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的两三亩,小的半亩不到,齐声指着的是一块估计有两亩多的田,显然那就是他家的地。而旁边小得仅有他家地四分之一的巴掌田,就是姚春娘特意请人牵牛要犁的田。姚春娘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声:“怎么这么巧。”齐声听见了,识趣地没有应声。行过沿路的住户时,他拉长了距离假装不熟地跟在她后边,虽然走的一条路,也没人看出两人间有什么。姚春娘请来犁田的养牛户是个年轻男人,村里人,叫江平。他看上去和齐声差不多大,面相凶狠,人却和蔼,远远看见姚春娘,扬手同她打了个招呼,开口就是一声:“妹子,你来了!”
月光照进村头百家院,不知哪处深更半夜行夜路的过路人惊扰了护院的狗,引起声声狂吠。
叫声远远传到姚春娘的院子里,和那天夜里一样,齐声等她舒服过了,便准备替她打水净身,并不打算管一管自己,庙里敲钟念经的和尚怕都比不得他能忍。
不过这回他没跑得掉,姚春娘见他要走,一把抓着他的衣裳将他拽了回来。
她不满地看着齐声,气喘吁吁道:“你上哪儿去?”
姚春娘两条腿软得像发过了的面团,软成泥的身子倚在门上,若是个带把的,定是个床上撑不了三十个数的男人。
她语气不善,齐声愣了一下,而后很快反应过来,再次伸出手。
姚春娘不让他摸。她道:“你全身上下除了手其它地方都是木头吗?来来回回就只有这一个招。”
她呼吸都没喘匀,话却说得顺畅,堵得齐声半天才开得了口:“还有什、什么招?”
姚春娘苦着脸皱了下眉头,摇头道:“我不晓得,张青山死那么早,你自己想。”
她说着,把拿在手里半天的小衣塞进齐声的衣领里,腾出手来作乱。
湿润冰凉的料子接触到皮肤,齐声低头看去,又被姚春娘掌着脸掰了回来。
圆润的指甲轻轻刮过他的下颌,姚春娘见他心不在焉地看着自己,娇声埋怨:“你想啊,盯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字儿不成。”
她穿着薄得遮不住曲线的衣裳,轻飘飘把手搭在男人身上的样子,倒当真有几分周梅梅勾男人的影子。
齐声思索半天,又把手往她身下碰,姚春娘蹙眉一巴掌拍开了他。
她恼道:“这招用过了!”
齐声焦眉皱眼地缩回手,呆住不动了。
说白了,男女之间那档子事不过是脱了衣服往床上滚,可这最后一步似乎压根不在齐声的考虑范围之中,以至于他此时半点办法都没有。
姚春娘见他愁着眉,一双眼兴致勃勃地看着他:“齐声,要不我帮你吧。”
齐声想也没想便伸手拦她,又摆出了那副贞洁大姑娘的模样:“不、不好。”
姚春娘打定主意今晚要拉他下水,挣开他的手,齐声拧眉“嘶”了一声,握着她的手腕推开,声音沉下去:“春娘。”
姚春娘来了脾气:“为什么?你又要开始小家子气了是不是?”
齐声抿唇:“不、不是。”
姚春娘并不打算放弃,她神秘兮兮地同他道:“你知道马平吧,就是逢春现在那后爹。那天我在梨树林子里就撞见他和周梅梅就在做这事,为什么我们不能做?”
她有理有据,只可惜低估了齐声的犟脾气,在这事上他脑子里好似只长了一根筋。
他苦恼地按着姚春娘蠢蠢欲动的手,结巴道:“你不是周、周梅梅,我、我也不是马、马平,没必要走、走他们的路。”
齐声知道这条路走不远,会坏了姚春娘的名声。
他态度坚决,却叫姚春娘会错了意,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见这事儿没了转圜的余地,轻轻哼了一声:“我说你今天怎么这么好心,原来不是诚心帮我。”
姚春娘扭头就往里屋走,道:“你回去吧,我今天不要你了。”
她怕齐声把这话听进了耳朵,将“今天”两个字说得格外重,意思是之后的日子还是要他的。
齐声听出来了,抬腿忙跟上去,姚春娘听见脚步声,气不过,瞪他一眼:“你跟着我干什么,回你自己家去,我这儿可没有多的地方给你睡。”
她说着,瞥见他领子里挂着的小衣,伸手将衣服拽出来,进门不理他了。
姚春娘将小衣随手扔在床头柜上,蹬了鞋子爬上床,一回头,齐声正站在床边看着他。
他想到什么,喉结一滚,突然屈膝蹲在她床边,伸手握着她的脚腕把人拖到了跟前。
姚春娘吃了一惊,伸手抓住床被:“你做什么?”
灯光下,齐声的耳根子被照得红了一片,他吞吞道:“你说的,换、换个招。”
声音一落,宽大的手掌分别握着姚春娘的大腿,轻轻分开,随后黑乎乎的脑袋埋了下去。
姚春娘实在没想到齐声半天竟想出个这样的办法,她缩了下腿,坐在床上羞红了脸正看着齐声。
好半天,她才道:“你从哪儿学来的?是别人教你的吗?”
话里话外,都觉得他自己想不到这样弄。
齐声没有回答,只低下了头。他一个连话都难说清楚的结巴,有谁乐意和他聊这门子闲天。
姚春娘尝到了趣,哼哼呜呜地叫出声,可怜巴巴地叫他的名字:“齐声,齐声……”
齐声被她喊昏了头,鬼迷心窍地张开嘴用力咬了一口。
屋外,一个男人弯腰贴着墙,一脚深一脚浅地偷摸到窗前,正想推窗看看屋里的动静,猝不及防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一声女人的哭叫。
紧接着就是一道脆巴掌声。
葛天吓了一跳,贴墙蹲着缩成一团,没敢乱动,心里瞎琢磨着这寡妇家里怎么像是还有别人。
他小心翼翼地戳漏窗户纸朝里边看去,看见一双白花花的细腿晾在床边,而床下跪着一个高大结实的男人。
这窗户纸的洞小,视线受阻,葛天没看见那男人是谁,只瞧见了那双腿的主人的脸,正是姚春娘。
贪婪的视线透过窗户洞扫过腰腿,足够他那糊了精的脑子遐想连篇。
他心道:原以为是个贞洁小寡妇,没想到半夜里也会偷男人。
葛天舔了舔唇,还没看够,姚春娘忽然扯着被子避之不及般靠向了窗户,那跪在地上的男人也跟着侧身看了过来。
怎么看,地上那个都像是伺候人的。
葛天惊讶姚春娘训男人真是好手段,又害怕被发现,又庆幸又不甘心地偷摸弓腰走了。
屋内,齐声摸了下脸上浅显的巴掌印,些许无措地跪在地上看着床上红了眼的姚春娘,
姚春娘掀开被子,拿起煤油灯照了照自己微微浸血的牙印,气得伸脚踢了下齐声硬邦邦的胸口,骂道:“王八蛋,你咬我做什么!”
齐声也怔住了,他干巴巴道:“我、我不知、知道。”
他语气认真,好像咬她一下出自下意识的反应,当真不知缘由。
姑娘家哪里受得住牙口。
姚春娘疼得汗都出来了,她扯过被子盖住自己,凶巴巴道:“你属狗的,还咬人,不要你了。”
齐声也知自己错了,他皱着眉,撩起衣摆擦了把脸上的水,道:“我、我去打水。”
姚春娘明天还要下地,她皱着眉头道:“还要药。”
齐声愧疚得都不敢多话,他凑过来,不放心道:“我看、看看。”
姚春娘防备地看着他,一点点掀开被子,好像他是条会发疯的狗似的。
齐声见肿了起来,紧紧拧了下眉,摸着黑出门打水找药去了。
第tຊ二十八章 闷牛
四月初八倍忙。各家田户都在忙着除草垦田,播种插秧。家家户户都得吃米,人少吃得少的,一年种几亩水稻,上有老下有小家里十几口人的,一年种上十几二十亩的也不是没有。
时节紧迫,半点不等人,犁田的水牛一时成了村里最紧缺的东西。
姚春娘家里就一个人,一年到头吃的菜种不满半块田,锅里也煮不下多少米,但秧该插还是得插,田也还是得种。
她之前抽了一天空去张家留下的几亩地绕了一圈,挑了一块离家近的田,撒了稻种。如今眼见着秧苗快从水里冒头,早到了垦田蓄水的时候,不然到时候插秧就来不及了。
姚春娘没做过多少重活,活了二十来年也就下过两次水田,第一次下田时人还没田坎高。
那会儿还在家里,她趁大人忙着插秧没注意到她,吭哧吭哧趴在田坎边,小心翼翼蹭着泥巴滑到田里,将干干净净的一身衣服弄得全是烂泥。
小小一个人,在水湿泥软的水田里还站不太稳,大着胆子摇摇晃晃走了两步,身体忽然往前一倒,脑袋猛地倒栽进了浑浊的泥水里,吃了一嘴的泥。
若不是背对她插秧的娘听见动静回头看了一眼,如今她的坟头草怕都已经长了一人高。
她娘骂骂咧咧把她带回去洗干净了换上衣服,把脏衣服往旁边一踢,抄起竹条揍得她满屋子边哭边跑。
第二回在她十六七岁那年。她爹娘清明上坟拜了祖宗,求姚家的老祖宗保佑,努力一把看看能不能再抱个儿子。
或许是努力过了头,她爹一不留神闪了腰,疼得好几天卧在床上,家里突然少了劳力,总得有人补上,姚春娘便跟着她娘去挖地插秧。
可从来不干重活的人哪能突然就干得了,姚春娘不过弯着腰下了一天的地,第二天全身酸痛,两条腿走路都打颤,第二天累得瘫在田里,第三天腰疼得和她爹一起瘫在床上,把她娘气得够呛。
那段时间,姚春娘她娘天不亮出门,天黑回家,从早到晚一个人闷头在地里忙活,没少被其他人笑话。
如今虽然就种小半亩秧田,但姚春娘显然对自己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没打算靠自己轮着锄头爬犁去松田土。
她早早就与村里一户养牛的人家说好了,抽空匀她点时辰帮她把田犁了。
她对那人有个小恩,所以对方半点没推脱,答应得利索。
这天早上,她换上一身粗布麻衣,准备去水田。
一出门,看见齐声似乎也正打算去地里。他头上戴着一顶笠帽,手里拿着锄头,比起空着手出门的姚春娘,可谓全副武装。
姚春娘昨晚被他咬了一口,心里还生着闷气,此刻见着他了,望了他半天,也没打声招呼。
齐声更像是不知道说什么,抬高了帽檐看着她,问了一句:“还疼、疼吗?”
姚春娘努嘴:“你下次让我咬你一口试试。”
她关上门,走了没两步,突然听见身后齐声提高了声音道:“待会儿可、可能会下、下雨。”
这时还早,天色本就发灰,看不出什么。姚春娘抬头望了眼几分沉暗的天,信了他的话,转了个身开锁进门,再出来时头上也戴了顶笠帽。
齐声见她听劝,也还肯理自己,轻轻叹了一声,松了口气。
姚春娘出了门走左边的道,齐声也走左边,隔着几步远不声不响地跟在她身后。
姚春娘听着身后沉缓的脚步声,停住脚步,回头看他:“你在跟着我?”
齐声没想她会突然停下来,他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田,解释道:“我去田、田里,走这条路。”
姚春娘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大早的天,路边草叶上的露水都还没干,已经有人挽起裤脚弯着腰,在田里埋头苦干。
齐声指的地方有一片顺着小河沟铺展开的长田,田中间岔着条竖直贯穿的路,左右又砌了好些田坎,把一整块水田分成了六七块。
大的两三亩,小的半亩不到,齐声指着的是一块估计有两亩多的田,显然那就是他家的地。
而旁边小得仅有他家地四分之一的巴掌田,就是姚春娘特意请人牵牛要犁的田。
姚春娘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声:“怎么这么巧。”
齐声听见了,识趣地没有应声。行过沿路的住户时,他拉长了距离假装不熟地跟在她后边,虽然走的一条路,也没人看出两人间有什么。
姚春娘请来犁田的养牛户是个年轻男人,村里人,叫江平。
他看上去和齐声差不多大,面相凶狠,人却和蔼,远远看见姚春娘,扬手同她打了个招呼,开口就是一声:“妹子,你来了!”
他热情得像是和姚春娘认识多年,齐声皱了下眉头,屈指顶高帽檐,露出眉眼,定定看了他一眼。
齐声记得,姚春娘那天穿得漂漂亮亮去见了一个男人。
江平察觉到了齐声的目光,笑着回看向他:“怎么了?齐木匠,你也要租我的牛吗?”
齐声摇了下头,没说话,提着锄头填高田坎去了。
江平牵着水牛,二话不说挽高裤脚就下水开始犁田,老牛拉长声音“哞”了一声,拖着木爬犁卖力缓慢地往前走。
姚春娘取下斗笠,冲着江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来得这么早啊!”
江平道:“早点好,早点忙完回去做饭,家里人等着吃呢。”
姚春娘听见这话也笑。
他说着,见姚春娘脱了鞋要往地里来,忙道:“妹子你用不着下田,免得脏了脚。你这一身细皮嫩肉的,瞧着可不像能下地的。”
姚春娘点头,实诚道:“我是没怎么下过田,都不知道这秧苗之后插下去,能不能长起来呢。”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周边干活的农户见江平和姚春娘在说话,直起腰,目光探究地看了过来。
只有齐声低着头,像是在专心做事,可手上的活却又干得心不在焉,身前的田坎土没垒紧,一边垒垮,半天没点进展。
隔壁田里,一个瘦瘦高高像根竹竿的男人蹚着水走到齐声身边,屈肘轻轻撞了齐声一下。
他好奇地转着眼珠子,在路边站着的姚春娘和田里的江平身上来回看,压低了声音问齐声:“唉,木匠,别光干活了,你瞅瞅,这啥情况啊?”
齐声不想瞅,他开口道:“不知、知道。”
瘦男人给了一个“你少装”的眼神:“张家那小寡妇是你的邻居吧,你俩院挨着院,你给我说说,她怎么和姓江的勾搭上了。姓江的半夜上过她的房吗?”
齐声听见这话,眉头一拧,用力把锄头蹬在了田坎刚浇的湿泥上,泥水飞溅到男人衣服上,他不满地“嘿”了一声,一抬头,见齐声高高站在田坎上,低着头,脸色冷沉沉地看着他:“你既、既然不知道,就别、别胡说。”
齐声平时在外边一贯是木头样,从来不聊他人的闲天,如果听见别人说得过分了,他有时候还会正儿八经提醒一句。
实在老实又没趣。
他这性格村里人都知道,男人见他动了气,也只当自己这话不中听,惹了他不快,愣是没把齐声这木头和姚春娘想到一块儿去。
男人撇了下嘴,自讨没趣地甩了下手,扔下一句“你这人真没意思”,蹚着水走了。
齐声没理会,他侧身看了眼和江平聊得开心的姚春娘,垂下眼,一声不吭地拿起锄头,继续干他的活。
晃眼看过去,活生生一个男人竟比姚春娘地里那头甩着尾巴鼻子喷气的水牛都还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