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上的浮肿已经消了,颌骨处的线条利落明快,面色也红润许多,肥大的病号服在她身上显得松松垮垮。凃睿很贴心,正在给她削苹果,还在说着什么。不知说到什么话题,周穗笑着点头应和。看两人如此亲昵和谐,段向屿忽然知道自己的检讨该怎么下笔了,就写:论一个贱皮子该如何停止犯贱。他低头讪笑一声,转身离开。刚抬脚,迎面撞上一个小女孩。她身材瘦瘦的,目测还不到160,留着齐腰的黑长直头发,带着一副圆圆的黑框眼镜,直直地望着他。
段向屿在德国的验收工作进展很顺利,比预期提前三天回来。
听眼科医生说,周穗的眼睛恢复得很好,视力正在慢慢恢复到原来的水平,只是眼睛畏光,短时间无法康复,以后要习惯带墨镜出行。
这天去康复科的时候,周穗正靠在墙边吃水果。
她脸上的浮肿已经消了,颌骨处的线条利落明快,面色也红润许多,肥大的病号服在她身上显得松松垮垮。
凃睿很贴心,正在给她削苹果,还在说着什么。
不知说到什么话题,周穗笑着点头应和。
看两人如此亲昵和谐,段向屿忽然知道自己的检讨该怎么下笔了,就写:论一个贱皮子该如何停止犯贱。
他低头讪笑一声,转身离开。
刚抬脚,迎面撞上一个小女孩。
她身材瘦瘦的,目测还不到160,留着齐腰的黑长直头发,带着一副圆圆的黑框眼镜,直直地望着他。
“小朋友,你找周穗?”段向屿主动问。
这间病房是VIP单间,门口的显示屏上写着周穗的名字,只能是找周穗的。
“不,我不找周老师,我找您。”
女孩顺着段向屿的视线往病房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看着段向屿认真说:
“他是我们学校新来的副校长,不是周老师的男朋友,段医生您别误会。”
段向屿有些诧异,不知小女孩为什么会说这个。
以他和周穗的关系,实在谈不上什么误会。
“你认识我?”
“您是周老师的主治医师,感谢您救她,这样才能减轻我的罪孽。”
小女孩说完认真向段向屿鞠了一躬,抬眼时,眼眶充斥着泪水。
段向屿这才注意到,她的校服衣领绣着楷体的“博雅”二字,胸口别着一个小小的姓名牌,上面写着【单晓敏】。
原来这就是那个跳楼的小女孩。
当时在监护室里听小林护士说过,她伤得不重,轻微脑震荡,主要是骨科那边的问题,应该已经出院回家静养了,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看见她。
“进去吧,周穗醒着,她应该也想见你。”段向屿指指门里面。
“不,我不见她。段医生,您能帮我一个忙吗?”
单晓敏双手递给段向屿一个牛皮纸信封,抿唇道:
“麻烦您把这个钱存到周老师的账户上。我知道这些钱对于周老师的手术费来说是杯水车薪的,但这是我的全部了。我不会赖账的,我会想办法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段向屿打开信封一看,里面果然是一沓粉红色的钞票,用手一捏大概是2000块。
“如果你坚持的话,我会帮你这个忙。”段向屿说。
“谢谢段医生。”单晓敏抹一把眼泪,深深地往病房里看一眼,在热泪充盈眼眶之前率先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康复科。
段向屿说不上不来,但总觉得这个姑娘的言行举止有些怪异。
想了想,他拿起电话拨给小林。
她是医院的小百事通,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
“小林,单晓敏什么时候出院的?”
小林像是早有准备的似的,叽叽呱呱说了一堆:
“3月5号,出院快一个月了。其实她的骨伤还没愈合,她爸非说医院坑钱,跟骨科那边大闹一场就提前办手续了。段医生,您怎么突然问她?周老师今天也问来着,你们还真是心有灵犀啊。”
段向屿拉开办公室的百叶窗向外看,只见女孩正一步一挪着走出医院大堂。
外面风很大,女孩单薄的校服衣角被风揉皱,她整个人也像是要弥散在风里一样。
段向屿明白刚才是怎么回事了,这个姑娘很像是在交代后事。
他换下医生袍,快速追出去。
医院门口有一个过街天桥,单晓敏正坐在桥墩上,双腿垂在大桥一侧,孱弱的腰肢弓着,双手抱着桥柱,失魂落魄地看着往来的车辆。
远方灯光一闪,一辆闪着漆光的劳斯莱斯经过,单晓敏撤下腿,双手一摊开,直直地向前冲过去!
“吱吱吱!”
轮胎与地面快速摩擦,一阵尖锐的刹车声在耳边响起,车窗落下,一阵谩骂咆哮迎面砸过来:
“草!你疯了吗!想死也不挑个日子!”
“不好意思,都是误会!”
段向屿攥着单晓敏的手臂,将她护在身后,低头跟司机道歉。
本就拥挤的车道很快瘫痪成一团浆糊,尖锐的鸣笛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索性没有酿成什么重大事故,司机和车主都没追究,扔下一句:
“看好你女朋友,大晚上的别出来碰瓷,晦气!”
车子走远,拥堵的车流缓缓疏通,再次恢复到刚才的川流不息。
段向屿的上臂因为被路过的车辆剐蹭,外套被撕开一个长长的口子,浅浅的粉色血迹透过白色衬衫显现出来。
“你报答救命之恩的方法,就是碰瓷一辆豪车,然后讹一笔钱给周穗?愚蠢!你用命挣,她有命花吗?!”
段向屿一时没忍住自己的怒气,大声呵斥单晓敏。
没听见段向屿这么疾言厉色,单晓敏错愕间抬起头,呆愣愣地看着他。
“段医生,我什么都做不好,连死都死不成...”
单晓敏看着段向屿破烂的衬衫,忽然就绷不住了,哭得泣不成声。
段向屿有些慌,他不会哄女孩子,将口袋里的牛皮纸信封塞到单晓敏手心里,冷言道:
“我改主意了,这个钱你先收好,要给你自己给。大道理不跟你讲,你不管做什么决定起码要等周穗出院再说。你要是再做傻事,大家不会笑你,都得笑周穗是个二百五。”
提到周穗,单晓敏不哭了,也不说话了,双手攥着那个信封,呆呆地望着来往的车辆,像一个毫无生气的泥塑娃娃。
夜风灌进肥大的校服,她连打几个冷战,蹲下去缩成一团。
段向屿叹一口气,看这个稚气还未脱尽的脸庞,忽然感觉自己的有些词穷,实在不懂的跟这么大的女孩子怎么交流,低声道:
“送你回学校?”
“我不能回学校,他们都说我是害死周老师的凶手。”单晓敏摇摇头。
“那送你回家?”段向屿转而问。
单晓敏抱着腿靠在桥墩角落,摇头说:
“我没有家。我爸欠了很多钱,那些催债的要拉我去抵债。我妈有新的家庭,她不想看见我。”
“我早就没有家了。”单晓敏怔怔地说。
听着这熟悉的话,段向屿内心一跳。
N年前的一天,他在巷子口遇见周穗,她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周穗整个人烧得像个火球,蜷缩在他怀里,呢喃着说:
段向屿,怎么办啊,我没有家了。
夕阳的余晖被风卷走,夜幕已经彻底落下来,桥下车流如织,路边的行人步履匆忙,每个人都知道回家的方向。
段向屿有些迷惘,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个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