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三儿。”最后这句话是压着声音说的,如果换做平时,这个音量在门口是听不到的,可是如今同学都走完了,教室空空荡荡,即使她们压低声音,宋晚还是听见了。远处风吹着树梢的叶子,发出轻微的“莎莎”声,宋晚提着水桶的把手,背靠着冰凉的墙壁,许久,等她们不说话了才若无其事的走进去。见到她回来,挑起这个话头的龙蕊轻咳了一声,陶栀子立马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一会儿去我家做作业吧!我妈早上说了给我做冰糕。”
刚入夏,天气燥热,树木晒了一天的太阳,蔫儿巴巴的开始逐渐恢复生气,到了傍晚,热度褪去,有风吹过,带来几丝凉爽。
今天是开家长tຊ会的日子,下午没课,各班开完家长会就放学了,走廊上全是来来往往的学生和家长,周围都是吵吵嚷嚷的说话声。
宋天泠已经走了,他来得快,离开得更快,几乎只是走了一个过场。
班主任直接在办公室接见了他,即使宋晚没有在场,她也能想象到徐老师小心翼翼回话的模样。
人总是这样,面对上位者,不自觉的收拢自己的脾气和态度。
此时已经是傍晚,太阳即将落山,宋晚洗完最后一把拖把,沥干水,提起脏水桶去倒。
回来的时候,听到教室里和她一起值日的同学在说话。
“宋晚爸爸好年轻啊!而且长得好好看,不像我爸,肚子一大个。”
“你看见了?”
“看见了,穿着西装,看着很有钱的样子。”
这时,旁边有个声音插了一句,“不是像,他们家肯定很有钱,我看宋晚穿的鞋子都是古驰。”
“古驰是什么?”
“就是一个名牌,一双鞋好几千。”
“哇,这么牛。”顿了顿,这个声音又说,“她从来不说家里的事,我还以为他们家有什么难处呢!”
“有什么难处,就是丑闻多点。”
“什么丑闻?”
“她妈妈好像跟他爸没有结婚。”
“什么意思?”
“就是三儿。”
最后这句话是压着声音说的,如果换做平时,这个音量在门口是听不到的,可是如今同学都走完了,教室空空荡荡,即使她们压低声音,宋晚还是听见了。
远处风吹着树梢的叶子,发出轻微的“莎莎”声,宋晚提着水桶的把手,背靠着冰凉的墙壁,许久,等她们不说话了才若无其事的走进去。
见到她回来,挑起这个话头的龙蕊轻咳了一声,陶栀子立马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一会儿去我家做作业吧!我妈早上说了给我做冰糕。”
“真的吗?”符小丽问。
宋晚拎着桶从她们身边走过,三人虽然彼此看着对方,却同时朝里退了一步。
陶栀子斜着眼睛扫了宋晚一眼,问她们俩,“去不去?”
“去。”
“龙蕊呢!”
此时,宋晚已经走到角落,正弯腰放水桶,龙蕊看了看宋晚,许久才点点头,“嗯,我也去。”
“那走吧!”
说着三人从椅子上拿起各自的书包,边朝背上背边往外走,直到走到门口,龙蕊才回过头来对宋晚说,“宋晚,我们先走了,门就交给你锁了。”
“嗯。”龙蕊和宋晚是同桌,平时还是说话的,宋晚轻应了一声,直到许久没动静,才转过身来。
教室门开着,走廊上偶尔经过几个同学,有些身上穿着红色的校服,有些直接穿着便衣,都是成群结队的样子。
确认好所有窗户,慢悠悠的收完书,宋晚才锁好教室离开。
她顺着人流走,经过拐角的时候,看到七班还没散,班主任还在讲台上说话,手里拿着排名表。
走出学校大门,外面就变得热闹起来,有些学生还在小吃摊面前逗留,路边停满了私家车,挤得水泄不通。
周围都是人和车,远处的红绿灯路口,有个女生刚好在被她妈训,低着头一副做错事的模样,好像在哭。
宋晚避开人群慢悠悠的走着,双肩包装满了教材,鼓鼓囊囊的,压在她瘦弱的肩头。
走出没几步就看到龙蕊她们,站在马路对面买奶茶,三个人形成一个三角站立,陶栀子不知道说了什么,反正另外两个都在笑。
脑海里又浮现刚才教室门口听到的话,宋晚一边走一边思考着这个问题,她们是不是在说自己。
不过是一个跑神间,前方忽然传来一声大喊,“宋晚。”
宋晚下意识的抬起头,视线里刚映出罗美枝的脸,人就被泼了一桶水。
伴随着“哗啦”的一声,宋晚清晰的听到周围有人倒吸了一口气的声音。
校服湿漉漉的坠在身上,头发上还滴着水,宋晚脑袋一片空白,根本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回过神来。
“不要脸,还好意思让宋天泠来学校。”把水桶一扔,罗美枝指着宋晚的鼻子骂,“小贱蹄子,我给你上户口已经是给宋天泠脸了,还让他来给你开家长会,你要不要脸,嗯,知不知道羞耻心怎么写。”
宋晚被最后这句尖锐的尾音拉回神,抬头去看,罗美枝精致的脸因为怒气看上去有些狰狞。
周围全是看好戏的人,视线像胶水似的黏在这边,有些甚至指着她们的方向在讨论。
而马路对面,龙蕊她们站在门口,连柜台上的奶茶都忘了拿,呆呆的看着这边,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在宋晚视线看过去的时候,全部转开了头。
就像被人脱光了扔到大街上,宋晚泛起一股巨大的羞耻感,她死死的咬住嘴唇,双手也捏着校服的衣摆,捏到皮肤泛白。
或许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罗美枝语气收敛了许多,但说的话还是不堪入耳。
“滚回去和林瑞荞那个贱人说,让她夹紧尾巴做人,要是让我知道她再出来蹦跶,到时候就不是泼水这么简单了。”
说完这句话,罗美枝就离开了。
宋晚就像被施了定身术似的,一动不动,她浑身都湿透了,地上零星散落着几片海带残渣,空气中隐隐有股腥咸味。
风一吹,带走身上的热度,冷得刺骨。
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鼻头一酸,眼里就逐渐弥漫起眼泪,视线里的帆布鞋变得模糊而破碎。
周围的视线如芒在背,就在宋晚即将要绷不住的时候,忽然从头顶落下一件白蓝的校服,突如其来的将宋晚整个人罩住。
“跟我走。”耳边传来一个声音,随后宋晚就被扶住肩头带离了视线中央。
不像身边的男生处于变声期的那种奇怪嗓音,而是真正的过了青春期的男人的声音。
宋晚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去哪里,可是不管哪里,她都愿意跟他走,只要能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个暴风眼。
停下来的时候,周围很安静,似乎距离马路有点距离,车子碾过柏油路的声音很遥远。
对方把她扶坐在长椅上,就站在宋晚前面,没走,“周围没人,你要哭就哭吧!”
似乎是为了照顾她的情绪,声音放柔了许多。
莫名的,宋晚鼻头一酸。
小孩子才哭,她又不是小孩子。
虽然这么想,可是眼泪却像止不住似的,直接从眼角往下淌,混杂着水渍从她尖尖的下颌掉落。
想到此时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宋晚拉了拉校服的拉链,把自己捂得更加严密。
她没有嚎啕大哭,只是抽噎,像小兽一样躲起来舔舐伤口,肩膀随着一耸一耸的,偶尔漏出一两声哽咽和吸鼻子的声音。
越哭鼻子越堵,喉咙口堵得发痛,到最后气都差点喘不上。
宋晚隐隐听到一声轻叹,那方小小的视线里,他的鞋子突然朝前走了一步,脚尖刚好抵到她的,下一秒,自己就被他抱在了怀里。
她的头抵在他的腰上,能感受到T恤下紧绷的肌肉,随着呼吸起伏,所有声音就像泡在水里一样听不真切,空气中有泥土的香气。
宋晚哭了快半个小时才平复下来,而他也抱了她快半个小时。
直到她逐渐停止了抽泣,他才拍了拍她的脑袋,将她推开,“不哭了?”
缺氧的大脑逐渐恢复,宋晚低头看见脚下的大理石花纹,知道了这是何处。
学校附近的公园,她有好几次放学在这里看过书。
见她没回,他朝后退了一步,似乎弯腰了,声音就在宋晚耳边响起,“我约了人打篮球,衣服洗了记得还我,实验中学高三六班易川。”
说完人就跑走了,直到周围又恢复了安静,宋晚才拿下校服,抬头去找,树木掩映的小路尽头,男生奔跑的背影像一阵风,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直到天黑下来,宋晚才拖着潮湿的校服回了家。
宋天泠当时蹭在林瑞荞身边,两人都在厨房,一回头就看到宋晚湿淋淋的模样,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宋晚抬头看他,眼神淡漠,一句话没回,她之所以受这些委屈,全部都是因为宋天泠,是他没有处理好一切。
林瑞荞听到转过身来,下一秒脸色一惊,连忙小跑过来,抽过沙发上的毛毯就帮她擦头发,边擦边问,“晚晚,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宋晚低着头,许久这才平静的吐出这句话,“罗美枝来学校了。”
只简单的一句话,宋天泠便浑身散发出一股慑人的气息,他从桌上一捞,就把手机捞在手里,拿起外套就阴沉沉的出了门。
第二天,宋天泠给宋晚办了退学,而罗美枝,从她打电话过来骂林瑞荞的话语中可知,宋天泠肯定又给她寄了离婚协议书。
她想必也是一贯的手法,先把离婚协议书撕得粉碎,然后继续骚扰林瑞荞,而这时候,宋天泠又会通知人,增加别墅tຊ的保镖数量。
对于宋天泠提议换学校的事,宋晚没有反对,虽然在三中呆了快一年,可她依然觉得无所谓,反正那里只有流言蜚语。
趁着宋天泠帮宋晚找学校的空档,宋晚去了一趟实验高中。
那是周五,距离宋晚发生那件事已经过去一周时间,宋晚因为感冒,在家躺了五天。
他的校服早已经洗干净晒好了,为了让衣服看上去洁净如新,她甚至用了自己最喜欢的洗衣液,带着淡淡的薰衣草的味道。
实验中学比三中气派多了,学校门修得很宏伟,观景树剪得很漂亮。
此时正是放学的时候,学生一波又一波的涌了出来。
宋晚在门口徘徊了很久都不敢走进去,直到保安见她犹豫的样子才走过来问她有什么事。
她捏着手里精美的纸袋,声音几不可闻,“我想进去找一个人。”
“外来学生不给进去的,你要找谁,学生还是老师?”
“学生。”
“哪个班?叫什么名字?”
“易……易川……”宋晚磕磕绊绊的说出这两个字,怕他听不准,随后又补了一句,“高三六班易川。”
听到这个名字,保安大叔笑了笑,“易川啊!我还没见他出来,你再等等吧!”
宋晚有些惊讶的抬头,“大叔,您知道他?”
“知道,当年的理科状元,那小子可出名了,外校来找他的女生一个接一个,都快把实验中学门槛踩平了。”
宋晚微微垂下视线,掩盖住眼里的失落,原来他这么出名。
“那个……”把手里的袋子递过去,宋晚请求,“可以麻烦您帮我转交给他吗?这是他的校服。”
“难怪这小子天天被纪律委员追,原来是没穿校服。”
宋晚一听,心里顿时一紧,她好像来晚了,给他惹麻烦了。
“行,等会他出来我帮你转交。”接过袋子,保安大叔叮嘱宋晚,“你也别在这儿来回走,放学了赶紧回家。”
点点头,宋晚转身离开了,可她却并没有走,而是沿着马路走到对面的咖啡馆,点了一杯拿铁坐在窗边等。
直到太阳快要落山,学生走得差不多了,宋晚才看到校门口的动静。
有五个男生前前后后从学校出来,经过保安亭的时候被叫住,确切的说是叫住最末尾的那个少年。
除了他,其余四人都带着校服外套,或搭在肩上,或系在书包上,只有他,除了卡在手臂和腰腹之间的篮球,什么也没有,没有书包,也没有校服。
他好像刚打完篮球,头发漆黑带着潮意,脖子处还覆着一层薄汗。
少年一身白T,侧身站在保安亭外面,手一伸就接过大叔递过来的袋子,他低头看了几秒,眼神有些变化,后面的四个男生顿时起哄,有一个拍着他的肩膀,笑得耐人寻味。
隔着点距离,宋晚看到笑着回了一句什么,然后他拿出校服,随意的搭在肩头,最后把纸袋扔在地上,走了两步,又返回去捡了起来,就这么用手指勾着空袋子,把校服扔了进去。
因为这个动作,宋晚握着咖啡杯的手指一麻。
没多久,他们就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越过了马路和车流,越来越近。
宋晚呼吸一轻,紧紧的盯着他,害怕自己被发现,杵着下巴的手指不自觉的拍着脸颊。
不知是不是巧合,他在跨台阶的时候,抬头扫了一眼她的方向,两人视线隔着玻璃相撞,宋晚心脏剧烈的跳了起来。
很快他先移开了,宋晚却感觉自己浑身发麻,有一股电流从心脏传到手指。
他们从她面前的玻璃前走过,说话的声音从外面漏进来,闷闷的。
刚才拍他肩膀的男生问他,“喜欢的人?”
“不是。”
“不喜欢你干嘛帮她。”
“不知道,回过神来就那么做了。”
……
周围很安静,咖啡馆一直在进人,门口的风铃响了一遍又一遍,太阳已经落到房顶上方,天边的云霞被烧得通红,丝丝缕缕呈现橘红色。
宋晚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不动,可是心里却像掀起一阵飓风,风眼全是易川刚才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