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在偷听她们说话,这才继续说道:“其实我一直觉得,娇姑娘并不愿意伺候公爷……”秋雀一下子抬眼:“你是说,娇蓉蓉有可能故意让老夫人不喜?”“我也只是猜测。”秋月道。秋雀却觉得自己平白无辜因为娇蓉蓉受了委屈,若她没那么多事儿,早早进了林枫苑,她也不必吃这些苦头。眼泪再次流了出来,秋雀眼中既是难过和不甘心,也有逐渐浓郁起来的坚定:“她算什么东西,能得公爷的眼,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好,我现在过去。”
琴姨娘说着就要起身,突然想起边上的卢蓉,便问她要不要一同前往。
原本是要拒绝的,可卢蓉转念一想,那也是琴姨娘的亲戚,既然都到了此处,还是去拜访一下,总归是出于礼节。
“若是姑母不觉得麻烦,我也过去行个礼吧。”卢蓉轻声说道。
琴姨娘还是挺高兴的,口上念着“不麻烦”,随后带着卢蓉到了前厅。
两人刚走到门口,便感受到一道目光。
厅内,坐着一个二十出头,穿着吏服的青年。
青年看着人高马大,浑身都是大肉块,留着个络腮胡,相貌平平,脸上隐约带着凶悍、狠厉。
卢蓉连忙收回目光,觉得此人不好惹。
“婶子。”
那青年一见琴姨娘进来,便立刻起身行礼,与凶样截然不同的是,他对琴姨娘的态度甚至有些低头哈腰,一副讨好。
并且见她身后还跟着个容貌艳丽的女子,便猜到是娇蓉蓉,青年也喊了一声:“蓉妹子。”
卢蓉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回了礼。
琴姨娘对这个侄子十分随意,也没有摆什么架子:“今日你怎的来了我处?可是有什么事?”
青年自然也不拐弯抹角,等她们入座后,自己则是一连串地吐露出来:“婶子,今早丰将家派了人来请我过去吃酒,没成想,居然是他们家的公子想来探听蓉妹子的事!”
琴姨娘微微感到诧异,转念一想又觉得在情理之中:“他看上了蓉儿?倒是没想到这快……”
青年并未听清她后面半句话说了什么,只大概说道:“那个旻公子似乎对蓉妹子有意,想要问问婶子的ʝʂɠ意思。”
琴姨娘有些惊喜,视线看向卢蓉,脸上带着笑:“我昨日就觉得,那个丰将旻怎么会无缘无故送我们香囊,果真是看上了你!说来,这也是好事啊!”
相比之下,卢蓉表情却带着疑惑:“姑母,也许丰将公子不是这个意思,莫要误会了。”
青年眼睛一瞪,说话声大了些:“怎么不是?他亲口问的我,想知道蓉妹子有没有旁的人相看,又想问那日蓉妹子不去醉安楼,是不是没有这方面的意思!”
光是听他口中所说,似乎丰将旻确实对她有所好感,可是丰将旻才见了她几次?
她不认为就见过两次,一个男人就会对女人心生欢喜。
不知为什么,卢蓉联想到了卢令植对她的算计……略微用力吸了一口气,心中不免对丰将旻更加怀疑。
琴姨娘见她面色有异,便开口道:“不如先再见见?蓉儿,那日多亏了旻公子相助,我们才能将你找回来……好歹也要当面道个谢。”
卢蓉沉默下来。
她若是答应去见,即便只是为了道谢,也会让丰将旻误会她的意思。
她既然要选一个日后成婚的人,自然要小心谨慎。
丰将旻这人,她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只是有时候觉得,他行为处事与卢令植有些相像,但比卢令植更平易近人。
这样的人,她实在拿捏不准……也下意识并不愿与之有过多接触。
卢蓉定了定神,抬眸看向琴姨娘,目光已然变得坚定,有了打算:“还请姑母帮我谢过便罢,我不去见了。”
琴姨娘愣住,轻轻拉住她的手,声音也不自觉放柔了些:“你觉得……丰将家这段姻缘不好?”
卢蓉感受出她的关心,态度也跟着柔和许多:“丰将家在洛都太过高调,且不少地位不错的人家中意丰将旻。若日后我与丰将家真的成事,反而对他们没有助益,日子久了,难免会被他们比较。”
一旁坐着的琴庆洪表情有些惊讶,似乎没料到当初这个一心想攀附权贵的娇蓉蓉,竟然会想得这么透彻!
琴姨娘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可她还是不愿放弃劝说:“如今丰将家主动提及,便是亲自上门一趟道谢,也是应该。至于日后的事,且日后再看。你二姑舅往后在洛都,还得与他们往来呢,总会要对你多照顾照顾。”
琴姨娘这般一再劝说,卢蓉到底不能强硬推脱,更何况琴姨娘一心为她。
如此,卢蓉便也只得口头应下:“好吧,先听姑母的。”
琴姨娘微微皱起来的眉头松开,顿时展露笑颜,又轻声安慰:“你也别担心,其他人我们自然也要再挑挑,总归得了崔老夫人应承,日后我们定能寻个更好的。”
不管怎样,说来说去,她还是希望娇蓉蓉能寻个好人家,能够寻个真心待她,让她过上好日子的人。
卢蓉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她从心底是十分感谢娇蓉蓉这位远亲的:“多谢姑母。”
几句话讲事情交代清楚后,便是琴姨娘与琴庆洪叙旧的时间了。卢蓉想着他们亲戚两人可能会说些私下的话,便起身行了礼离开了,让他们好生叙叙旧。
卢蓉走后,琴庆洪果真还坐在厅内与琴姨娘说话。
他频频回头,看向门外逐渐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这蓉妹子,似乎与从前初入洛都时很不一样……”
琴姨娘是个没有多少城府的人,自然不理解他所说的话:“哪里不一样?我瞧着一样啊,脸也是这个脸,还是那般好看。”
青年顿了顿,有些哑然失笑:“我说的不是样貌,就是性格、气质……我也不太会说话,总归与以前有些不同。”
琴姨娘皱起眉头,轻轻拍了一下他肩膀,佯怒:“你就是多想,在大理寺待久了,看什么都觉得古怪。”
青年顿时挠了挠头,嘿嘿一笑:“可能是我多想了……”
琴姨娘喝了口茶,又与他说了些话,见天色也不早了,便开口道:“且去回了丰将家吧,先别给准话,就说让二人再接触接触。”
青年心眼多,明白她的意思,起身告辞:“是,婶子。”
……
卢蓉从琴姨娘处出来,便先回了凝香居。
凝香居池塘外,春雁带的那些丫鬟、小厮早已离开,原本打算办诗会用的桌子、椅子也都重新搬走了。一下就又显得宽敞明亮起来,且恢复了往日里的平静、祥和。
卢蓉忍不住深吸一口气,一片心旷神怡。
桃琴十分得意地站在门口,瞧见卢蓉便高兴迎上来,语气里带着得意:“姑娘!姑娘你可不知道,刚才春雁被王嬷嬷派来的人赶走时,脸上的表情可难看了。还是姑娘厉害,只去了老夫人那一趟,就让卢姑娘的人乖乖走了。”
卢蓉见桃琴一副得意模样,也跟着放松了脸上神情。她定了定神后,左右环顾了下:“秋月呢?怎么不见她在此处?”
桃琴耸了耸肩,也十分好奇:“不知道啊,您去老夫人那时,秋月不是跟着吗?”
卢蓉皱眉,似乎她从老夫人处出来时,就不见了秋月。原以为她回凝香居了……
罢了,也许她有旁的事情吧。
……
卢蓉不知道的是,秋月从崔老夫人处回来以后,先是去了绣绮院找秋雀。
她到时,瞧见秋雀居然被安排在院子角落浣洗衣服,独自坐在那里,如同一只鹌鹑似的,很小一只,十分落寞。
她连忙上前去,才靠近秋雀,就先看到了她一双已溃烂的手。
想到她昨晚赶着绣香囊,今日又在浣洗衣服,被安排了这样重的活……难怪手成了这副样子。
秋月过来时,秋雀还没有瞧见她,直到她出声故意提醒:“秋雀,你怎么在这里浣衣?”
秋雀听到声音,抬头看到站在身旁的人是秋月,先是脸色一白,随后紧紧咬了一下牙,没有说话。
见对方的目光一直停在自己手上,秋雀连忙将自己的手背在身后,嘴皮子都在颤抖。
秋月将视线重新落在她脸上,声音是从前那般温和舒心:“你是老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过来伺候卢鸢姑娘,怎么能干这样的活?那些小丫鬟呢?”
不说话还好,一说到此处,秋雀不禁流泪,就算是想要擦,那双手也碰不到,只能任由眼泪落下:“老夫人原想打发我去庄子里,是卢姑娘留下了我,只是我已不再是一等丫鬟,而是将我贬成了三等丫鬟。”
秋月瞳孔骤然紧缩,可冷静下来一想,就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是因为……香囊的事儿?”
秋雀默默流泪,强行忍下哭声,骨子里的傲气仍在:“不然还能是为什么。”
秋月张了张嘴,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其实早先我见到卢姑娘,就觉得她并不好相与,你一意孤行,非要去她那儿……”
当初娇蓉蓉被赶到凝香居时,秋雀与秋月讨论过未来的事,秋雀觉得卢蓉失了利,日后必定无法入公爷院里,不如趁早改换门庭,她才去了崔老夫人处,又从崔老夫人处换去了卢鸢的绣绮院。
而秋月仍服侍着娇蓉蓉,两人此刻就形成了鲜明对比……
可世事难料,谁曾想卢鸢如此狡猾,让她在老夫人面前丢了脸,致她沦落到了如此境地!
秋雀声音哽咽,思来想去,一股无名火轰然升起在心中:“事已至此,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你来见我,难不成是想看我笑话?是了,你选的人好,我听说昨日在重午宴上,公爷还把卢姑娘做的东西赏给了娇蓉蓉。如今她得了脸,你开心了!非要来此处炫耀不成?”
听她说这么难听的话,秋月也没有生气,反倒是露出一副悲伤模样:“我与你又有什么不同。娇姑娘今日去了老夫人那儿,琴姨娘也在,琴姨娘对老夫人说,想要为姑娘在外面相看旁的人。”
秋雀明显吃了一惊:“什么?娇姑娘不想进公爷的房?老夫人怎么说?”
“这也是怪事,老夫人似乎也同意了。像是也并不想让娇姑娘伺候公爷。”秋月皱着眉头,貌似此事也困扰她许久。
最开始老夫人对娇蓉蓉的态度一直很好,也因此才把她们两人赐了过去。
现如今崔老夫人也不像是厌恶了娇蓉蓉,但为什么就不希望她伺候公爷呢?
秋雀原本对娇蓉蓉并没有什么不喜,纯粹是她被换去了凝香居,这才改换门庭伺候了旁人。可如今娇蓉蓉的事发生了这样的变故,反倒让她疑惑了起来:“我听说是因为她身子不大好,所以才要去凝香居养一养的吗?况且这些日子我觉得崔老夫人也没有多不喜欢她,我原以为只是暂时冷她一段时日。昨日在晚宴上,我可是听说娇蓉蓉还得了公爷的赏,怎么老夫人还要把她嫁出去?”
秋月摇摇头,说来也怪,她之前也觉得娇蓉蓉纵然晚些时日,日后也是会进公爷的ʝʂɠ屋里。却没想到她要被许配外面的人,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崔老夫人为何如此坚定?
“你就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秋雀再问。
秋月回想了一下,只想起一件事:“我记得就是在莲溪寺的住持来讲经那日,似乎那日之后,老夫人对娇姑娘态度就变得十分古怪。”
秋雀一怔:“我记得也是那一日,娇蓉蓉就被安排去了凝香居住。”
她也因此才回了老夫人身边伺候。
难不成是在讲经这日,发生了什么……
秋月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在偷听她们说话,这才继续说道:“其实我一直觉得,娇姑娘并不愿意伺候公爷……”
秋雀一下子抬眼:“你是说,娇蓉蓉有可能故意让老夫人不喜?”
“我也只是猜测。”秋月道。
秋雀却觉得自己平白无辜因为娇蓉蓉受了委屈,若她没那么多事儿,早早进了林枫苑,她也不必吃这些苦头。
眼泪再次流了出来,秋雀眼中既是难过和不甘心,也有逐渐浓郁起来的坚定:“她算什么东西,能得公爷的眼,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竟还推三阻四。你放心,此事我定去查个明白!”
她绝不甘心从此以后就是这般度过,她还想重新得到老夫人的喜欢。
秋月担心她又莽撞出了岔子:“无论你查到什么,先同我商量,我们二人一起谋划。”
秋雀沉默,看了她一眼,抿唇:“嗯。”
秋月又提醒道:“你总归还想去公爷身边,对吗?与其留在卢姑娘这暗无天日,不如我们一同从娇姑娘那想想办法。”
秋雀深吸一口气,用力点头:“我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