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他眉头蹙起,语调不复平静,“你与谢大人不是……”随即,一个荒唐的念头蹿入脑海,将他的声音都夺走了。一句“他只是占着你吗”卡在喉头,逼得他脖颈上筋脉暴起。姜念静静立在那儿,昏暗幽微的光亮只勾出她一个模糊的轮廓,让她失了白日的娇憨,像一碗隔夜的茶水,又凉又涩。有些事是经不住挑明的,就像聪明如沈渡,他必定知道些什么,但绝不会主动提起。否则就会像她与许明安,那份亲近彻底止步今夜了。
谢谨闻一回来就直奔堂屋,却和刚要出门的姜念打了个照面。
“去哪儿?”
姜念收住脚步,如实道:“采萍姑姑一家在东苑,我答应了今晚一同用膳。”
男人身后的白刃眼光转一圈,最后望向谢谨闻。
真是不巧,方才来的路上,谢谨闻才嘱咐梧桐将膳食安排到堂屋。
两个人的分量。
“哦,”谢谨闻应一声,隔了半晌才道,“那你今日,就去陪他们吧。”
姜念看了看他,又瞥见白刃神色复杂对自己摇头。
“好,”她却应得轻快,“那大人今夜稍等等我。tຊ”
白刃在心中呐喊,这姜姑娘怎么忽然如此不通人情,自己眼皮都酸了,她还是头也不回地走。
少年人转头再看自家主子,面色果然沉下去了。
碧桃跟在姜念身后也有些瘆得慌,“姑娘,怎么不问问大人用饭了没有?”
毕竟住在听水轩,碧桃也怕得罪他,自家姑娘日子不好过。
“我要是问了,他说没吃,那我还怎么走?”
这话听得碧桃一阵心惊,“姑娘是故意的?”
姜念的确是故意的,她和谢谨闻认识两年,却始终捏不准他。
有的男人喜欢被女人追着,有的却只喜欢追不上的女人,例如韩钦赫。
棘手一些的像是沈渡,追不追着都没用,他心里有杆秤。
不过人多犯浑,若是起先追着忽然又不追了,心底的不甘作祟,必然会生出几分冲动的占有欲。
她不敢轻易将重回听水轩的事,归类为谢谨闻犯浑,若只是这样,他必定不能在而立之年就权倾朝野。
姜念叹了口气,对手强劲呐。
她怕谢谨闻失控,两年之后若他不肯断,这段见不得光的关系就会捆住自己一生。
所以她要看看清楚,他骨子里究竟喜欢被女人追着,还是追着女人。
“你不用怕,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姜念进到东苑时,两名女使正在放置碗筷,见她进来,又连忙行礼唤了一声姜姑娘。
许明安随家人立在一边,他们习惯了亲力亲为,不习惯被人这样伺候。
原先内向的小姑娘被安排坐她旁边,没了初见时的畏缩,时不时转头偷瞄她。
这几个孩子虽都不是采萍姑姑亲生的,可自小教养得好,都很懂事。
姜念许久没体会过全家坐一块儿的感觉,被娘亲一般的人照顾着,竟生出是这家女儿一般的错觉。
饭后聊了几句家常,采萍姑姑便要许明安送两人出院子。
“我想与姜姑娘说几句话。”
这话是对碧桃说的,她看姜念默许,便远远落在后面。
许明安走在她身侧,先是缓声说了句:“原先以为,你今日不会过来了。”
姜念偏头看他,“此话怎讲?”
“我在前院散心时,看见谢大人回来。”
这便是说,以为她会陪着谢谨闻用饭。
姜念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一颗心莫名似被揪着。
不得她应,许明安忽然问:“你与谢大人,何时成亲?”
就这一日功夫他已弄清,姜念与谢谨闻,是八竿子才能打到一块儿的义兄妹,压根没什么兄妹情分。
因此他默认,这两人已定了终身。
听他问出来,姜念的心却跟着一松。
果然,她没想错。
“许大哥,这种话往后别问了。”
两人站定脚步,月亮被白日的乌云遮挡,唯有不远处的院落明亮。
“为什么?”他眉头蹙起,语调不复平静,“你与谢大人不是……”
随即,一个荒唐的念头蹿入脑海,将他的声音都夺走了。
一句“他只是占着你吗”卡在喉头,逼得他脖颈上筋脉暴起。
姜念静静立在那儿,昏暗幽微的光亮只勾出她一个模糊的轮廓,让她失了白日的娇憨,像一碗隔夜的茶水,又凉又涩。
有些事是经不住挑明的,就像聪明如沈渡,他必定知道些什么,但绝不会主动提起。
否则就会像她与许明安,那份亲近彻底止步今夜了。
“许大哥,我先回去了。”
她正要招呼碧桃跟上,男子却跨出一步,挡住他的身形。
“此次秋闱,我有七成把握中举,若三年之后再高中,便能入朝为官。”
姜念心底生出些烦躁,或许是因为她只拿这人当哥哥。
“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她是个心思剔透的人,许明安早就知道,也明白她此刻只是装傻。
许明安不肯再低头闪躲,直直望着她道:“我只想姑娘知道,许某不会一生穷困,而我初次见姑娘便……”
姜念始终望着他,见他气势弱下去,生出了几分寻常的不安模样。
良久,许明安才道:“我见姑娘,如珍似宝。”
足够含蓄,却也足够剖明心意。
姜念长长舒一口气,避重就轻道:“那我就祝许大哥,早日金榜题名,荣归故里。”
对他的感情,姜念没有回应。
不过,这也算是体面的拒绝,相信他会懂。
这回姜念不犹豫,冲碧桃招了招手,只留给许明安一个决绝的背影。
“唉。”碧桃叹了口气。
姜念转头问:“我还没叹气,你这是做什么?”
碧桃如实道:“这许公子人还是不错的。”
她也看穿了许明安的心意。
“碧桃,我发觉你这脑子该好使的时候不好使,这种事倒不点就通。”
不仅看穿了她和沈渡,连刚认识一日的许明安都逃不过。
碧桃耸肩,“我也没办法啊姑娘,我在努力了。”
姜念无话可说。
“那许公子应当很难过吧?”方才经过人身边时,碧桃一刻都不敢多留。
“难过也没办法,”姜念语调平静,“我压根不敢信他给的承诺,他初入京都,尚未见识过繁华处的富贵迷离,遇上一个我,坐井观天以为就是自己想要的。”
“你真让他高中试试,看到时候,他还愿不愿意想起今日所言。”
碧桃回头,见人还定在原处,弱弱道:“可我见他不似作伪。”
“他说的是真心话,”姜念也承认,“若你穿了大半辈子棉衣,头回见着锦缎,就算明知有残破也会奉若珍宝。”
“可见的锦缎多了,再看初时那匹,便只会笑自己当初没见过世面。”
碧桃觉得有道理,却又哪哪都别扭,半晌嘀咕了一句:“人哪能跟物件一样。”
姜念转过头,与几丈开外处,伫立原地的男子对上眼光。
对人上人来讲,普通人跟物件又有什么分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