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更想要无价宝了,人心易变,可钱不会变。我摸了摸腰间的小挎包,里面有刘来给的银票,还有我攒的稿子,又摸了摸我的肚子。只觉得通体舒畅。
几天后,爹爹从隔壁镇回来的时候,比原定的时间晚了一个时辰,我问他路上碰到什么新鲜事儿,
他却说,最新鲜的事儿就是隔了好几条街的那家小店里,请了个说书先生,讲得故事那叫一个精彩生动,他要不是惦记着给我送好吃的回来,高低也要买壶酒喝着。
我问他那小店如今生意如何,
他说,据说客人是之前的三倍都不止。
我抿着嘴笑,
刘来果然实在,昨天我将本子后面拿给他时,他给了我一袋钱。
“本想着今天派人送过去,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把后面写完了。”
“姑娘,你可真是我刘来的财神爷。”
我晃了晃哗啦啦响的钱袋子,笑得别提多开心了。
刘来也跟着笑,有些得意地说道,
“我就猜到相比起银票,姑娘更喜欢这个。”
我也不否认,道过谢后,
乐颠着回了家,关起房门继续动笔,脑子里的故事已经越来越多。
我们是十日后动的身,那时的我已经显了怀,
上马车的时候,稍微扶了下肚子,
继母就是在这个时候蹿出来的。
“果然要跑,原来是有了身子。”
她笑得猖狂,
“要么你给我钱,我替你保守秘密,要么我去找元家二老爷和三老爷,你看他们会不会让你把孩子平安生出来。”
爹爹看到她就气红了眼,
“我家喜儿的钱跟你这贼婆娘有什么关系。前阵子又让你弟弟抹黑来家里偷东西我还没找欠算账呢,怎么着,现在又来明抢?”
“你别以为老子真的不打女人!”
继母微微愣了一下,
“我什么时候让他来偷了!”
而后又撒泼道,
“喜儿八字还是我递上去的,要不是我,你们能白得这么多钱?不给我分一半,你们谁都没想走。”
爹爹气得胸脯起伏不定,当即就从车上跳了下去,张氏赶紧抱着旁边的树,
“你要是敢打我,我就喊人,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要把元家的小少爷藏起来。”
“看元家会不会放过你们。”
爹扬起的巴掌最终还是落了空,
他气的不行,
“我怎么就把你这种女人娶回了家。”
我冷笑出声,
“谁说这孩子是元家的,你把这事儿捅出去,是想让全镇子的人都知道元少爷被戴了绿帽子?你是想被元家人直接打死吗?”
张氏变了变脸,眼睛转了一圈。
“唬谁呢,这孩子不是元家的,就现在降个雷把我劈死。”
“你跟我虽不亲,可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铁喜儿就不是那种会乱来的人。”
我抓着马车的窗边,
想到幼时我被同龄的男娃娃按在墙上欺负时,
还是继母骂骂咧咧的将人吓跑,
待那人吓跑后,
继母便对着我骂骂咧咧。
“白吃那么多肉,被人欺负了都不会还手,照那兔崽子命根子使劲儿踹,反正踹坏了有你爹爹撑着。”
“再这么没出息的只会哭,就别喊我娘。”
我抬头看她,早已没有当年的姿色,沧桑很多。
“这些年你从我们家顺走的钱,也没多少是给你娘家了吧。”
张氏脸色变了变,
“你说什么呢。”
“你以为报了信就能拿到钱?那两房的人可不比元老爷心善,你觉得你是好心去报喜,人家却觉得你是要端他们饭碗。”
“那位子刚坐上没几天就有人去找事儿,他们会不会一气之下,下手太重把你打死?”
“或者你家里那几个兄弟知道你有外心,是会打你一顿?还是找你那心上人把钱要回来?”
我说话很慢,就是为了让她能听清楚。
她所求无非是财,可是有钱也得有命花。
她前怕狼后怕虎的,没有豁出去一切的胆子。
“我们毕竟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你的事儿我们不提也不问,你应该知道要怎么做吧。”
马车慢慢离去。
爹爹问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便想起之前跟掌柜的在小巷子里交谈时,余光看到了张氏,她那天打扮了一番,整个人干净清爽了不少,还带了不少东西,只是步履匆匆,脸上全是挂不住的笑意。
可她家并不在此处,她是要去看谁?
匆匆同刘来告别后,我便悄悄跟上了她,走了许久,才停在一个破落的小院子前。
那院子太破了,甚至站在门外都能看到里面的情形 。
一个有些上了年纪的读书人坐在门廊下写字,
见张氏来也不看她。
张氏把带来的东西放在桌子上,顺势靠近他,那读书从慌忙后退摆着手,拒绝二娘的亲近。
张氏也不恼,熟练的回到房间内,抱着一堆衣服出来洗洗涮涮,在屋里忙前忙后。
那男人的眼神时不时落在张氏的身上,可在张氏回头时,却慌忙撇开。
直到张氏离去,两人都没说上几句话。
我问了这家附近的邻居。
说是许多年前中过举,可后面却一直落榜,只因幼时他父母找过算命先生,
说他将来是状元之才,
从那以后,父母什么也不让他干,就让他一个劲儿的读书,
于是这男的除了读书什么也不会,直到父母相继死去,也再没考取功名。
而且他幼时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姑娘,只是姑娘父母嫌他穷,死活不让她嫁。
那姑娘命也不好,连续嫁了两个都死了,都说她命硬、克夫,没人再要她。
这么多年来,男人也从未寻花问柳,身边也未有过别的女人。
姑娘觉得他心里有他,便放下矜持,主动开口让他娶她,可男人不肯松口。
没多久,女人又嫁了人,好多年了,夫家都活得好好的,所以人都以为姑娘这回终于安定了,可却又被夫家休了。
那女的跟娘家闹了,说再逼她嫁人就吊死在家门前。
“这不,隔三差五就来看这男人,哎,都是苦命人。”
世人都说,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
可我看来,无价宝难寻,有心郎也难寻。
这两样能有一样,人生都会顺遂许多。
可许多人终其一生,也不得一样。
能寻得那个男人,也算是张氏悲惨一生中唯一值得慰藉的事情了。
爹爹没有说话,陷入了沉思,或许是在想母亲吧。
想他此生唯一的心上人。
我犹记得爹爹在一场大醉里哭得痛哭流涕,
那个抡起锤子能砍翻一棵树的男人,睡着了喊的也是母亲的名字。
至于我嘛,
当然是更想要无价宝了,
人心易变,可钱不会变。
我摸了摸腰间的小挎包,里面有刘来给的银票,还有我攒的稿子,
又摸了摸我的肚子。
只觉得通体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