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冷的天儿,你怎么穿的这么单薄?”说罢,晏楚荣便要脱下大氅,却被顾七推拒了。“听到你来,我忘了穿,不过这一路跑来浑身燥热,也不觉得冷。”说完,顾七拉着他往远处走了几步,小声问道:“那药你可还有?”晏楚荣笑道:“不然你以为,我此次前来为的是什么?”说罢从袖中掏出两个精致小巧的布袋。顾七接过药,小心地放入怀中。“是药三分毒,也不要吃的太频繁。”抬起头,迎上晏楚荣关切的眼神。
裴启桓的旧稿中,有一处分支河道上,画了两道不同的方向,一指向“堵”、二指向“疏”。二者明显不同,顾七趴在图上反复看了许久,终发现,标记“疏”的笔痕相对较新,许是裴启桓画此详策之时,发现此处更适合“疏通”,才做了更改罢。
想到这里,便不再纠结,直接按照新痕描画起来。
元哲昏迷后的几天,总有三两波人探望,频繁的敷衍招待让顾七心烦。
所幸元承熙下令,禁止任何人探望,小院才算清静下来。
此后除了元承熙隔三差五的问询,余下时间,小院只有顾七和元哲二人。
余下的半个月,顾七一边照顾元哲,一边安心誊抄韩子征拿过来的治水详策。
虽然有些麻烦,却也借着配药拿药的由头四处走动,除了各宫妃嫔的寝宫禁止擅入,其余的地方皆有了大致了解。
“所以,本王昏迷的这段时间,都是你在照顾?”
“是啊,”顾七站在桌前,将熬好的药倒入碗中,慢慢端到床前:“喝药。”
元哲坐在床上,一只手接过药碗,将汤药喝完。
顾七摊开手递上一颗蜜饯,他皱了皱眉说道:“幼稚。”
“不领情算了。”
刚要撤回,被他攥住手腕,低头将蜜饯含 入口中。
元哲将碗递还过去,擦了擦嘴问道:“戎狄呢?”
顾七起身一边收拾一边答话:“陛下恐青州生变,让戎将军先行回去了。”
“嗯。”元哲抬起胳膊闻了闻,又闻了闻自己身上的衣服。“本王多久没洗澡了?”
“呃...”顾七尴尬地笑了笑:“当然是...”
“你就是这么照顾人的?”元哲有些生气,不料扯到了伤口,开始剧烈咳嗽。
顾七忙跑过去,抬手轻拍着元哲的后背道:“殿下受伤昏迷,怎么洗澡,等养好了再说吧。”
他咳得脸通红,勉强挤出一句话:“你帮本王擦擦身子也行啊。”
“我?”顾七停住手,脸瞬间变红:“臣要怎么帮你擦?”
“还能怎么擦?”元哲扯过她的手,往自己胸口上贴:“除了这里伤口不要碰,其他的地方你沾湿了帕子擦一擦,这么点事都不明白?”
“我...臣去喊个丫鬟来。”
看顾七窝窝囊囊的模样,元哲不耐烦地扬起手:“算了!”
顾七赶紧到桌前端了碗温水,扶着他缓缓喝下。
“你去给我烧点热水。”元哲勉强起身,想要站起来。
顾七不由得头疼!
怎么摊上这么个事儿!
顾七摁住元哲的肩膀:“唉算了算了!殿下躺好!臣去烧水。”
烧完水要怎么办?让他自己擦身子?
脑补元哲自己擦身的样子,顾七苦恼地摇了摇头:“太费劲了!”
要不,给他擦擦后背?
他要是让我擦全身怎么办?
如果我拒绝,会不会被弄死?
“嘶——”想起那日元哲射杀的情景,不由得心惊。
“裴大人。”
胡思乱想中,卫礼领着两个小太监走了过来。
“卫公公。”
“陛下让奴才来问问,哲王殿下恢复得怎么样了?”
“哦,已经好很多了,大夫的意思是再多吃几剂药。”
“那就好。”卫礼手一挥,两个小太监把食盒放到顾七面前。
“这是御膳司今早做的清淡小粥和几样小菜,旁边这个是给裴大人的,连日照顾哲王殿下辛苦了。”
“公公哪里的话,”顾七掀开食盒,里面放着一只蒸鸡、一大块卤牛肉,还有几碟素菜,一碗素粥。
她憨笑两声:“公公费心了。”
卫礼保持微笑模样,淡淡说道:“那奴才告退了。”
“卫公公,等一下!”
卫礼复转身,微微弯腰。
顾七尴尬地搓了搓手,随后指了指烧开的水道:“能不能麻烦您身边的两位公公,帮忙,咳咳,给哲王殿下擦擦身子?今日我有些头晕咳嗽,想是感染风寒,怕将病气过给哲王殿下,所以...”
卫礼笑道:“我当是什么事,既如此,你们就留下,伺候好哲王殿下,晚点再回去。”
“是。”
两个小太监弯腰应了一声,便带着烧好的热水和木盆进了屋子。
卫礼转身离开,顾七则拎起两个食盒在外间吃了起来。
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里面传来元哲的一声呼唤:“裴启桓。”
“啊?”迅速嚼了嚼刚入口的牛肉,用力咽了下去。
“帮本王拿套干净的衣衫。”
“哦,好。”顾七擦了擦嘴,走向柜子翻了起来。
拿出一套干净的衣服递给了里面的小太监,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正侧耳听着,忽然帘子打开,吓了顾七一跳!
元哲已穿衣完毕,浓密的胡茬也已清理干净,整个人瘦了一圈,苍白的脸,棱角更加分明,眼神却一如往常般凌厉。
“殿下好生休息,奴才们告退了。”
“嗯。”
两个小太监一番收拾后离开了筑邸小院。
见顾七望着自己出神,元哲抬手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在看什么?”
“啊?”顾七眨了眨眼,才发现身边的太监早就离开了。
她低下头,拽着元哲朝外间桌子走去:“殿下,饿了吧?吃点东西。”
顾七将食盒中的饭菜悉数取出,摆在桌子上。
元哲在对面坐下,端起清粥,看了看我面前的饭菜,皱了皱眉:“为何你的如此丰盛?”
顾七扯下鸡腿笑道:“殿下您的身体刚恢复,需要吃点清淡的,一来养胃,二来养伤。”
元哲瞥了她一眼:“看着瘦瘦小小的,想不到食量这么大。”
喝了两口粥,实在寡淡。
抬眼看向顾七,她满嘴油光,吃得正香。
“你能吃的完?”
“殿下如果想吃,可以跟臣说,何必这么拐弯抹角,不是您的风格。”
顾七擦了擦手上的油,扯下来一块鸡肉递了过去:“要吗?”
明显看到元哲的喉结动了动,怕不是馋到咽口水?
“唉,只怕臣这手脏,殿下岂能吃此等不干净的!”
他还未回应,顾七直接将鸡肉塞入口中:“没事,殿下放心,臣吃不完剩下,晚上就能省出一顿。”
“你!”看着元哲气鼓鼓的样子,倒突然觉得他可爱了几分。
但俗话说得好,老虎的屁股摸不得。
调戏一番后,还是要规矩些,未免得意忘形,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顾七用筷子将鸡肉撕成小条,夹到他的碗中:“吃一点解解馋算了,等殿下好了,有多少吃不到?”
元哲扫了一眼,嘴角勾起笑意。
早饭过后,顾七开始收拾碗碟,元哲则到院中透气。
到了中午两个小太监拎着新的食盒来,将空食盒带走,不在话下。
且说元哲身体尚虚,想要在院子里练功,却发现运气困难。
顾七想到自己此前受伤也是如此,急不得,只得劝他先回房休息。
“这是你画的?”元哲坐到书桌前,抄起桌上的图看了起来。
“对啊,”顾七倒了口茶,坐在旁边喝了起来。
元哲点了点头说道:“确有其才。”
顾七一愣,看向元哲。
元哲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自己誊抄的治水详策上,充满了欣赏。
裴启桓,确有其才。若你不是病死,想来会为澜国做更大的贡献吧。
想到这,心里顿时沉重了几分。
你所守护的澜国,正是我要毁灭的,功过是非,后人又将如何评价呢...
“怎么了?”
“没事,”顾七揉了揉发涩的眼眶:“殿下还是多休息吧。”
元哲将画纸小心放在桌上,自己走到床边坐下。
顾七上前将画纸收入筒中,筒口用牛皮堵得严严实实。
“澜国之地虽富庶,却也常年受着水患影响,懂得河道治理的并不多。世袭子弟怕吃苦,断不愿去乡野间做这等事。寒门士子一朝得了势,或投靠了权倾朝野的大臣,做些贪污纳贿之事;或安于一方之地,搜刮民脂民膏。这些人,能真正为百姓做些什么呢?”
不知元哲这番话,是自言自语,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顾七浅笑道:“为官做宰的,也不全是殿下所说之人,宋大人、戎将军、柳大人,不都在为澜国百姓谋福么?”
元哲嗤笑一声:“只怕这里面,还存着通敌叛国的。”
顾七心里一惊,难道他怀疑宋廉?
话题不能继续了。
“这就不清楚了,眼下还是养好身体要紧,旁的事,等好起来再说吧。”
元哲未回应,只是缓缓躺下,盯着帐子发呆。
顾七也不再理他,转身从包袱中拿出一个小木盒,将里面的仅剩的两颗丸药取出,和水服下。
口中瞬间充满了苦涩的味道,让人反胃。
“裴大人在吗?”
听到外面有人喊,忙走了出来。
见一侍卫立于院中,抱拳行礼道:“翰林院的常彬常大人让小人来传个话,说一位晏大夫在宫门口候着,要见您。”
顾七回礼道:“多谢大人了。”
那侍卫传话完毕,便离开了筑邸小院。
顾七拔脚要走,忽想起元哲还在卧房,又不得不折返回去。
“殿下!”
刚进屋,便看到元哲侧着身子看向自己:“何事?”
顾七指着外面:“晏大夫来了,现在宫门口。”
“既如此,你便去吧,这里暂不需要你伺候。”
“多谢殿下!”
跑到宫门口,见晏楚荣立于阳光之下,看到顾七,抿嘴一笑。
“这么冷的天儿,你怎么穿的这么单薄?”
说罢,晏楚荣便要脱下大氅,却被顾七推拒了。
“听到你来,我忘了穿,不过这一路跑来浑身燥热,也不觉得冷。”
说完,顾七拉着他往远处走了几步,小声问道:“那药你可还有?”
晏楚荣笑道:“不然你以为,我此次前来为的是什么?”
说罢从袖中掏出两个精致小巧的布袋。
顾七接过药,小心地放入怀中。
“是药三分毒,也不要吃的太频繁。”
抬起头,迎上晏楚荣关切的眼神。
顾七心头一暖,笑道:“还是那句话,我信你。”
他愣了一下,随后也咧开嘴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