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瑟听了,大大松了一口气。等张太医给她敷了脚,便说,“要不宝林这几日就在舒月轩住下,等肿消了再回去。”舒月轩虽然不大,但住的地方还是有的,且就这么抬回去,也怕扯到筋骨,秦柳瑟也琢磨着这事儿不太对劲,藏着一个做人情的心思,等永嘉帝回来卖给他。张太医听了直说好,一边写药方子,一边说,“这药每日三碗水煎成一碗,一日两次,替宝林补补身子。”明月替张宝林接过方子,然后说好。张太医收拾好药箱,便低着头退了出去。
由正四品的美人,晋为正三品的婕妤,别瞧着只差了一品,那地位可是大不一样了。
只因着婕妤与美人,实在是永嘉帝后宫的分界线。
从婕妤往上,被封到三品以上的妃嫔不算多,而美人往下,那便是人挤人的存在了。
于是,如今秦柳瑟便算是永嘉帝后宫妃位不算低的女人了,再往上一位,便可以独大一宫,自己住一个宫殿当主位了。
成了永嘉帝的女人快一年,侍寝一个多月,秦柳瑟总算知道什么叫得宠的感觉了。
这般对比着,此前刚侍寝时,皇帝给她那些赏赐,还真是不够看的。
自从封了婕妤,连着几日,每日宫里都有皇帝送来的东西,隔壁的秦怀瑾,看得眼红,拧得手帕子都要破了。
“不就是封个婕妤吗?至于这样兴师动众的吗,搞得好像她是皇后一样!”秦怀瑾愤愤地说。
“才人啊,这话可不能乱说,隔墙有耳,要是被听去了,是对皇后娘娘的大不敬。”侍女赶紧劝道。
秦怀瑾前两日刚被董贤妃教训完,还心有余悸的,就怕永嘉帝因此对她生了厌,赶紧闭了嘴,只站在窗边,看着窗外对面的热闹生气。
那日董贤妃说了,皇上最厌恶后宫争宠,又是无事生非,弄得乌烟瘴气的。
董贤妃还说,秦美人既是他的女人,伺候他,这些妃嫔碎嘴说她的不是,便也是在指责皇帝的不是。
那日听得这话,秦怀瑾和温昭仪平日里鼻孔朝天的两个人,吓得赶紧忙说自己的不适,连连求饶。
她们踩着秦柳瑟,但谁敢说皇帝的不是啊。
想到这里,秦怀瑾像吃了大闷亏一样憋屈。
侍女春桃是从府里跟过来的,连忙劝她,“才人何必跟这些事情一般见识,咱们在宫里是一辈子的事情,奴婢瞧着娘娘近来许是有些着急,都要失了分寸了,这样可不好。”
“才人可还记得府里老爷夫人的吩咐,在这后宫,切记明着生事,叫人抓住把柄,只要在皇上心里还有位置,以后就永远有可能。”
春桃见秦怀瑾没反驳,知道她是听进去了,又接着说,“夫人当初不还说了,恩宠,再宠着也不是一辈子,赶明年,宫里又要选秀了。夫人说了,肚子里能生皇子,才是最要紧的。”有了皇子,一辈子就都不用愁了。
秦怀瑾手按在桌上,有些发白,近来她确实有些急躁了,失了以往的分寸,春桃说得很对。
新帝登基前五年,每年都是要选秀的,为的就是给皇帝开枝散叶,到了五年后,才改为三年一选秀。
眼瞧着都入冬了,一茬一茬的鲜花又要送进来,她确实不应该一个劲置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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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嘉帝的赏赐,跟流水一样送进舒月轩。
说来永嘉帝赐东西也不是随便赐的,而是经过了脑子,譬如这舒月轩还不够大,那赏赐里,大件的东西就不多。
只有屏风这一件,其余的,都是衣物和首饰,宝石珠翠,收得青青和子衿每天都笑脸盈盈的。
每日出门,青青子衿给柳瑟打扮时,就爱往她鬓发里,恨不得把全部金钗步摇都安装上去。
柳瑟这人脾气也好,不摆架子,就任由她们折腾,反正这后宫日子无聊,她们爱给她打扮,她乐于当这个人物。
不过最后要出门,还是得一件件拆下来,只留下那么一两件,不然走得头都疼,首饰什么的,真的有些重。
除此之外,便还有些上好的衣料,那都是以前摸都没摸过的。
柳瑟心道,果然皇帝的女人,单用眼睛就能看得出谁更受宠,就在这衣着首饰上,一眼就能看得出谁宠爱更多,总归那个更华丽,看起来更贵的就是了。
眼下,柳瑟自认为就是一个看上去很值钱的妃嫔。
他宠着你时,真是恨不得把世间好物都往你眼前堆。
柳瑟不会沉迷,但还是很享受的。
每日用完午膳,小憩起来后,柳瑟都爱去宫里走走,现在是初冬,动一动,浑身都舒服。
这日董贤妃领着众妃嫔去慈恩寺祈福,慈恩寺是宫里的内寺,但因着柳瑟来了小日子,还在尾巴上,就没有跟着去。
午睡醒来,柳瑟吃了盅燕窝百合莲子汤,便领着侍女去宫里走动。
众嫔妃都不在的日子,宫里是难得的清净。
柳瑟爱动,走到后山登高。其实也不算登高,宫里的山再高也高不到哪里去,就一个小山丘,但登高望远,能看见宫外的风景,也好让她看一看曾经生活的另一个世界。
走在小道上,刚站在凉亭里歇脚,就听见背后不远处的假山那里,有惊呼声传来。
柳瑟没了欣赏风景的兴致,丢掉手里的枯叶,朝明月道,“去瞧瞧,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明月领命前去。
没多久,就立刻跑了回来。
一走近,就凑在柳瑟耳边道,“婕妤,是张宝林。”
这柳瑟倒是没想到了,张宝林一个低位妃嫔,这种时候居然不跟着去刷存在感,而是一个人跑来这地方,干什么?
“婕妤,你猜猜她在做什么?”明月趴在柳瑟耳边问道。
这柳瑟又没有穿透眼,自然猜不出来,扶着明月的手,就往那处去。
原本张宝林站在假石上,勾着缝隙里的花草,一见到柳瑟过来,似乎是没想到一般,直接滑落下去。
柳瑟赶紧跑过去,“怎么回事,有无大碍,可还要紧?”
“宝林这屋里的人也真是的,怎么放宝林自己出来,也不跟着,这要是伤着可还得了。”明月说道。
虽说以前张宝林也只是孟才人身边的侍女,等级还不如明月这个老人,但明月还是实实在在地请了安。
张宝林想给柳瑟请安,却发现腿上有些动不了。
柳瑟连忙免了她行礼,让她不要动,这要是伤了腿,再乱动那就更严重了。
柳瑟招呼着,自己出来只带了青青和明月,都不是有力气的,想着,便让青青去舒月轩喊两个粗使侍女过来。
张宝林现在是在温昭仪宫里住,离这里太远,舒月轩离得近,就在山脚下,柳瑟便把人往自己宫里送去了。
青青跟着粗使婆子走,明月和柳瑟走在后面,一边走,明月一边和柳瑟说,“婕妤,这张宝林也是个可怜人。”
柳瑟不解,别人宫里的事情,她还真没有这些侍女了解,侍女们每天干活扎一堆,消息传来传去,比主子知道的都多。
特别是张宝林这种位份低的,特别适合拿来当谈资,那些位份高的,一来是侍女们不敢随便乱说,二来也是宫里的人相对会守口如瓶一些。
“可怜人?”柳瑟不解地问,说起来孟才人还年轻,这么年轻就把身边的侍女推起来的,没几个。
许多身边养着侍女的,都是宁淑妃这般三十好几的年纪,才会把年轻的侍女推出来固宠。
还有一些,是自己老了,便把亲人侄女、表侄女什么的接进宫伺候皇帝的也有,所以这皇宫里,有的是表姑侄女之类的亲戚一起伺候皇帝的事情。
明月小声地说着,“张宝林承宠后,皇上封了位份,就不再在孟才人身边伺候了,去了温昭仪宫里住。”
温昭仪啊,那柳瑟明白了,那样一个跋扈善妒又高傲之人,在她手下日子肯定不好过。
“张宝林原本就是侍女,身边没有伺候的人,是去了温昭仪宫里后,贤妃娘娘让温昭仪分了人伺候她。”
那这日子更不好过了,让温昭仪的人伺候一个侍女升起来的妃嫔,定是不尽心的,而且全都是温昭仪的人,平日里张宝林估计一举一动,都掌握在温昭仪手里。
明月叹了口气,“这张宝林没有家世,那日皇上的宠爱也是暂时的,据说那夜之后,皇上就再没召幸过她,想来这日子,难熬。”
柳瑟看着张宝林那白着一张脸的模样,一阵心疼。
到了舒月轩,柳瑟让拿着自己的牌子去太医院请太医来。
一边跟张宝林说话,才知道她今日是为何去的后山。
张宝林苦着一张脸说,“臣妾前几日顶撞了昭仪,昭仪想闻鲜花的味,又说后山的药草可以治她的头疼,便让臣妾去替她采,臣妾采了好几天了,还没凑齐一锅。”
这不是纯粹在为难人吗?
这个时节,树叶都要掉光了,哪里找那么多新鲜的花草来给她煮啊。
“你这脸色瞧着身子本就不适吧,怎的还爬上爬下的,你没跟昭仪说你身子不好?”柳瑟问道,张宝林这张脸,一看就是既没休息够,又思虑过多的。
张宝林眼神有些空洞,哽咽说,“臣妾说了,但昭仪说,就是因为臣妾身子骨不好,不康健,更要多去锻炼锻炼,她说等臣妾锻炼久了,身子骨就会结实了,不会动不动就生病。”
当初承宠时,还以为是改变了命运,谁知道那只是开始,后面的日子才难熬呢。
这后宫说靠家世,也不靠家世,只要得皇上宠爱,就不在乎家世不家世的,可惜她什么都没有,没有家世,没有宠爱,也没有美貌。
这才发现,当时只不过孟才人的一颗棋子,一颗只要皇上不去秦才人宫里,用来斗法的棋子。
柳瑟叹了口气,这可千万别出事啊,正想着,太医就来了。
张太医瞧着年纪不大,进屋后,知道找他来看病的不适秦婕妤,还有些惊讶,“微臣见过婕妤,见过宝林。”
“快免礼。”柳瑟招呼张太医起来,“张太医,你赶紧给张宝林看看吧,她方才在后山摔着了,也不知有没有事。”
张太医顿了一顿,然后才拿着药箱过去,取出脉枕,给张宝林号了好一会儿脉,再替她看脚。
“张太医,张宝林可有大碍?”
张太医答道,“额,张宝林并无大碍,只是脚上扭到了,还有些淤青,这几日便不要走动的好,再吃些活血祛瘀的药水,便很快能好了。”
柳瑟听了,大大松了一口气。
等张太医给她敷了脚,便说,“要不宝林这几日就在舒月轩住下,等肿消了再回去。”舒月轩虽然不大,但住的地方还是有的,且就这么抬回去,也怕扯到筋骨,秦柳瑟也琢磨着这事儿不太对劲,藏着一个做人情的心思,等永嘉帝回来卖给他。
张太医听了直说好,一边写药方子,一边说,“这药每日三碗水煎成一碗,一日两次,替宝林补补身子。”
明月替张宝林接过方子,然后说好。
张太医收拾好药箱,便低着头退了出去。
柳瑟将他送到门外,等他走远了,才转头对明月说,“你打听打听这位张太医,看看他和谁家有关系。”
想了想又道,“再打听打听,他都给哪个宫的娘娘号脉,平日里去哪个宫里多一些。”
明月也觉得这位张太医有些古怪,“方才他进来时,瞧见躺着的不是美人,似乎还有些失望。”
柳瑟觉得奇怪的正是这个地方,因着用她的牌子,惊讶是正常的,可是失望……那就让柳瑟觉得有些蹊跷了。
柳瑟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上一世,她见过太多后宫的腌臜手段了,所以难免心防重了些。
而这些腌臜手段里,用得最多的就是药。
所以回到舒月轩里,便逮着个机会,问子衿,“那药方你可看过,可有奇怪的地方?”
子衿从小跟着她,还是娘亲特意给她挑的,说是小娘子看病寻医不方便,往后是要去大宅子里做主母的人。
便在选贴身侍女时,给她找了个小医女,后来也一直让子衿习医。
没想到,真派上用场了。
子衿轻声道,“那药方是给宝林养身的补药,瞧着无什么大碍,但是有几味药材,奴婢瞧着有些多余,也不知张太医是否还有别的用意。”
柳瑟是绝对相信子衿自己人的,便交代道,“你且注意着,看看这两日有无什么不对的地方,张宝林的药膳药水,你都要亲自看过后再给她送进嘴里,咱们宫里不能出事,得把她完完整整送回去。”
子衿点头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