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醉君喃喃道:“倒是个有心人。”这茶花糕做得别致,花面如茉莉般小巧,泛着淡淡的花香。她心中欢喜得紧,纤手拿起一尝,是华都的手艺!林醉君往帘外一探,他竟是从华都人!想起他濒死之际还不忘拖她下水,也是,华都的人大多为自私之辈。想到这儿,林醉君猛地一咬茶花糕,两腮作鼓,好似江中白豚儿。华都官僚大为世家垄断,这些年她鲜少在华都,对于华都中的贵女公子知之甚少。若非老爷子六十大寿,她未必会来江阳养茶地作为贺礼。
饶是茶叶提神,林醉君还是抵不住睡意,扶在茶桌上沉沉睡去。
约莫卯时,天门落下明曦,清露划翠,晨风摇过杨枝,抖擞一地春汁。春汁清柔,宜泡绿茶。
太极香片的原材料以茉莉花为主,但她制作的太极香片会加入一些除绿茶外的中药材,臂如甘草。净茶后浸于百花露中。
茶香和花香充分融合且能区分,大抵是太极香片了。
林醉君率先醒了过来,随手取纱过一遍木盆里的山泉水,胡乱净面,须臾才睁开惺忪的眸子,以竹盐净牙。
忙活了一夜,还是一无所获。
林醉君叹了一口气,也不知线索在哪儿?
不知不觉便舂了一杯八宝茶,吃茶之后,林醉君顿觉自己一身的疲惫卸去大半。
“林姑娘这是要去何处?”铁蛋看着她的样子似是要离开。
仔细一看,林醉君有几分姿色,有大家闺秀之美也有干练之风。
“同你们大人有些许事商谈。”林醉君简明扼要地说明了缘由。
既是李大人身边的人,应该没机会接触这桩命案,倒也是个信得过的人。
铁蛋的一双眸子瞪得老大,心下琢磨着主子竟然有了倾慕的姑娘?只是这姑娘如今还有嫌疑在身,主子让她参与查案,是否过于草率?
不过林姑娘的声色极好,温声不疾,咬字清晰,清柔不哑,说得可比春莺楼的姑娘唱得好听。
李捷的马车早早来到了茶庄,昨夜无聊翻看卷宗,无意中发现林醉君在江阳不置地宅,想来也是不想久留江阳。
三里坡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有马车作为辅步正好能在午时后归来。
马上的青年一身玄衣,温炽下晃彩夺目,手中三颗玉核桃在她出现的那一刻,倏然停止转动。
无素纱遮面的林醉君,着一身水碧,好似潭中皎月,击人心魄。
“不蒙面了?”李捷别眸,掩下一抹涟动。
林醉君知晓他问什么,笑道:“有大人在,民女便是活着,无需遮面。”
她自幼经商,跟着爷爷走南闯北,一眼便知李捷身边的两名侍卫是高手,李捷武功想必也不弱,不然也不能在重伤之时存活下来。
若是寻常人,怕是要死在江中。
“有父母官在,民女自然心安。”
李捷伸出一只手,林醉君以为是邀她上马,不料他忽地改了向。
“林姑娘,山路颠簸,还请上马车。”
林醉君被他这忽冷忽热的态度,弄得有些晕向,暗忖这人莫不是学了傩术?换脸怎地如此快?
她步子稳当,自然而然地上了马,不做半丝停留。
李捷一双凤眸上扬,略带惊奇她倒不像掷果盈车的女子,搭尽了睹他容颜。或是佯装摔倒,以狼狈之相惹他心生怜惜之情。
上了马车,林醉君眸子一喜,这儿竟然有茶花糕还有小被褥。
林醉君喃喃道:“倒是个有心人。”
这茶花糕做得别致,花面如茉莉般小巧,泛着淡淡的花香。她心中欢喜得紧,纤手拿起一尝,是华都的手艺!
林醉君往帘外一探,他竟是从华都人!
想起他濒死之际还不忘拖她下水,也是,华都的人大多为自私之辈。想到这儿,林醉君猛地一咬茶花糕,两腮作鼓,好似江中白豚儿。
华都官僚大为世家垄断,这些年她鲜少在华都,对于华都中的贵女公子知之甚少。若非老爷子六十大寿,她未必会来江阳养茶地作为贺礼。
山雾惺忪,泥腥胶着,路上刚冒出来的茶嫩尖儿尚未蕴香,茶味尚浅制不了茶。
半个时辰后,到了三里坡。
因这儿也是一块茶地,茶农多居于茶坡山脚,不多不少,正好三里茶地。
三里坡居民不多,种茶也没什么收入,大多人都进城里干些小活为生,村民寥稀,留守在村的也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
这会儿,村里来了马车,老人们拄拐前来观看。
马车可是稀罕物,想来是哪位权贵来了三里坡。
李捷忽道:“你们女子都喜欢撕衣成方吗?”
林醉君刚下马车,不明他这话是何意思,直到看见了一个老妪穿着蓝白补丁走过来,适才恍然大悟。
岳真儿,还活着,难怪县衙没有公布岳真儿可能遇害的消息。
那么说来,昨夜一出,是岳真儿捣鼓出来的戏了?
“老婆婆,岳来福家如何走?”林醉君温声问道。
“哎,你们找岳来福啊?人都走了,还去他家做什么?也就剩下个养女。”
李捷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倒是林醉君颇感意外,岳真儿竟然是岳来福的养女吗?
“婆婆,这话怎么说?”
老婆婆倒是不愿说了,赶紧捂住了自个的嘴。
“婆婆,您放心,我们嘴严着呢。”林醉君掏出了一两银子,塞到老婆婆的手中。
老婆婆面容一松,问个事还能有钱赚?这门买卖不亏。
“这事可不兴在她面前说啊。”老婆婆收下了银两。
这儿的老人基本上没有干重活的力量,能糊口一时算一时。
经一番询问才知,岳真儿是个孤儿,幼年时被父母抛弃在茶树下,还是身为茶农的岳来福发现了,一把屎一把尿将人拉扯大。那一年,岳来福刚痛失了自己的妻儿,便将岳真儿视为上天的恩赐。
“岳来福那么多年不娶,村子里谁不怀疑他想娶养女啊,没准儿岳真儿不想嫁给糟老头子,把人……”老婆婆做了一个挥脖子的动作。
林醉君越听越发觉着恶心:“够了,无凭无据,平白在人后污人名声,老者也不行!”
林醉君将老婆婆手中的一两银子抢了回来。
“哎,看你挺标致的,怎么抢老人家东西!你父母怎么教你的!”老婆婆恼羞成怒,怎么刚到手的银子就给拿回去了!
“我父母如何教,也没教我在人后污人清白,毁人清誉!”林醉君死死地将自己的银子护着。
加上有官差在前挡着,老婆婆也近不了她身。
李捷冷不丁开口:“你又怎知,她不是凶手?”
方才老妪所言,即是他心中所想。
“就是tຊ……”林醉君手里也无证据证明,声音渐渐降下:“我要亲耳听她解释,总之,就是不能平白冤了人。”
竹窗后忽有泣声传来,虽是微弱,也叫林醉君确认了哭声的来源。
循声而去,是一处牛棚。
“大人,我是来福哥的邻居,腿脚不好,平时也多亏了来福哥照拂。这儿,就是岳来福的家。”岳来福的邻居如是说。
李捷一看,这人的腿脚也的确不好,走路还要两根拐杖,十分不便。
“可有人回来过?”
岳三愣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
这让李捷更加确定了岳真儿回来过。
“既如此,铁锤,你在这儿陪着林姑娘,我们去其他村子看看。”李捷似乎很放心林醉君在这儿。
她不是坚信岳真儿是清白的吗?那就让她痛,痛到看清真相。
李捷说走,也是真走了。
出了村子,铁蛋问道:“大人,咱们真走了?”
“去集镇上买些吃食,本官饿了。”李捷似乎是打算在村外长驻。
果真是放不下林姑娘。
约莫酉时一刻,日暮暗薄,一声春雷划过天幕,今日恰好惊蛰。
不多时,岳真儿自己抱着木鱼出现了,一双桃花眸里尽是忿忿不平。
林醉君看她的样子,生出几分不忍。
“我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算我入局?”
岳真儿摇晃着身子走了两步,仰头对天嘲笑了两声:“哈哈,哈哈哈,无冤无仇……”
“林醉君,这世上哪有人存在那么多仇怨?你是没错,可我需要一个公道!”
“我爹平白遭人杀害,我求援无门,真儿无意中得知你哥是外邦驸马,林家为世家,不拉你入局,这案子何曾有过半点眉目。最开始,我想着,只要你出了事,我不信你家人没有丝毫动容,只是没想到……”
“许是我没有算计人的天赋,原想借我假死来推动你入局更深一些,可是,你居然在为我说话。”
也正因此,她出来了,仅存的良心又不希望林醉君入局。
但算计林醉君,她认。
岳真儿愈说愈泣,忽而下跪对林醉君重拜:“求,一扣为谢罪,林小姐若是想要真儿这条命泄恨,真儿无怨无悔。二扣,求林小姐相助。真儿自知做法有害人德,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凶手一日不落网,家父九泉之下不得瞑目!”
小人物要鸣个公道,却还要以身做局。
林醉君把玩手中的匕首,失笑一声,问道:“你凭什么觉得你会赢?”
岳真儿双手伏地,缓缓抬眸看向那一抹水碧,忽而坚定地挺起腰板子,一字一句地说道:“凭我一腔孤勇,换搏一线希冀!”
岳真儿特意加重了“希冀”二字。
“赢不了,总不过是身首异处。”
这句话倒是打动了林醉君。
“我向来欣赏有胆色的女子,你父亲的案子,本姑娘尽力而为。”
这世上除了皇权便是世家,林醉君左右是世家养出来的女子,到底有几分人定胜天的底气。
此时,晰雨慢弥,雷破惊天。茅顶上兀地传来一声自嘲。
我欲教她强恶之道,她却还我一记弱水从善。
“我且问你,犹立,可是你杀的?”
“犹立,死了?”岳真儿诧异的神情不似作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