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氏已然明白了小姑的意思,松了口气:“大妹妹不必忧心,就让她们来素月阁吧,正好姨娘如今管家,人手紧缺着呢,等以后她们到年纪了,或想嫁人,或想出府,我和姨娘自然都会为她们安排妥当。”冯姨娘忙不迭点头附和,感慨道:“小姐真是夫人的嫡亲血脉,和夫人一样,对我们这些下面的人百般体恤照拂,真是……”她说着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眶开始发红,几滴泪珠扑簌簌滚落了下来,哽咽道:“小姐放心,无论什么时候,您只要是有用得上我们的地方,说一声就是,我们全家的命都是小姐的。”
他这一跪,除了苏月妩忍不住想笑,剩下两位苏家人都冷了脸。
这是什么意思?让他们跟着他一起下跪吗?
苏遇安自诩长兄如父,若是在外人面前为了维持表面礼节不得不跪倒还罢了,如今家中私下相处,让他对从小看到大的妹妹卑微下跪,俯首称臣 ,绝对不可能。
苏月婉擅长扮柔弱,可此刻也根本顾不上。
她死死盯着苏月妩,五指掐入掌心,心里泛起浓浓的不甘。
如果不是晚出生三年,今日这份尊荣本该是她的!
苏月妩上前两步把苏遇安扶起来,轻笑:“大哥哥,你也太实诚了,我不过说说罢了,你看咱们家有谁真听进去的。”
苏遇则不确定她这话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二弟二妹听。
他只微微垂眸,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都说一入侯门深似海,入宫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妹妹既做了娘娘,言行稍有行差踏错就会被有心人指摘,我身为家眷,不能不懂规矩,给你添麻烦。”
苏月妩桃花眸中的光亮微微动了动,唇角的弧度渐渐压了下去。
同父异母的庶兄尚且能考虑到这一层,而她嫡亲的哥哥呢?
刚想到苏遇安,眼前的人就被另一道高大身影挤开。
苏月妩抬头,正好对上苏遇安充满失望的目光。
他眉目低压,语气中带着质疑和茫然:“阿妩,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我记得你小时候很乖,很听话,从来不会跟我顶嘴,更不会一朝得势,就变得这样趾高气昂,六亲不认。”
“不是我六亲不认,是六亲先不认我的。”
苏月妩掀眸看着他,忽然觉得比起父亲那种明明白白的自私自利比起来,嫡兄这种自私而不知,甚至还觉得为你好的人的更让人头疼。
“哥哥,该跟你说的话,我那晚都跟你说了,我知道以你自负的性子肯定不会往心里去,即便之后想了,也会认定那是我的一时赌气之言。我现在明明白白的告诉你,那些话自从十二岁后,就存在我心里了,你每亲近云氏母女一分,因她们训斥我一句,都是在断送我们前十几年的情分。”
“如今那情分已经被你断送完了,哥哥,咱们毕竟一母同胞,我无意与你为敌,也请哥哥以后别再说些什么让我听着就厌烦的话了。”
苏月妩的眼神平静又认真,甚至还带着几分不耐,苏遇安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揪紧,忽然生出一种事情超出预控的慌张感。
他的妹妹不该永远跟在他身后,依赖他,顺从他吗?
苏遇安急切地道:“阿妩,因为你是我的亲妹妹,我才会规训教导你,若是旁人家的女孩儿,即便再怎么嚣张跋扈,闹出笑话来,我也懒得管!”
“那就请哥哥以后把我当成别人家的女孩吧。”
苏遇安气得怒目圆睁,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那边有婢女匆匆跑了过来:“不好了!云姨娘心疾又发作了!”
苏月婉顿时大惊失色,什么也顾不上了,哭喊一声“阿娘!”,就急急提裙奔了出去。
苏遇安倒是罕见的没有跟过去彰显他做嫡长子的担当,而是缓了缓气息,压低声音道:“阿妩,跟我回去,我们好好谈谈。”
“改日吧,我今日没空。”苏月妩淡淡说完,抬步走到默然不语的苏遇则身边,挑眉道:“大哥,我事要跟冯姨娘和嫂嫂商量,咱们一块儿走吧。”
苏遇则微微一愣,随即连忙点头:“好!”
看着两人相携离开,并肩而行似乎还有说有笑的背影,苏遇安僵硬地站在原地,茫然过后,胸腔中翻涌起巨大的怒火。
明明他和阿妩才是嫡亲的兄妹!
那个奴婢所出的庶子见着他妹妹荣华加身,便想觍着脸去套近乎?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东西!
*
素月阁。
苏月妩饮了口冯姨娘亲手倒的凉茶,笑着开口:“姨娘,嫂嫂,我这次来是有事想麻烦你们,你们若为难也无妨,我……”
“小姐说的这是什么话。”冯姨娘打断她,正色道:“我这条命都是先夫人的,如今能帮上小姐,我们全家皆万死不辞。”
戚氏瞥了婆婆一眼,没吭声。
苏月妩摩挲着手中茶盏,含笑的桃花眸扫过眼前的婆媳二人:“那倒也不至于,不过是我要进宫了,忧心我院子里那些丫头的前程罢了。”
按本朝规矩,秀女入宫只能携带一位婢女。
苏月妩房里原本是有三四个大丫鬟的,眼下除了绿枝,其它几个都在前不久放出去嫁人了。
所以这要带的人很明确,只有绿枝,没什么好纠结的。
问题是带不走的二等三等丫头们。
她们中也有忠心耿耿,跟了她许多年的。
“几个丫头有愿意嫁人的,也有年纪不到或暂且不愿嫁人的,我走之后,她们总得有个好主子跟着。”
戚氏已然明白了小姑的意思,松了口气:“大妹妹不必忧心,就让她们来素月阁吧,正好姨娘如今管家,人手紧缺着呢,等以后她们到年纪了,或想嫁人,或想出府,我和姨娘自然都会为她们安排妥当。”
冯姨娘忙不迭点头附和,感慨道:“小姐真是夫人的嫡亲血脉,和夫人一样,对我们这些下面的人百般体恤照拂,真是……”
她说着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眶开始发红,几滴泪珠扑簌簌滚落了下来,哽咽道:“小姐放心,无论什么时候,您只要是有用得上我们的地方,说一声就是,我们全家的命都是小姐的。”
至于大公子,他已然认贼作庶母了,冯姨娘想到他都为主子心寒。
戚氏暗暗蹙眉,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一边取出帕子递给婆母试泪,一边偷眼去瞧苏月妩。
苏月妩轻轻放下茶盏,声音温和地对冯姨娘道:“姨娘,我知道您对母亲一片忠心,可您如今已然是这府里的主子,做祖母的人了,不要动辄就把舍却性命挂在嘴上,愉姐儿听懂了该多伤心啊,就算母亲在世,也是想您和大哥哥一家此生平安顺遂的。”
苏月妩能看得出来,大嫂戚氏是个明事理的,可冯姨娘若再这么动不动就提舍身为主,还带着全家这类的话,难免戚氏不会心生怨怼,迁怒于自己。
她想报仇,也有野心,可用的娘家人本就不多,不能白白再结一门仇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