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谢谨淡声问。阿荡摇头,“没醒。”天窗外,惊雷随之而来。伴随着雷声好像还有别的什么异响,两个男人再次同时看向窗外。窗外什么都没有,只有灰蒙蒙的一角天空。命运的钟声敲响,齿轮开始转动。
阿荡第一次照顾病人,对方还是一个娇柔的女孩子,根本不敢用力。
他轻手轻脚的把苏锦衣抱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臂弯里,将水杯喂到她的嘴边。
“唔....”
苏锦衣半睡半醒,眼皮很重,睁开了一半。
看到唇边的水,又左右看了一圈身处的环境,像是病糊涂了一般。
她乖巧的张开嘴,将一杯水慢慢都喝了进去。
“还要不要?”
头顶传来男人生硬的问话。
本来就偏低的磁性声音,透过胸腔共振,传进苏锦衣的脑海里,带着安抚的魔力。
“嗯?”
少女仰起脸,眼尾还泛着病态的潮红,水雾氤氲的双眼里,倒映出男人生疏关切的脸。
看清是他,苏锦衣眼底的迷茫慢慢消失,变成了笑意和亲昵。
“阿荡哥哥.....”
因为生病而无意识的撒娇,带着浓浓的鼻音,声音又甜又软....
忽然觉得这个称呼很挺好听,狠厉阴翳的男人,觉得耳朵好痒。
同时,脸上飞过一层红晕。
阿荡清了清嗓子,别扭的应了一声,
“嗯,在。”
“水,还要喝吗?”
他又问了一遍,虽然语气依旧硬邦邦的,但已经罕见的有耐心。
苏锦衣轻轻摇头,将脸重新埋进男人胸前。
脸上就算全是伤,也一点都没影响到美貌,反而显得更加楚楚动人、惹人疼。
少女小小一只,娇滴滴的缩在高大如野狼的男人怀里。
无意识的在他胸前布料上轻轻蹭了蹭,满脸的依赖和安全感,很快又睡了过去。
*
阿荡坐在床边守着,直到天亮。
早晨六点,铃声刺耳的响起,他才从石化状态回神。
站起来的时候,腰间传来熟悉的轻微的拉扯感。
他疑惑的低头看,才发现自己的衣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苏锦衣抓在手里。
就这么依赖他?
一回生二回熟,男人再次将上衣脱了,给她抓着。
他光着上半身去洗脸刷牙,出来后开始每天的晨练。
各种高难度俯卧撑、各种卷腹、各种顶膝、泰拳散打各种组合拳.....
和这些年来的每一天一样的流程,但今天,心情却截然不同。
阿荡的眼睛总是忍不住、时不时往床那边看一眼....
*
七点,护士下来送早餐和药,见苏锦衣还在睡,试图将她叫起来。
结果,才走到她床边,还没开口说话,旁边伸过来一只大手,把药接了过去。
护士回头,再仰头,看到黑着一张脸的阿荡。
他低沉开口,
“滚。”
谁敢惹他啊!
护士吓一跳,但也不敢说半个字,灰溜溜的离开了。
病房再次恢复安静,男人把药随手扔了,回到自己床边,拆开一盒新的拼图,面向苏锦衣的方向盘腿而坐,开始研究。
对面,谢谨从昨晚半夜开始,就一直没说过话。
看着阿荡反常的表现,扫向苏锦衣的眼神,增加了几分耐人寻味的探寻。
异国他乡的偏僻精神病院,娇滴滴的华国小姑娘,这么漂亮还这么惨,还偏偏来了隔离病房。
很难不让人怀疑,她到底是谁派来的?
并且,她进来的时机太巧了,自己的计划正在收网的阶段。
但他装病的事,这世界上只有亲舅舅一个人知道。
而且从苏锦衣的表现来看,实在不像是冲着他来的。
难道...
真的只是巧合?
*
没过多久,几声压抑的抽泣传来,两个男人同时看向床上的苏锦衣。
她依然还昏睡着,体温看起来已经降下去一点,粉红的双颊上方,两排浓密卷翘的睫毛在不安的颤动。
眼皮底下,眼珠左右慌乱游离,显然在做噩梦。
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少女扁着嘴、正无声哭泣着。
眼泪从眼角不断往下淌,顷刻间就晕湿了灰白的枕套。
但就算是在梦里,她也不敢哭出声来。
喉咙深处小声抽泣着,红红的鼻头微微收缩,发出很轻的呜咽。
像受伤的小兔子,看起来可怜极了。
她到底受了什么委屈?
....
两个男人同时颦眉,只是自己都没意识到。
*
苏锦衣确实在做噩梦,梦到了上一世发生的一件小事。
那是大二的一个周末,她被邀请参加同学的生日宴会,地点在市中心最好的六星级酒店。
那天她错过公交车去的迟了,楼上已经开席,她一个人在酒店大堂等电梯。
电梯门打开,里面站着几个珠光宝气的千金小姐。
中间最趾高气昂的,是裴家小姐裴宝儿。
裴宝儿从小到大,对苏锦衣就有莫名的敌意。明明两人碰到的次数屈指可数,裴宝儿每次看到苏锦衣,眼里的冷意都让她不寒而栗。
此刻,裴宝儿刚才还笑着,在看到苏锦衣的一刹那、脸色瞬间冷了下去。
她抬着下巴、将苏锦衣从头到脚扫了一眼,
“苏锦衣?”
苏锦衣‘嗯’了一声,抿唇垂下头,抬腿往里走。
“啧啧....”
裴宝儿嗤笑一声,翻了个白眼,抬脚挡住了门。
高跟鞋踢在电梯门上,发出清脆刺耳的声音,苏锦衣愣了,不解的看向电梯里。
高高在上的裴小姐、并不需要对苏锦衣解释,只是撇着嘴,对她缓缓的、嘲弄的摇了摇头。
意思是,
【你不配和我坐一趟电梯,别进来。】
那一刻的苏锦衣失去了所有的表情,也失去了所有的应对能力。
电梯里面的人、都用鄙视的眼神盯着她,想在看一只蚂蚁,苏锦衣放在身侧的手掐进手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电梯门合上。
她觉得很委屈,但又不知道在委屈什么。
只能傻傻站在那里,被冉冉上升的裴宝儿踩在脚下。
如今,她已经知道了所有真相。
在这个梦里,当年憋住的委屈,终于有了爆发出来的理由。
她哭着追上去,大声问裴宝儿,
“我为什么不能进电梯?为什么?”
“你凭什么看不起我?为什么要欺负我?”
“明明你所有的一切,包括名字,都是偷我的啊!你是小偷,你才可耻!”
可是苏锦衣怎么也追不上,她和裴宝儿中间,好像永远隔着一堵厚厚的墙。
好委屈啊,好不甘心。
所以,一定要活着,一定要拿下谢谨和阿荡,一定要回去报仇。
.....
*
今天是阴天,地下室格外阴暗潮湿。
日复一日都这么安静的隔离病房,从苏锦衣进来的那天起,就变得不同。
伴随着一声一声、微不可闻的抽泣声,天窗外忽然划过一道闪电。
阿荡终于烦躁的、将好不容易拼好一半的拼图推开,下床走过去看她。
“如何?”谢谨淡声问。
阿荡摇头,“没醒。”
天窗外,惊雷随之而来。
伴随着雷声好像还有别的什么异响,两个男人再次同时看向窗外。
窗外什么都没有,只有灰蒙蒙的一角天空。
命运的钟声敲响,齿轮开始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