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具刑天蜡像与洞壁之间的空隙,只有一尺左右的宽度,许伯渔的尸体被塞进这空隙里,前后都有重物挡着,无论如何都倒不下去,便只能像活人似的直立着。冯天麟退下后,宋慈,萧景,周辕等人便近前查看起来。只见许伯渔的尸体披头散发,满脸青紫,眼睛向外凸出而眼白向上翻着,嘴巴大开,舌头微露,形如厉鬼tຊ,令人毛骨悚然。萧景,周辕二人合力将尸体从缝隙中拖出,将其平放在地面上。众人举火查看,这才发现尸体的颈部,有被
等宋慈一行到了七星山脚,时间便已到了傍晚,昏昏暮色之中,秋叶随风,野鸟乱啼,更显得七星山一派苍凉肃杀之感。
一行人忍着饥渴,沿着拐向大山深处的羊肠小道,往厉鬼洞挺进。那小道临着悬崖峭壁,直达厉鬼洞前的那一小片空地。众人行至洞前空地之时,俱已劳乏,便一面喘气,一面盯着山洞往里看。
宋慈将双手聚拢在嘴边tຊ,喊了几声“许伯渔”,那声音在洞里激起回荡,却没有任何的反响。于是由冯天麟,李铸领头开道,萧景,宋慈,周辕跟随,王勇带若干提刑司护卫断后,一行人开始鱼贯地进入那狭小的洞口,往里面宽阔处走去。
他们一面走,一面看,不时叫喊几声许伯渔的名字,然而开头的那段路什么收获都没有。到了中段以后,阴风大作,神龛渐多,两边大小洞穴也多了起来,宋慈让所有人睁大眼睛,提高警惕,不放过一个细节,才终于在地上发现了一块碎石片。
宋慈蹲下身,捡起这块碎石片,仔细看着,发现该石片与神龛内所藏的神像,是一样的石质,一样的纹路,而且石片的正面很旧,反面却很新,那很新的一面显然是断口,于是宋慈对众人道:“这块碎石片应该是从神像上面脱落的,估计有人动过神像,不小心把神像摔在地上,敲下了一块。你们仔细看看附近神龛,有没有哪个神龛中的神像已经丢失,或者有被摔过的。”
很快,萧景便发现他本人背后的那个神龛有问题,确切地说,是神龛中的神像有破损,而破损的痕迹显然是很新的。宋慈走过去,将石像轻轻往上一举,果然,那石像已经与它下面的底座分离,很轻易地就被拿了起来。
宋慈道:“这洞中神龛中的神像,不论坐姿还是站姿,都是与底座连为一体的,而这尊神像却与底座分离,看它的底部,有明显的崭新的折痕,加上这神像身上脱落的一块,与宋某在地上发现的那块碎石片相吻合,这就说明这神像是被人以强力取下来过,而且曾经掉在地上,磕去了一块。”
萧景道:“这个以强力将神像从神龛中折取下来的人,应该就是许伯渔吧。但拿下来了,为什么又会掉在地上磕掉一块,然后又重新放回去了呢?”
周辕道:“会不会是这样,许伯渔将神像折取下来之后,不小心掉在地上磕坏了,他觉得这神像的品相已经受到破坏,不完美了,价值上也会大打折扣,于是又把这尊神像放了回去,改偷其他的神像了。”
宋慈道:“如果事如周辕所说,那么许伯渔想必会继续偷窃,如此,则附近的神龛必有被偷的神像,大家不如找一找,看看事情是不是这样。”
于是众人又按照宋慈所说,查看了远近各个神龛,发现神龛中的神像都完好无损,一尊尊都与底座相连,且神像都无破损。而神像的表面也全都积满了灰尘,灰尘又铺布得十分均匀,可见是没人动过的,要不然神像身上的灰尘,就会被抹去一部分,呈现出崭新的擦拭的痕迹,一看便知。
“大人,好像其他神像都没人动过了,”周辕道,“难道许伯渔临时改变主意,中止了偷盗行为?”
宋慈道:“如你所说,临时中止偷盗行为,也不是不可能,但既然中止了偷盗行为,那么人就应该随后出洞,回家去了,可问题是人呢?人去哪儿了?”
周辕道:“那依大人之见,又该如何解释许伯渔的行为呢?”
宋慈道:“你们发现没有,我们从洞口进入,一路走到现在,后面的脚印都一串串留着,然而在我们进入之前,宋某却并未发现脚印,而且你们看面前的地上,也都是没有脚印的,然而神像是明显被人动过的,折断了,也摔坏过,那就证明是有人来过这山洞,可是脚印呢?如果有脚印留存,我们进洞时早就发现了,然而没有,这就说明有人特意地,别有用心地将脚印全都抹去了。这是为什么?”
萧景道:“难道是许伯渔想掩饰其进洞偷盗的痕迹?”
宋慈道:“有可能。但问题是他早已中止了偷盗,而且他既然抹去了从这里到洞口处的所有脚印,那么他人呢?中止了偷盗,抹去了脚印,他大大方方地回家便可,为什么凭空失踪了?”
萧景道:“难道说他的偷盗行为是被迫中止的?这洞中还有一个人,在许伯渔进入山洞之前,或者之后,也来到了这里,发现了正在偷盗神像的许伯渔,并中止了他的行为?”
宋慈道:“单单中止了许伯渔的偷盗行为,而未伤及许伯渔的性命,许伯渔应该已经回家,只有杀死了许伯渔,许伯渔才会失踪到现在。因此,宋某同意萧景的看法,认为在许伯渔进洞之前或者之后,有第二人也到过这里,杀死了许伯渔,使许伯渔的偷盗行为就此中止,并且本人失踪至今。
如果许伯渔真是被这个洞中的神秘人杀死的,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山洞中没有脚印的原因了,其原因就是那个凶手,在行凶之后,清理了案发现场。
而且宋某认为,许伯渔手中的神像也有可能是在与凶手的打斗中,掉在地上磕坏的,而凶手在杀了许伯渔之后,又将掉在地上的神像捡起,重新放回了神龛中去。如此说来,想必这儿就是案发的第一现场,而许伯渔的尸体则被抛在了这洞中一个更加隐秘的地方。我们不妨往洞的深处前进,看看那儿有没有许伯渔的尸体。”
于是众人又依宋慈所言,缓缓向洞的深处挺进,一面走,一面东张西望地找寻着,每个人都聚精会神,不放过一丝蛛丝马迹。
在行动间,萧景又问宋慈道:“大人,如果说许伯渔是被人杀死的,那么这个凶手的杀人动机又是什么呢?他又怎么会出现在这人人谈之色变的厉鬼洞中的呢?”
宋慈道:“宋某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如果此人也是小偷,见许伯渔正在偷窃,抢了他的生意,但为什么他又将许伯渔偷到手的神像,重新放回去了?是嫌这尊神像掉在地上磕碰过,品相不佳吗?但他为何又没有偷盗其他的神像呢?可见此人不是小偷。
第二种可能,就是许伯渔偷盗神像的行为,惹怒了凶手,从而遭到了凶手的杀害。”
萧景道:“偷盗神像的行为惹怒了凶手?为什么?难道说凶手是这洞中神像的守护人?”
宋慈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啊。你知道,这个山洞原先是苗民所建,用来祭祀他们心中与战神蚩尤一般神圣的刑天的,神龛中供奉的这些造型奇异的神像,恐怕也是苗民心中无比崇敬的尊神。而许伯渔竟敢偷盗,破坏这凶手心中至高无上的尊神,一怒之下,被对方杀害,也是有可能的。”
萧景道:“如是这样,那么凶手就该是苗民了。而七星山的苗民部落不是已经西迁了吗?怎么又有人突然出现在山洞中了?莫非他们又回来了?还是说西迁之时,留下了守护人,又或者西迁之后,还有后人记着这个神圣的山洞,不时派人前来查看这洞中的情况?”
宋慈道:“目前还不好妄下结论,我们且先存疑,待找到许伯渔或其尸体之后再议。”
“是,大人。”
于是洞中又复归沉默,只有众人缓缓前行的脚步声,偶尔发出的一两声咳嗽,以及洞中如女人哭泣般的风声,回响在耳边。
然而众人来回在洞中搜寻了半个时辰,许伯渔仍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眼看来到了山洞尽头的拐弯处,都没有异样的发现。
至于拐弯之后有什么,众人心里都清楚。毕竟这地方可以说是刚来过不久,但为了安全起见,冯天麟还是自告奋勇,想打头阵。
他还是跟头一次一样,左手持火,右手持剑,跃至拐弯处一看,见前头还是只有那具刑天蜡像,才叫众人过来了。
如此,从洞口到洞底,都已看过找过了,许伯渔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令宋慈一度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然而他还是很快发现了这刑天洞的异样,原因是刑天蜡像与洞壁之间,还留有一道空隙,整个山洞都找遍了,就剩下这一道空隙没找了,也就是说,能不能找到许伯渔的尸体,这道空隙便是最后的答案了。
冯天麟也看懂了宋慈的眼神,持剑一步一步地向着刑天像逼近,每走近一步,那刑天像便显得更加高大一分,可怕一分。
众人的目光跟着冯天麟的脚步而动,这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整个山洞静谧无声,冯天麟也终于走到了刑天像的背后,定睛一看,果然在这蜡像与洞壁之间,看到了许伯渔那具直立着的恐怖尸体。
因为这具刑天蜡像与洞壁之间的空隙,只有一尺左右的宽度,许伯渔的尸体被塞进这空隙里,前后都有重物挡着,无论如何都倒不下去,便只能像活人似的直立着。
冯天麟退下后,宋慈,萧景,周辕等人便近前查看起来。只见许伯渔的尸体披头散发,满脸青紫,眼睛向外凸出而眼白向上翻着,嘴巴大开,舌头微露,形如厉鬼tຊ,令人毛骨悚然。
萧景,周辕二人合力将尸体从缝隙中拖出,将其平放在地面上。众人举火查看,这才发现尸体的颈部,有被人用力掐过的痕迹,而且两耳附近,都留下了凶手的指印,右耳旁是拇指印,左耳后是其他四指印,结合尸体的表现,可见许伯渔是被人活活掐死的。
许伯渔从家中带出的那把柴刀,还牢牢插在腰间,可以想见,凶手的进攻手法应该是突袭,而且此人应该力气极大,以至于许伯渔都没有机会从腰间拔出柴刀,来进行反抗,人便已经死了。
尸体的骨节已完全僵硬,宋慈将尸体的裤腿挽起,果然发现在腿脚部位沉淀着的暗红色的尸斑。
萧景说道:“看来许伯渔被凶手掐死之后,就被塞进了蜡像与洞壁间的缝隙,成了一具‘立尸’,以至于尸体上半身的血液都沉积到了腿脚部位,形成了这些血斑。”
萧景一面说,一面伸手按压着这些血斑,发现血斑已经不能完全消失,只是稍许退色而已,停止按压后,血斑恢复原色也比较缓慢,根据经验,这些现象的发生,再结合尸僵的程度,萧景推断许伯渔的死亡时间刚好就在一天前。
“眼下应该是酉时末,快要交戌时的时候,”萧景道,“我认为许伯渔大概就是昨日的这个时候被人杀死的。”
宋慈道:“好,死亡时间,死亡原因,初步已定,凶手的杀人动机,方才也分析了,但缺少证据支持,只能存疑。先这样吧,时候不早了,将许伯渔的尸体抬着,准备下山吧。”
说罢,两名提刑司的护卫自觉走到尸体旁边,俯身将尸体抬了起来。众人纷纷弯腰起身,正要往洞口走去,突然听到远处传来“咚”的一声巨响,震得整个山洞都似乎颤抖了起来。
“怎么回事?”周辕问。
宋慈往外一张望,道:“大家不要慌,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出去,抬好尸体,保持队形,往洞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