花酿,让在遥远他方的虞羡鱼放心。
想到这,姜星临吩咐守在外面的闻蝉抱了那坛桃花酿进来,将桌上的两只酒杯斟满,满脸期盼,笑意盈盈,“这是我娘在我出生那年做的桃花酿,你尝尝。”
姜星临已经将酒杯端起来了,温岱渊却端坐不动。
“我有话和你说。”
“你请说。”
温岱渊从怀中拿出一张纸,递给姜星临,“这是放妻书,你拿着。我已谋官外放,接下来几年都不在京,等我走后,过个一年半载,你便可以拿出放妻书,另觅良缘。”
姜星临的手一抖,那斟满的酒水洒了大半出去。
“我们是陛下赐婚……”
“那又如何?”温岱渊冷淡地说,“陛下赐的婚,并非没有和离的先例。陛下宽仁,不会绑死两个过不到一起的人。”
姜星临垂下眼睑,一时默然。
温岱渊又铁石心肠地说,“书斋那日我就说得很清楚,你若执意嫁过来,将只是兴国公府的孙媳,永远不是我温岱渊的良妻。”
姜星临放下酒杯,怔怔地将放妻书接到手中。他可真是写得一手好字,只是字字都是对她这个新娘最无情的嘲讽和羞辱。
温岱渊见姜星临收下放妻书,只觉心头一块大石头落地,弹了弹新换的袍子,那上面自然是没有灰的,他像是要弹走这段并不被期待的婚姻。
身边的人一直没有说话,温岱渊觉得再留下也是平添尴尬,于是站起身,抬腿就往外走。
温岱渊却不知他这举动,将姜星临气炸了。
新婚夜,被人甩放妻书!这待遇,姜星临是万万没想到的。
她嫁出门时被父亲所弃,洞房花烛夜遭夫君不喜!
他固然不喜欢她,但他们因着家里的缘故,都需要走进一段婚姻里。明明可以好好商量,互相打掩护的事儿,可他避若蛇蝎的举动,让她的心被针绵绵密密地刺伤了,浑身的血液都往脑门直窜,脸上又辣又疼。
哼,他非要趾高气扬,那就怪不得她了。
“温岱渊,你站住!”
温岱渊不耐地回转身,冷漠地道,“我以为,你并非痴缠不清的女子。”
“话没说完,你走什么走?”姜星临朝着温岱渊勾勾手指头,“回来坐下。怕什么,我又不会霸王硬上弓你。就算我霸王硬上弓了,你也不吃亏啊。”
姜星临和温岱渊因为在迎亲途中都弄了满身狼狈,被引入新房后,匆匆完成揭盖头、饮合卺酒、结发的流程后,便各自去了浴房,重新梳洗一番,过后当然没有将喜服重新穿回身上,姜星临换了一件大红色的寝衣,头tຊ发高高挽起,露出洁白优美的天鹅颈,脸被翠喜和闻蝉按着涂抹了好半天,此时浓桃艳李,芳姿华盛,任是哪个儿郎见了这样的新娘子也会脸红心跳难以自已,也就温岱渊这个朽木不识妻美。
温岱渊其实早就留意到姜星临与那日相见截然不同的盛放之美,目光一直虚虚地落在他处,不敢直视姜星临的容颜。听到姜星临略显轻佻的话语,他不由耳后一烫,反应过来时,已经坐回了桌边。
“怎么就不吃亏?我喜欢的人又不是你。”温岱渊不满地反驳,无论男女,在那事上头,不愿意的一方就是吃亏的一方。
“这东西,我收下了。”姜星临脸笑眼不笑地收起来放好,幽幽地问了一句,“你有心上人?”
温岱渊自悔失言,面对姜星临那双受伤的,澄澈的眼睛,他的心脏有种发紧的疼。但他将那股疼意压下,冷酷地承认了。他必须让她打破妄想。
他有一位梦中女神。
那时候他也才十八岁的年纪,外出公干,遭遇平生从未有过的危险,命悬一线之时,跌入一个雾气弥漫的深谷中。
那深谷似乎没有底,他一直落啊落啊,却始终没有落地,反倒是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冷,冻住了他的眉眼唇鼻。他深知这状态糟糕透了,再这样下去,不被摔死,也会成为一具冰尸。
就在他最绝望的时候,有一位身着霓虹彩衣的仙女从天而降,随着她的靠近,冰雪消融,他僵冷的身体恢复了知觉,就在他努力想要看清仙女的脸的时候,只听得一声娇俏笑声,仙女的袖子拂过他的身体,他顿时晕了过去。
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崖上,周围什么人都没有,只有冷冽的风,和昏黄的太阳。
温岱渊出身公侯之家,洁身自好,房中从未用过丫鬟,外出也都离喜欢他的姑娘们远远的。年少慕艾,那以后,他常常梦中到一位面容模糊的女子。
雾谷,乃是天下十大绝地之一,传闻连通仙界。那日他一直坠不到底,她却能轻松救下他。他数次探秘雾谷无功而返后,渐渐信了,她可能就是个仙女儿,凡俗男子何能求之。
他求而不得,但心里从此也装不进别的女子。
“原来如此,感谢你的坦诚相告。”姜星临听完后,不置可否,再次端起酒杯,笑意不达眼底,“来,让我们举杯,庆祝你我成了亲拜了堂却还是自由身。”她洒脱地一饮而尽,外表柔弱,声音铿锵,“世子请放心,这放妻书我既然收下了,就绝不会纠缠。等你出门后,我会去城外别庄修养,过个一两年,便如世子所愿,我们一别两宽,再无瓜葛。”
温岱渊得偿所愿,心里却生出一股怅然之感。他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惊讶地发现这竟是平生从未尝过的好酒,也是奇了,这酒闻着没什么味道,但喝进嘴里,那股畅快之意直冲天灵盖,就仿佛达到了一生的巅峰。
因是新婚夜就给了放妻书,温岱渊便没好意思再要一杯。
他离开了新房,走到门口时,忍不住回了次头,却见姜星临正自斟自饮。她倒酒时很小心,喝酒时总是一饮而尽,还将整个酒杯都翻转过来,不肯浪费了一滴酒。
娘,对不起!我和我的新郎喝了你亲手做的桃花酿,却不是新人交杯,举案齐眉,而是划清界限,两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