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会还剩下两三个节目,都是同学们自己编排的,唱歌、相声和街舞。没有艺术指导和现场调度,上台表演的人也没经过什么专业训练,毕竟在这么个基层得不能更基层的小乡村里,即便有家长愿意掏钱给孩子培养特长,也找不到一位正儿八经的老师。因此歌曲是大家跟着磁带学的,相声是模仿春晚来的,街舞……季茗心就搞不明白别人是怎么学会的了。表演街舞的是一位男同学,人送外号癞皮狗,之所以得到这个雅称,是因为该同学长期邋里邋遢,衣服总也洗不干净,经常没皮没脸地跟在同学们屁股后边讨辣条吃,平常大家都明着嫌弃他,没想到人家跳起街舞来,还挺有
“哇哦——”石天一牵头,领着大家朝俩人爆发出一阵怪叫,口哨声此起彼伏,不知道谁说的迟到了得表演节目,在场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开始:“唱一个!唱一个!”
群众呼声高涨,甚至打起了整齐的拍子,眼看这个惩罚是躲不过去了。
季茗心脚趾抓地,想逃却挪不动腿,幸好秦郁棠挡在他前面,否则他已经因为呼吸不畅晕过去了。
“好吧!”秦郁棠笑眯眯地要过话筒,“那我和季茗心一起唱一首《生日快乐》,你们可以跟着一起唱。”
“哇哦——”又是来自灯光组石天一同学的喝彩声,头顶的灯光熄灭,一束手电光照在了秦郁棠身上。
季茗心松了口气,原来没有人是在针对自己,大家只是单纯的爱起哄罢了。
温暖的前奏响起,秦郁棠笑着开嗓,一张嘴就带动了观众氛围,大家开始拍着手跟和,季茗心动了动嘴唇,从黑暗里偷看秦郁棠的表情。
她向观众席c位的唐乐橙伸出手,笑得无拘无束,被唐乐橙摆摆手拒绝也毫不在意,收回来换了只手握话筒,继续摇头晃脑。
其实秦郁棠的歌艺平平,这样流传甚广的一首歌她都能进错拍子,着实没有音乐天赋可言。可此时此刻,她最闪耀,季茗心站在暗处光是瞧着,都有些羡慕她。
所谓爱人如养花,从秦郁棠身上可见一斑,充足的、丰富的爱意汇集于一身,才能养出她身上那仿佛与生俱来的自信和勇敢。
倘若那一刻闪闪发光的是别人,季茗心看在眼里,只怕会觉得不甘、滋生出隐秘的嫉妒,可她偏偏不是别人,对于秦郁棠,季茗心只希望她能更美好、更耀眼一些——这八成就是初代追星人的心理状态。
一曲唱完,季茗心适时递上礼物,找了个空地儿挨着秦郁棠坐下,长出一口气,总算是安全了。
晚会还剩下两三个节目,都是同学们自己编排的,唱歌、相声和街舞。
没有艺术指导和现场调度,上台表演的人也没经过什么专业训练,毕竟在这么个基层得不能更基层的小乡村里,即便有家长愿意掏钱给孩子培养特长,也找不到一位正儿八经的老师。
因此歌曲是大家跟着磁带学的,相声是模仿春晚来的,街舞……季茗心就搞不明白别人是怎么学会的了。
表演街舞的是一位男同学,人送外号癞皮狗,之所以得到这个雅称,是因为该同学长期邋里邋遢,衣服总也洗不干净,经常没皮没脸地跟在同学们屁股后边讨辣条吃,平常大家都明着嫌弃他,没想到人家跳起街舞来,还挺有模有样,甚至能卡着点来一段地板动作。
今晚他身上那些邋遢的特点经历了两级反转,成了潮流、随性、酷炫拽的代名词。
观众们沸腾起来,嗷嗷大叫,牛逼之声不绝于耳。
季茗心跟着鼓掌,秦郁棠小声在他耳边吹风:“难怪他裤子上老是那么多泥巴,地上蹭的。”
“他自己学能学成这样,好有天分。”季茗心感叹道。
“确实。”秦郁棠点点头,把剩下半截话留到了回家的路上说:“你觉得他以后有可能因为跳舞出人头地吗?”
季茗心慢吞吞踩着自行车脚蹬,轻轻摇头:“不知道。”
“百分之九十九不可能。”秦郁棠瞥他一眼,就这么犀利地断言了。
季茗心没反驳,他知道秦郁棠的重点在后面。
“因为他成绩太烂了,连高中都考不上,家里条件又一般,他妈妈在外面打工,几年都不回家一次,他爸爸是个牌鬼,输的比挣的多,他们家的房子还是很久之前,他爷爷到处借钱给自己儿子结婚建起来的,现在房子都要烂了,钱还没还完。”
“你怎么知道?”季茗心震撼——这种长辈间的八卦明明都不在小孩群里流通啊!
“我奶奶告诉我的。”秦郁棠吧嗒吧嗒嚼着口香糖:“因为欠了钱没还的债主里就有我们家。”
“好吧。”看来可信度是很高的,季茗心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未来总会跟着现实走,而非幻想。
秦郁棠用一种事不关己的平静语气预测:“他未来最大的可能是上完初中之后不读了,出去学门手艺,比如汽修、理发、厨师、开挖掘机这种,要是都学的不怎么样,就只能回家继承他爷爷的几亩田,娶一个比他更穷的女生当老婆,生了小孩连奶粉都买不起,衣服也只能穿别人要扔掉的。”
季茗心紧张地咽了口不存在的口水,侧头瞥她,似乎感应到了秦郁棠的言外之意。
秦郁棠抓住他的视线,皮笑肉不笑地勾了下嘴角,反问说:“你觉得这样的未来有意思吗?”
季茗心除了一副好皮相,不比那位癞皮狗同学多拥有什么,论成绩,俩人一般差,论家庭,实在也是伯仲之间,人家好歹有个爹,没准儿哪天浪子回头,或者牌桌上大赚一笔然后死了——可季茗心连爹都没有,休想抱这种指望。
半夜他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秦郁棠和他分别之前,语重心长地劝他:“不要再只想着玩了,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
这些印在课本上的油墨方块字忽然tຊ脱离了纸张,升腾至半空中,在他眼前打着转,未来,未来是一个多么难以捉摸的字眼,季茗心几乎没有主动去思考过一个星期之后的事情,而秦郁棠的目标,牢牢地钉在了千里之外的云端。
他毫不怀疑秦郁棠能走到那里去,她今晚所展现出来的早慧和成熟令人印象深刻。
床头柜上的小青蛙闹钟滴答滴答,季茗心撑着床垫起身,按亮闹钟背后的灯光按钮,表盘亮起来,时针和分针正好重合在一起,指向正上方,零点已过。
季茗心躺下来,拉过被子盖住肚脐眼,暗下决心——那就从今天开始,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吧,尝一尝正数排名而不是倒数的滋味,秦郁棠想去的那个未来,他也要努力奔跑着,一起去看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