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屋,侍女让茶盘在桌上落座,顾衍誉却真的出了一会儿神——喜欢喝白毫银针的是她已故的大嫂陈熙华。顾衍誉强迫自己收回视线,接过令狐玉递来的手炉。侍女退了出去,屋里只余她二人,她的目光也慢慢沉下去,这张脸上无缝衔接了一个有些冰冷骇人的表情:“谁把谢为良咬出来的?我说过不要动这个人。”令狐玉在别苑中管事多年,对她这毫无前因的发问已然习惯,知道说的是最近的贪墨案检举之事,名单上多了一个不该有的
进了屋,侍女让茶盘在桌上落座,顾衍誉却真的出了一会儿神——喜欢喝白毫银针的是她已故的大嫂陈熙华。
顾衍誉强迫自己收回视线,接过令狐玉递来的手炉。侍女退了出去,屋里只余她二人,她的目光也慢慢沉下去,这张脸上无缝衔接了一个有些冰冷骇人的表情:“谁把谢为良咬出来的?我说过不要动这个人。”
令狐玉在别苑中管事多年,对她这毫无前因的发问已然习惯,知道说的是最近的贪墨案检举之事,名单上多了一个不该有的小官,于是一边伺候她喝茶,一边温言回话:“可能下边觉得此人顽固,从前行事多有掣肘,既然拿到他行贿的证据,所以顺口一咬。”
“顺口?”顾衍誉气笑了,这笑来得没有预兆,配着她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在昏晦的烛火下看起来像只艳鬼。
她在令狐玉这些人面前一贯个性反复无常,叫人难以揣摩。
令狐玉递了茶再看她,见那假模假样的笑意像是倏然被冰冻住碎裂在地,顾衍誉换了一副轻飘又令人胆寒的语气:“今天顺口能说我没吩咐的话,下次顺手就能不按我的吩咐做事了。”
令狐玉审视片刻她的愤怒,敛了面上带点讨好意味的笑容,压下声音:“不懂事的人把事做坏了,我也失察。”
眼看顾衍誉表情缓和些许,他再往上压了一句:“但谢为良行贿是真,我们不说,有心人想查也能查出来。”
顾衍誉脸上表情没变,却倏然砸了一只杯子,杯子落地怦然作响,在夜里动静惊人,碎瓷蹦得满地乱跳,她却像没听到,眼也不眨:“他不塞钱给王泰东那只硕鼠,王泰东只怕在淮山待着都不肯挪窝。等王泰东磨蹭好了把事情查清楚回程,淮山要死一批饥民了!谢为良是父母官,让他看着百姓死吗?行贿你也说得出口,有人跟谢为良似的,贴上自己棺材本行贿吗?”
顾衍誉越说越动气,自打她看到那名单以来,对谢为良的担忧与日俱增,但偏偏,她被困在这个尴尬身份里,被其他事拖住,时至今日才有空隙来问令狐玉一句。眼下谢为良定然是被下了狱,她也不知道那位大人是否吃了苦头,又还能不能熬得住。
等她话音落下去,室内安静近乎窒息,听得见令狐玉微微抽气的声音。顾衍誉微微缩紧瞳孔,愤怒干扰了她的判断,那一把心火燎得她不吐不快,但说出口就知道其实这话不该她说。
这些人看起来听她的命令做事,但实际是在为顾太尉,为顾家的“大局”做事。她能在人前扛的大旗就这么一幅,是共同的好前程,再高一点的“大义”她来扛就不十分合适了。
令狐玉在片刻的惊讶之后小心问:“那谢大人那边……”
顾衍誉宁定地看着他,无人知道那双漂亮的眼睛之下,她到底想了些什么,令狐玉觉得自己像被什么凶兽盯住,又觉得她那双眼睛里,甚至不像有活气。他心思百转,呼吸的频率被自己控制到了极致,等着她的发落。
而片刻后,眼前这位漂亮假人倏然一乐,把喜怒无常践行得彻底。她三两下踢了靴子爬上软塌,一副没骨头的无赖模样,语气里已是含了不怎么庄重的笑意:“谢什么大人,以前还参过我爹,不用管他死活。倒是不听话的处理好,想到有不受管的人在做事,我心烦得睡不着觉。”说着睡不着,却已经抓来旁边的毛绒毯,把自己裹了个严实,行云流水表演了一套躺倒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