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每次施窈算计她、陷害她,欣嬷嬷或当面叉腰谩骂,或背后扎小人咒骂,惹急了,上手厮打施窈的情况也有。她嫌欣嬷嬷管不住嘴,恐她带累自个儿名声,曾劝过一两回,但欣嬷嬷屡教不改,后来懒得劝了,随她去,横竖她能护住嬷嬷。这会儿,她看着一直在说施窈大方慷慨、友爱兄弟的葛秋蘅,嘴唇动了动,终究张不开嘴。规矩礼仪刻在骨子里,实在没法子对外人细说自家姊妹的恶毒。她是尊贵优雅的名门贵女,怎么能口出恶言,背地里说妹妹的坏话呢?
施明珠故意强调“嫡幼女”,施窈面上便适时地露出尴尬神色,讪笑着和葛秋蘅互相见礼,眼见着没人邀请她坐下,便说明来意后道:
“……既然八哥哥这里有客,我就不便打扰了。”
她让柳华姑姑放下探病的礼品,惊惧地瞄一眼施明晖,便忙不迭领着丫鬟嬷嬷离开。
那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迫不及待的意味。
不止是她,同来的木香也眼神惊惧,全程埋着头不敢看施明晖。
葛秋蘅眼瞅着施窈走了,朝外望两眼,然后丝毫不见外地伸手解开扎礼品的红绳,见里头有一根两指粗的参,便拣了出来,盈盈笑道:
“瞧着有个三五百年的年份,旁的药材也都是上好的,人瞧着挺大方会做人呀,怎么你们兄妹两个不待见她呢?也不留她坐一坐,我一个外人倒尴尬了。”
施明珠看了两眼人参,微微惊讶,淡漠道:“我们与她也不过见了三五面,说了不到十来句话罢了,面子情,跟外面街上的陌生人也不差什么。
你是与我们从小长大的情分,论起外人,四妹妹才是我心里的亲姊妹。
这人参,我若没记错,原本是母亲赏给大嫂子补身子的,应是大嫂子前儿转送了她,她倒讨巧儿,一转手,又送回来。”
说罢,话停在这儿,似等着谁接她的话。
葛秋蘅接上话,咋舌道:“不管她识货不识货,旁的不认识也就罢了,这人参总不会认错,能送来,可见是个爽朗不计较的。
虽借花献佛,转送了大嫂嫂的礼,可听说她以往长在市井乡野,应是没见过什么稀罕物,身边也没甚体己,能拿出人参来,足见诚意。珠珠姐,怎么你病一场,跟换了个人似的?”
从前珠珠姐没这般冷淡,更不会谈起亲妹妹时,言辞里带着淡淡的刻薄。
珠珠姐可是一直对她说,眼馋她家里姊妹众多,也想有个妹妹的。
当真家里来个妹妹,才十来天,能有什么解不开的矛盾呢?
况且听说她们姊妹俩落水病一场,施窈一直躺炕上养病呢,哪里去妨碍珠珠姐?
也不知施窈怎么得罪了她,总不能是施窈推了她落水——真要如此,今儿她也不能见着施窈全须全尾出现在这儿。
施明珠抿唇:“许是久卧病榻,心情烦闷,妹妹玩自个儿的,别理我就罢了。”
说完,她又顿了顿,习惯性地竖起耳朵,状似听什么人说话。
葛秋蘅一一拆开礼品包,将里头的药材一一点出来,不认识的,便拿来问施明珠、施明晖,以及周围伺候的老嬷嬷。
施明珠神思恍惚,心里梗得难受。
好半晌,她终于反应过来。
原来,她觉得哪里不对劲,是因没听见旁人数落施窈的不是。
前世,欣嬷嬷在她身边,她总暗地里嫌弃嬷嬷聒噪唠叨、出口成脏。
尤其每次施窈算计她、陷害她,欣嬷嬷或当面叉腰谩骂,或背后扎小人咒骂,惹急了,上手厮打施窈的情况也有。
她嫌欣嬷嬷管不住嘴,恐她带累自个儿名声,曾劝过一两回,但欣嬷嬷屡教不改,后来懒得劝了,随她去,横竖她能护住嬷嬷。
这会儿,她看着一直在说施窈大方慷慨、友爱兄弟的葛秋蘅,嘴唇动了动,终究张不开嘴。
规矩礼仪刻在骨子里,实在没法子对外人细说自家姊妹的恶毒。
她是尊贵优雅的名门贵女,怎么能口出恶言,背地里说妹妹的坏话呢?
此刻恍然惊觉,前世欣嬷嬷每一次口出恶言,听起来都那么顺耳,就好像句句骂到了她的心坎上。
原来,欣嬷嬷是她的嘴替。
施明珠忆起一心一意为她好的欣嬷嬷,愈发看身边这几个笨嘴拙舌、装模作样的丫鬟不顺眼。
“够了!”施明晖突然喝了一声。
葛秋蘅手一颤,掌心里的黄芪掉在地上。
伺候的小丫头忙勾腰去捡。
葛秋蘅顺顺胸口,转眼见施明珠眼含热泪,一面站起来手搭在施明珠的肩上,呈护卫的姿势,一面扭头,娇声娇气嗔怪道:
“八哥哥你发什么脾气?唬得我心快跳出嗓子眼,瞧你吓得珠珠姐都要哭了!快跟珠珠姐赔不是。”
施明晖铁青着脸,指了个丫鬟,冷声冷气吩咐道:“去,把那些补品,全给爷扔了!扔得远远的!爷见不得!”
小丫鬟发抖,手忙脚乱收拾桌面,听得施明晖恶声恶气催促,忙一股脑搂进托盘里,小跑抱着托盘出去扔东西。
葛秋蘅吓得花容失色,讷讷无言。
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羞得无地自容,手脚不知朝哪里放。
施明晖闭了闭眼,软下声儿说:“我不是冲你们发脾气,别误会。秋蘅妹妹,我们家里的事,有些复杂,不便与你细说,你且先回去歇歇,过几日,我亲去府上赔罪。至于我家二妹妹,她,我是不能与她兄妹情深的,不用你费心劝和。”
葛秋蘅臊得满面通红。
她长这么大,头一回被人赶客。
匆匆行个礼,一声没吭,掩面扭头就走。
明显生了火气。
葛家的马车出了施家大门,葛秋蘅抱着暖炉,心依旧噗通噗通跳个不停,一手压在心口,心有余悸与身边的奶嬷嬷道:
“方才,八哥哥生气好可怕。”
她有些相信外面传施明晖当众杀人灭口的血腥了。
难怪那施窈战战兢兢,施窈身边的木香脸色白得像鬼,听说当时木香也在京兆府衙门——木香是太夫人房里的大丫鬟,葛秋蘅每次来施家玩耍,必先去太夫人那里请安,因而对木香极为熟悉。
奶嬷嬷窝一肚子腹诽怨言,心知两家默许联姻,怕她存了阴影,只捡好听的说:
“这有什么。咱们家的侯爷、公子,哪个撒起脾气不骇人?八公子出身贵胄,又生于武将家,讲究个蓄势养气,气势自是比那些文弱书生要足一些,以后领了兵,方能震慑住手下的将士。我瞧着,有咱们侯爷的五分威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