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一过,公鸡打鸣后,采菊慢慢地睡着了,沐烟乔却没有睡意。她平躺在床上,听着耳朵边采菊清浅的呼吸声,心里想的却是上辈子做的那些事情。后来她其实并不知道采菊去了哪里,但是度若娇却随时随地都会来找她炫耀。她说她沐家一行人全死了,说她的贴身婢女也因为她而被当成军妓发卖了,也说当今圣上不再宠幸于她,将她像蝼蚁一样丢弃。她其实从未生过气,度若娇并不是个重要的人,但是这一辈子她也一样不会放过她。
沐烟乔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送走段沧澜之后,她头晕的,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等到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渐渐黑了。
自己床上的床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人放下,床幔与门板之间空隙的地方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
她有些渴,哑着嗓子喊着贴身丫鬟的名字。
“采菊,采菊。”
采菊一直坐在她床脚的绣凳上休息,听见沐烟乔叫自己,她一个激灵,从地上站起来,跑到床边拉开床幔,低头看着叫她的沐烟乔,小声道:“小姐怎么了?奴婢在这儿。”
沐烟乔见她起身,又说了一遍:“屋子里还有水吗?我有些渴,小厨房还有吃的吗?现在什么时辰了?”
采菊一边给沐烟乔披上衣服,一边道:“现在已经快亥时了,小姐,屋子里有您睡着之前奴婢去厨房拿的茶水,现在应该已经凉得差不多了,但是吃的不知道有没有,奴婢现在去厨房看看吧。”
边说她边走到桌子旁,给沐烟乔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递过来,又给她掖了掖被角,这才急匆匆的跑出了卧房,去厨房的方向。
沐烟乔就着杯子喝了一口那有点发凉的茶水,激得她身上的毛孔都炸开了。
她猛的一个机灵,醒了神,这才想起自己已经睡了一整天了。
段沧澜是午时离开的,那时候自己虽然有些不舍,却还是目送他出去,才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发着呆。
期间府里好像又来了人,但是她迷迷糊糊的,也没有听清到底是谁来了,就这样睡了过去。
直到现在,一整天都过去了,中间她没吃什么饭,也没喝过一次药,她爹娘似乎也没有进到她房间来,叫她一次。
大概是看她睡得香,她这样想着,听着门外的脚步声精神也好了。
这一场落水到底是对她身体造成了伤害的,她年纪小,身体本来就不好,这一次落水,身体上恐怕也会有后遗症。
采菊端着从小厨房拿来的饭菜还有一碗汤药,急匆匆地跑进来,语气里带着欢愉和激动。
“小姐,小厨房的火星子还没有落,奴婢用那火热了一点儿菜,都比较清淡,您就先对付一口吧,吃完之后喝个药,再睡一觉,明早兴许这病就好了,到时候,你又可以和晋王殿下出去玩儿了。”
被自己的贴身丫鬟打趣了一番,沐烟乔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傲娇里带着些许的埋怨。
“胡说八道些什么呢?晋王殿下每天那么忙,怎么可能有时间陪我出去疯玩疯闹,我闻到饭菜香了,做的是什么啊?炒笋丝吗?”
秋菊将饭菜放在桌子上,又随手拿起不远处的炕桌走过来,放在沐烟乔的床角,笑着道:“小姐你的鼻子可真灵,确实是炒笋丝,奴隶在里面放了一点肉,并不十分油腻,您少吃一些,就着粥也省得难以下咽,那药里面放了黄连和龙舌,您只能硬着头皮喝了。
虽然奴婢也觉得挺苦的,但是良药苦口嘛,小姐你就不要任性了。”
沐烟乔没反驳,认认真真地吃着秋菊放在小炕桌上的饭菜,满身温暖。
前一世,她被人关在监牢里,大概有三四个月的时间,吃不好,睡不好,下人每天送来的饭菜不是馊的,就是坏的,有的甚至里面还有虫子,沙土和一些埋汰的东西。
她为了不饿肚子,只能硬着头皮往嗓子眼里塞,但大部分时间还是会吐得到处都是。
那时候秋菊已经不在自己身边了,没人照顾她,她瘦得皮包骨,可直到死,她都没有再吃过一顿好饭,所以现在哪怕是面对只有一点肉丁的炒粉丝,她依然吃得美味,甚至觉得这种生活已经好久没有过了。
采菊一见她这样,愣了愣,随即有些担忧,皱眉道:“小姐,您没事儿吧?平日里奴婢给你炒这道菜,你都是挑里面的肉吃,笋丝都是放在一边的,今天这是怎么了?看起来如此的……”
狼狈。
沐烟乔捏着筷子的手指一顿,转过头来,神色恬淡,望着自己的贴身丫鬟,笑着道:“没事儿,就是突然觉得这笋丝也挺好吃的,对了,午时的时候有谁来过府里吗?”
采菊想了想,摇摇头表示不知。
沐烟乔一脸的若有所思,心里疑惑。
吃过饭又喝了药,沐烟乔躺在床上,睡意已经全无。
采菊站在她床边,似乎在守着她,沐烟乔想了想,用手撩起面前的床幔,抬手拍了拍自己身边那空闲的地方,对采菊笑着道:“要不你上来睡吧?我有些睡不着,想与你说话。”
采菊脸上并无惊讶之色,她与沐烟乔,沐家大小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情如姐妹。
采菊是沐家老爷沐建峰从雪地里捡回来的弃婴。
早些年,皇城纷争不断,烧杀抢掠的人到处都是,并不安稳,而易子而食,丢弃婴儿的事情也屡见不鲜。
那时候,沐建峰才刚刚成婚不久,他与沐夫人还没有孩子,在外面看见了一个被襁褓包裹着的小孩儿,脸冻得通红,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新婚夫妇总是心里柔软一些,就将那孩子抱回府养着。
后来沐夫人查出有孕,不久之后,沐烟乔也出生,这两个小孩儿也就陪伴着一起长大了。
采菊其实一直都知道她不是沐家的亲生女儿,所以即使沐家的夫人和老爷都对她很好,但她不像许多人一样,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将自己当成主子。
虽然沐家老爷一直觉得她是沐府的养女,但是采菊还是亲口求了沐家老爷,让她贴身照顾沐烟乔。
所以此刻,沐烟乔邀请她上塌一起,采菊也是欣然同意,她跑去隔壁拿了自己的枕头,颠颠的跑过来,一脸的开心。
沐烟乔已经忘记许多年前自己到底做过什么了,所以她侧着脸,与一脸精神的采菊面对面。
采菊就听她道:“前些天发生了什么吗?我这掉下水,忘了许多重要的事情,你同我说说,到时候我好有一个对策,省得被人抓住把柄利用了。”
想到前几天的事情,采菊就生气,所以面对与她情同姐妹的沐烟乔,她也不顾及许多,口无遮拦对着沐烟乔吐槽。
“小姐,你前段时间一定是被花言巧语冲昏了头脑了,晋王殿下明明那么好,但是就因为你与他相差了几岁,晋王的侄子,当今四殿下,皇后的亲儿子出现在你身边,与你一同玩耍,你就被他花言巧语给骗了,他一直都在说晋王殿下的坏话,奴婢是个下人,也不好当着您和四皇子的面儿插话说一些不好的,但是奴婢看你一点点沦陷是真的着急,却无能为力。
您突然跳了河,可把奴婢吓死了,好在您幡然醒悟,开始远离四殿下了,否则的话,您真的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完之后她看着沐烟乔,望着她的眉眼,愣了一下,突然捂住自己的嘴,作势就要下地给沐烟乔赔罪。
沐烟乔赶紧拽着她的手,笑着道:“你怕什么?你就算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我也不会怪你,其实你说的没错,我前两天确实是被花言巧语冲昏了头脑,好的我现在幡然醒悟,知道四皇子并非善茬,所以拒绝了他,否则的话我可能真的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过采菊,也谢谢你,若不是你叫我家的人,可能我真的要死在那冰冷的河水里了,我不怨你口无遮拦,你也是为了我好,但是下次,可不要在别人面前这样说,我能护着你一时,却也不一定护得住一世,这一辈子,只要你健康快乐,到了年纪找一个爱你疼你的夫君,一辈子平安,健康长寿,我就放心了。”
后面的话,采菊并不知道沐烟乔的意思,却还是看着沐烟乔真诚的脸,点头表示明白。
“小姐,你放心好了,这一辈子我一定听你的话。”
子时一过,公鸡打鸣后,采菊慢慢地睡着了,沐烟乔却没有睡意。
她平躺在床上,听着耳朵边采菊清浅的呼吸声,心里想的却是上辈子做的那些事情。
后来她其实并不知道采菊去了哪里,但是度若娇却随时随地都会来找她炫耀。
她说她沐家一行人全死了,说她的贴身婢女也因为她而被当成军妓发卖了,也说当今圣上不再宠幸于她,将她像蝼蚁一样丢弃。
她其实从未生过气,度若娇并不是个重要的人,但是这一辈子她也一样不会放过她。
若不是最后,段崇南联合她杀害沐家一行人,也杀了她,可能上一辈子她也会活得很好。
而这一辈子,虽然度若娇还没有出现,但是她也一定不会放过她。
她记得沐家养了一群死士,在必要关头可以出来保命的。
但是上一辈子,不知道为什么,到最后,那些死士全部解散,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带着她爹都没有提起那件事情。
不过现在她突然想起,自然会亲自找她爹去要。
清晨阳光洒进屋子里的时候,采菊从床上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家的小姐正在旁边盯着自己看,显然并没有睡着。
她愣了一下,从床上爬起来,笑着打趣沐烟乔:“小姐你晚上没睡,是在想晋王吗?”
沐烟乔对着她翻了一个白眼,抬手戳她的脑门儿道:“你一天除了这些男女情爱,还知道什么?赶紧的,给我更衣,我想出去走走,昨天晚上吃的那些饭差不多都消化没了。”
采菊自然听话,从旁边柜子里拿了一件带毛边的厚厚的冬装,又拿了一件里衣,走到床边,为沐烟乔沐浴更衣。
沐家的下人已经在外面忙碌了起来,沐烟乔扶着采菊的手,主仆两个推开面前的门,感受着外面扑面而来的凛冽的寒风与温度,都双打了的寒战,这才转身朝着餐厅去了。
沐夫人与沐老爷早就在那里坐着了,因沐烟乔并未出现,沐夫人跟沐老爷凑在一起,皱着眉,说着话。
“要怎么和乔乔说昨天下午发生的事情?妾身记得皇后娘娘并不是这样沉不住气的人,早些时候宫里的妃子或者前朝的大臣得罪了她,她也是徐徐图之,先忍一段时间之后再做打算,今天这是怎么了?是觉得我们家好欺负吗?”
沐老爷皱了皱眉,心里也有些担忧道:“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一会儿乔乔来了,我们得嘱咐她要注意安全,我总觉得皇后娘娘这次邀请你与乔乔,并不只是赏花这样简单,可能还有后招,以防万一,必须提前做好准备,省得害得乔乔没了命。”
沐烟乔刚走到餐厅门口,就从紧闭的房门里听见她爹和她娘的对话。
她挑了挑眉,抬手轻轻推开门,一脸笑意对屋子里道:“又是谁想要算计我了?爹娘你们在说什么?今天有什么事情要做吗?还是说爹你要去皇宫里带着我?”
沐老爷和沐夫人看着推门而入的沐烟乔,一脸责备,看向站在门口的管家,眼里有些不悦。
管家苦着一张脸,有苦难言,只能自己消化。
见沐烟乔走进来,沐夫人看了看沐老爷,叹了口气道:“昨天下午,晋王刚走不久,宫里就来人了,是坤宁宫的贴身太监魏林,他宣皇后旨意,说皇后邀请宫中诰命和家中女儿去宫中赏花,还点名要娘必须带着你去,不能有任何理由推脱。
魏林说话的时候,目光都有些不怀好意,你爹和我都觉得皇后这是憋着大招想要整你,所以我们两个商量一下该怎么办。”
沐烟乔一听这话,就知道昨天可能是段崇南回宫告状,就道:“不担心。”
她顺手坐在她娘和她爹旁边,小棉袄一样,笑着安慰她爹娘。
“您二老就别操心了,小人之心防不胜防,他们若是想找咱们麻烦,轻而易举的事,咱们就在进宫之后静观其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得了。
她若是真想害我,那么我也有后招,您二老别担心,皇后再怎么搞,她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害我性命,我是陛下亲口承认的晋王妃,她就算权利再大,又能动得了皇上承认的人吗?到时候怕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沐夫人和沐老爷对视一眼,也觉得沐烟乔说的没错,但还是有些担忧道:“真的行吗?万一他们狗急跳墙,将你绑去四皇子那里,非要你做他的皇妃,到时候丢了名节的人可是你,晋王即使在想娶你,但是你丢了贞洁,也不会有人要的。”
沐烟乔倒是无所谓,耸耸肩膀,道:“她若是敢,那么就别怪我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了,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说完她对着身边的采菊勾手指,采菊弯下腰来,她附耳对采菊说了什么话,采菊一脸不可思议,看一下自己家的小姐,语气疑惑:“真的要这样吗?小姐,万一被人查出来,到时候您可能就没办法脱身了。”
沐烟乔却抬起手指着门口的,说了一句:“去就是了,怕什么?是他害我在先,又不是我想伤他,我只是正当防卫。”
采菊只能听话,转身朝着门外跑去了。
而沐夫人和沐老爷则一头雾水,看向自己女儿一脸得意的笑,纳闷儿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