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步路赶着,看到鱼蛋仔正眼圈红红的和一个比他大一些的小女孩在游乐机前对峙。他的两只小手气鼓鼓的捏起拳头放在身侧。女孩旁有个看着憨厚的高大男人站着,应该是她的父亲,不住的在道歉。“伐好意思,伐好意思,大概小孩说话不懂事,你家弟弟生气了。”(不好意思)周若栗上前蹲下看看鱼蛋仔,没有什么擦碰,回头也微笑:“小孩子嘛,没事的。”然后又看向儿子:“怎么了,能告诉妈咪吗?”鱼蛋仔气鼓鼓的不愿意说话。
周若栗极少看偶像剧,毕竟她的父母相敬如宾到随时可以作为教科书上真人秀。
蓝色生死恋,她是看过的,当年李美琳在热恋期偶尔落单时,拉着她按头安利的剧集。
挂了吴柏生电话后,她实在难以将旧情人代换成韩国女星来看。
女主角还有点肉嘟嘟的可爱,吴柏生身上简直...
算了,不能回想。
她记得不告而别前夕,他是瘦的没眼看,依稀记得甚至隔着棉衫都能摸到一排肋骨。
但这些年发生了什么?她想象了许多,又觉得想不出结果。
就她对于吴柏生的了解,他可能咬牙不讲,但不会赌咒自己乱讲。
脆弱的吴柏生也在另一头和手机屏幕搏斗。
他已经来来回回输入了半个小时,可是都不满意。
陷坐在宾馆的单人沙发内,他无奈的放低手机,伸手去掏烟盒。
他其实没什么烟瘾,惯来也只是抽点女士薄荷烟,而且往往这个时候不是累就是躁。
手搭在牛仔裤兜上,又停下。仰起头,长舒出一口气,复又拿起手机。
‘我知道你结婚了...’拇指停顿,又按键删去三个字,随后手指卡顿虚停在那。
‘我知道你不方便,但我以后不会再找你了。’压下心中情绪,继续想下一句。
她凭什么相信他呢?当年她发生了什么,算他自作多情,也自认自己是个衰人。退出微信界面,打开几天后的高铁回程票信息,截屏。
于是,在结束前一通电话的十二个小时后,周若栗又收到了一条简讯和一张电子车票截屏。
‘我知道你不方便,但我以后不会再找你了。能不能让我看他一眼,就这一次。’
她正在刷牙。
周若栗家的厨房水槽正对窗口,高区眺望海城夜景,璀璨流光。她经常在鱼蛋睡着后,改用此处,边洗漱边放空思绪。
吴柏生的身体是不是不行了?她含着牙刷,一手撑着厨房台面,一手举着手机愣住。
独自带孩子是有疲累的时候,甚至会生出透口气的想法。说没有怨恨过他,那是假的。
但如果说旧情人真的出事的话,她没有恨他至此。
何况讲真,当年他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是她,这些年对着鱼蛋仔的温馨睡颜,已经放弃计较。
儿子的脸,融合了她和他,日看夜看,她能分辨出他参与的线条。
她是说他死了,但没想到儿子的生父真的要不行了。
周若栗自问她做不到让旧情人含恨最后一面的事情,心软了。
她二十九岁了,也不是没有防备心的少女。思前想后,她回了消息。
‘明天下午一点,在西区的儿童乐乐堡见。’
周若栗住在市中心内环的南区,西区在外环的郊区,相距甚远。现在的亲子餐厅,为了避免纠纷,全场都装有监控镜头。
隔天,吴柏生早早就在店门外站着。
周若栗到时,就看到这个老男模有如招牌一般,引的进出女顾客抬头张望。
当下转头,确认保姆抱着鱼蛋仔,是否紧跟在她身后。
吴柏生有点不知所措的看着她们三个,手僵脚硬,导致四个人堵在店门口。
周若栗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推开门,让保姆和儿子先进,自己随后,看了眼这个男人。
进了门,前台告知,充值卡不能跨店使用。
终于回过神的雕塑,非常识作的快速展示了自己的支付宝二维码。
随后,戴手环,进内场脱鞋换袜子,一一跟在周若栗身后照做。
上楼梯到二楼点餐区,他才有余力看向母子两。
“妈咪,我想吃薯条。”鱼蛋仔声音软软,读字清脆。
“好,让姨姨陪你去玩,好不好?”
小朋友机灵的转头看陌生叔叔,再看回妈妈,点点头。
周若栗对儿子挥挥手,见他牵着保姆的手往游乐区走后,回身向餐饮吧台,翻看菜单。
“冻柠茶?”她侧脸睨了他一眼。
“好的。”他拘谨的回答。
利落点完餐,吴柏生又及时的打开二维码付款,他没来过这类地方,能做的只有买单。
周若栗在前,他在后,两人走至用餐区,找到一张角落的四人台,坐下。
直到此时,她也有心思仔细看他。前后两个星期,他像是由丛林时代来到了现代文明。
五月的海城,比广东凉爽不少,今天气温波动还有风,大约十几摄氏度。
吴柏生穿了件丝光棉的浅灰连帽卫衣,露出来的里层面料软糯,挨着他如白玉一样的肌肤。这个老男人刮了胡子,理了头发,整个人又回春了。
虽然刚才尴尬笑时,眼尾细纹多了一两条,但不妨碍此人成为了一个貌美中青年男子的事实。
让人嫉妒的是,胖了些的他,气色也好的脸颊皮肤薄处,白里透粉。
吴柏生,你也太会了。
服务员走来上餐,打断了周若栗的内心抓绕。
对面的男人只顾着自己接下来的剖白,忐忑不已。抓起饮料吸了一大口,将一个随身的信封推到桌对面。
周若栗打开这个没封口的A4快递信壳,里面是几张纸。
“我唔知點同你講,可能喺我諗多咗,唔理點都好,我都會對你有交代。”
(我不知道怎么样和你说。可能是我多想,但不管如何,我欠你一个交代。)
他咬紧后槽牙,停顿了下,双手垂放在膝上,肩膀垮了下来,继续接下去说。
“我的妈妈是海城人,父亲是广东人。他们在我小时候就离婚了,我中学跟着我阿妈来到了海城。到了海城以后,我阿妈受到些刺激,精神出现了问题。”吴柏生停下,慎重的凝视周若栗,然后说道。
“她的情况可以算的上严重,自那以后就一直住在疗养院。”他又轻轻呼了一口气。
“我有和你说过,我曾经在北区中学念书。”
“我记得。”周若栗其实没有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回应他。他的确说过他曾是市重点高中的学生,却早早上了社会。
“我当时在理科班,高二的时候,已经在竞赛拿到区第七名。”吴柏生垂下眼眸,苦涩笑笑,长直睫毛像是庇护一般替他遮挡心酸往事。“但是我没有上大学,只有中学肄业文凭。”
他抬头望向她。
“因为我也发病了。确诊了抑郁症。”
周若栗看着他,她面部的肌肉都冻住了,不知作何表情。
他继续说,示意她看拿出来的纸。“这是平和路市精神卫生中心的医疗记录。”
周若栗木然的低下头,实则一丝都看不进。
吴柏生放慢语速,细心解释道:“那里的报告按照规定不记录在医保病历本上。病人前去申请后,他们会打印并盖章。这是我最后一次在海城的病历,六年前的就诊记录。”
“你到底要和我说什么?”周若栗的声音有点抖。
吴柏生倒反而平静了下来,断头铡终于落了下来。
“这就是我为什么没想过结婚的原因。”抿紧了唇,“我担心遗传。”
周若栗蒙头看着报告上的红章,一字一句都发不出声音,报告上的密密麻麻像黑影,她看来就是一团一团密云。
“我知道你结婚了,不知道...”吴柏生又卡住了。“我那天看到小朋友了。”
周若栗听到这句又抬头看他,他究竟想干什么?
“你看到我小时候的相片了。”吴柏生换了一种更好说得出口的方式。“我没有想打扰你的意思,真诚的希望你幸福。”他凝视着这个他曾经不得不舍弃的女子。
“我也知道生病的苦楚,如果能早点知道,或许有点帮助。”他像是告一段落,整个肩膀松懈的沉了下去。
对面的周若栗简直晴天霹雳。过载的信息量,让她觉得错乱。
吴柏生又拿起玻璃杯,少量的吸了一点点像是润喉。
“我自己手上有点积蓄,负担完我阿妈的医疗费用后还剩余一些。”停了停又讲,“我生父家里是在广东tຊ做生意,开酒楼,可能你也知道了。”
“咩意思?”
“我知道你不需要。和你可能也不能比。”他小心翼翼把双手轻轻放在桌面。“我手头有一些他们给我的地契和楼,没动过。如果之后发生了什么...”
“我不需要。”她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我知道你不需要,是我...”
周若栗干脆的接下他的话,已经有些回神。“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你的东西你自己收好。”
正在这个时候,听到保姆的声音,叫着周小姐。
周若栗忙起身往游乐区走,吴柏生紧跟着她。手上还拿起那个快递信封壳和周若栗没来得及拿的贴身链条包。其它物品诸如妈妈包这些,留在座位。
几步路赶着,看到鱼蛋仔正眼圈红红的和一个比他大一些的小女孩在游乐机前对峙。他的两只小手气鼓鼓的捏起拳头放在身侧。
女孩旁有个看着憨厚的高大男人站着,应该是她的父亲,不住的在道歉。
“伐好意思,伐好意思,大概小孩说话不懂事,你家弟弟生气了。” (不好意思)
周若栗上前蹲下看看鱼蛋仔,没有什么擦碰,回头也微笑:“小孩子嘛,没事的。”
然后又看向儿子:“怎么了,能告诉妈咪吗?”
鱼蛋仔气鼓鼓的不愿意说话。
周若栗今天接收到的信息太多了,有点累,再看了一会觉得小鱼蛋还是不想说的样子,向保姆示意,自己起身向刚才的餐厅区往回走。
吴柏生在旁待着悄然无声,他一个肩膀背着周若栗的链条包,多少有点滑稽。
但看到鱼蛋仔,也实在想亲近这张和自己相似的脸。他在周若栗背后,快步走上前,一把抱起了这个小孩。
CP小剧场
吴柏生:老婆,我会默默的爱你,虽然你有老公了。
周若栗:你脑子果然是坏掉的。不,我才是脑子坏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