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伯一身深灰长衫,自偏处两幢佣人楼至主楼传话:“先生、太太,内地男歌手江历飞亲来吊唁。”钟暨仁气急败坏,以为消息走漏,要摔盘跌碗,高海蓉也不解,江历飞是谁?似乎是在某大牌秀场见过,大约恭敬喊她一声钟太,与众人一起光鲜亮丽簇拥她而坐。厅内,钟玉与菲比两张因为过度伤心而浮肿灰败的脸对视,心照不宣。钟玉挽住父亲的手臂:“爹地,让他来吧。阿姐会愿意见到他。”“bb,你认得?”钟玉眼睛红得视物都不清:“是姐姐的朋友。”
丧事办的隐秘又妥帖,钟暨仁下了封口令,狗仔再靠近钟宅五公里内,保证你有一百种合情合理合法的失踪方法。
意不意外,有高档保姆车,在油尖旺换乘小巴,再穿海底隧道至港岛,换一破旧厢货,遮脸渔夫帽、超黑墨镜、大号口罩,由助理送信至已荣休的老管家柯伯。
柯伯一身深灰长衫,自偏处两幢佣人楼至主楼传话:“先生、太太,内地男歌手江历飞亲来吊唁。”
钟暨仁气急败坏,以为消息走漏,要摔盘跌碗,高海蓉也不解,江历飞是谁?似乎是在某大牌秀场见过,大约恭敬喊她一声钟太,与众人一起光鲜亮丽簇拥她而坐。
厅内,钟玉与菲比两张因为过度伤心而浮肿灰败的脸对视,心照不宣。
钟玉挽住父亲的手臂:“爹地,让他来吧。阿姐会愿意见到他。”
“bb,你认得?”
钟玉眼睛红得视物都不清:“是姐姐的朋友。”
病中的女孩能有几多娱乐方式?演唱会现场VIP包厢算是一种。初次见面,是在红磡。
江历飞是东亚初出茅庐鲜肉男团的舞担MainDancer,一头樱红飘逸中长发,随着groove律动。
钟歆兴奋的表情生动,随着全场人海灯牌一起喊:“OG!OG!”
钟玉推着姐姐在后台见他,那时姐姐走路已经困难,中间人谨记两位小姐身份乃天机不可泄露,姐姐温婉伸手:“你好,我系sugar。”
江历飞满身是汗,亮晶晶七彩斑斓夸张的舞台妆也盖不住他天生秀气的面容。大动作舞蹈体力消耗后整个人气喘不已,却弯腰蹲下来在钟歆面前:“你好,我最爱吃糖,可惜工作原因。你懂得的,严格控糖。”
钟歆病后很少有机会这样俯视一个人高马大的成年人,攥着妹妹的手越攥越紧,话语却调皮:“其实我不太懂。因为生病,我实难增重。”
连维持都是困难。
后来两人加了微信与ins,钟歆成为江历飞头号富婆粉丝。以一己之财力拉高他代言产品的购买号召力,终于站上C位,再后来解散,他回国,全新个人形象出道。
钟家保镖门卫将江历飞迎进来,他问:“钟二小姐……是真的吗?”
钟玉吸吸鼻子:“我阿姐已经离开。”
当红男星摘帽摘眼镜摘口罩时,手指颤抖,内眦尖锐的眼角猩红。因姐姐原因,钟玉了解他。
进军电视剧,广场好不热闹,路人都骂他毫无演技毁了剧,粉丝维护:他演法承自于海外派,是你们这些人不懂,我家哥哥最棒。
她了解他,他根本没有演技。所以那滚烫热泪他装不出来,实乃真情流露。
“我可以见见她吗?”江历飞声音如冬日飞蛾,抖的翅膀易碎。
钟玉想了想,大哥亲自开车,载她回钟家老宅礼堂。
那是太平山顶,全港视野最开阔的地方。
也是钟歆此生最无忧无虑的地方。
无知孩童,天真烂漫,以为有长长的岁月可以浪费,却不知往后只能虚度时光。
江历飞独自踏进礼堂。
那位为他登顶娱乐圈一掷千金的女孩如同睡着,白的肤色粉的脸,红唇潋滟着水光。太瘦,过于瘦,像营养不良。
原来童话里的睡美人,真的存在。
是不是有太多人听说过富家千金与独自打拼的穷小子之间擦出爱情火花?或成为一段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或者摒弃偏见相守半生,最终要么男人做尊严扫地的入赘婿,要么女人做泯然众人的黄脸婆,最好命者,被写入文学小说供人赏阅,罗密欧与朱丽叶,流传千古。
那么顶流idol与富家绝症女呢?
恐怕迎来山呼海啸般的惊叹与抗议,大字报满街头飞,粉丝广场脱粉成灾,路人缘可能会一骑绝尘飙升,可惜,路人扛不起演唱会的票房。
钟歆最后一次的妆容,由妹妹亲手所绘。
冰凉的皮肤失去弹性,水晶棺里冰凉。江历飞的眼泪终究是落在钟歆的长款纱裙上,无妨,许我向你看,如果因为亲友过于悲痛,往天堂的路走的太缓慢,那就等等我,再等等我。
钟玉和钟珣坐在山顶别墅花园里的并排秋千上:“bb,阿歆爱他吗?”
什么是爱?每日往来不断的信息算吗?江历飞每张专辑与EP,都绘有落新妇的图案算吗?他的演唱会,她总会将未售座位全部包揽算吗?他在T台走秀,她同妈咪一起在第一排,定点pose时必定冲他眨三下眼睛算吗?
蓝色应援牌不易出片,粉丝battle时容易沦为背景板被融掉,这道理所有艺人和经纪人都懂可是江历飞仍旧选了蓝色。
因为钟歆是爱莎公主。
他配不上她的家世,而她永远无法追逐他年轻又活力四射的身体,算吗?
相识六年,却没有牵过手接过吻,算吗?
钟玉点头:“爱。”
“大哥,阿姐爱他。”
“bb,我们成立娱乐公司,你将他捧做天王巨星,如何?”
“大哥,那是阿姐的梦想,我做得到。”
从太平山顶俯冲下山,法拉利橘红的车影呼啸而过,似落日,似飞车。
【我在中环,要不要见一面?】
钟玉手机里消息突然出现,真的有点想他,方图南。
赛级豪车一个摆尾,于隐蔽处,下来一个单薄脆弱的小姑娘。
钟玉往前一个路口,等红灯变绿,叮叮叮,踩过斑马线,花园道33号。
方生就在那里,与周围背包游客和西装革履泾渭分明的闲散站姿,一根烟衔在嘴角,不知为何,象牙白的休闲衫被他穿出一手遮天的气势。
她想给他一个笑脸的,可是努力又努力,sorry啊,悲痛太浓,真的笑不出。
只能小跑两步,如同刚刚放学的小学生,一出学校栅栏便看到监护人,要将书包甩进他怀里。
“方生!”她脆生生的叫。
方图南这才回头,倏然一笑,将烟灭在立式器皿中:“Cream!”他笑嘻嘻,学着身边一波一波的湾区话,喊她英文名。
才四天不见,怎么瘦这么多?
“遇到难题?”他问。
钟玉摇摇头,不,不是难题,是失去。
“生病了吗?”
再摇头。
方图南还欲再开口,钟玉却因这两日习惯性如同对待爹地妈咪和大哥,抱住他的手臂抱在胸前,仰着头问:“方生,你今日怎么有空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