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摸摸大儿子的小脑袋安慰:“没有。她回家拿米。”“拿米换海货吗?”不等叶知秋回答,迷糊又问:“妈妈,我们要不要再拿几个红薯啊?”叶知秋确定她的便宜儿子不想吃红薯:“换太多我们吃不完不就浪费了?”比起吃红薯迷糊更不想浪费:“那我们下次再换吧。”叶知秋见孩子这么懂事,顺着他的话说:“红薯可以放好多天,过几天再换。”金小银端着一个带盖子的搪瓷盆出来,这个盆跟周家盛油的盆一样,估计跟周卫光一样在大院里的供销社买的。叶知秋心说她手脚真快:“这么多?”
金小银要是个没脾气的,以前在老家一个人照顾仨孩子早被欺负死了。
现在不跟李老师计较,一来觉着她比李老师大十几岁,其次身为老孙同志的爱人,不该为难老孙的兵的爱人。
昨天李老师不止倒打一耙,几次三番不给她面子,还嫌她的老闺女是坏孩子,这些事加一起,金嫂子不由得心动。
金嫂子看到叶知秋笃定她会出面的样子,就问:“我真当你没说过,你怎么办?”
“我怕她?”叶知秋问。
叶知秋根正苗红谁都不怕。可她再把李老师气得要死不活,小赵又得到自己家唉声叹气。大晚上的听老孙同志上政治课,金嫂子只是想一下就头疼。
“我考虑考虑。”金嫂子没干过这种勾当,担心用力过猛赵政委跟李老师闹离婚。俩孩子跟孙朵朵年龄相仿,这么小没了妈,她良心不安。
“妈,可以了吗?”
迷糊的声音传进来,叶知秋大声回他:“进来。”
“你可真麻烦!”迷糊嘀咕一句,拉着弟弟到堂屋,拿着连环画去卧室。
叶知秋:“不让我读了?”
迷糊:“不跟伯母聊天了?”
叶知秋噎住。
金嫂子见状不禁笑了。
叶知秋不好意思地笑了:“这俩小的,一个比一个会说。再过两年得成孩子精。”
迷糊:“因为我又叫小聪明啊。”
叶知秋:“……”
金嫂子没忍住笑出声。
迷糊跑出来,扶着门框打量她:“伯母笑什么呀?”
“我笑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金嫂子说着话看向叶知秋。
迷糊见状不禁看看他妈,不是豆腐啊。“搞不懂你们大人。”说完,又回屋翻看小人书。
俩孩子在屋里,金小银不敢跟叶知秋说东家长西家短,就问她中午吃什么。叶知秋想想自己买的菜:“早上说煮挂面也没煮,中午用菜心煮挂面。可惜没买到鸡蛋。”
金小银朝东边看一眼。
叶知秋顿时明白:“我买了半筐红薯行吗?”
金小银点头:“什么时候去?”
“下午吧。回来去副食厂买点便宜的海鲜,晚上给他俩煮海鲜粥。”
金小银:“这个时候的蚝肥,买点蚝。没换到鸡蛋就跟他们换点小海鲜。”
“他们天天出海?”
金小银想说什么又想到她刚来不知道:“听说过赶海吗?他们去海边捡的,不用出海。”
还有这种好事?叶知秋的眼睛一亮:“我们可以去吗?”
金小银:“可以是可以。可是离咱们这里几里路,你去了他俩咋办?人家有老人有亲戚,可以帮着看孩子。不过你也别急,明年他俩再大点,叫小兰帮你看着。”
“赶海都有什么?”叶知秋也没想过现在就去。
这两年孙朵朵大了,孙小兰可以照顾妹妹,金小银有时间就去:“我捡到过蛤蜊、梭子蟹,各种螺、还有海参,反正你见过没见过的差不多都能捡到。一次够你们娘仨吃三顿的。”
“你这几天没去是不是因为太冷了?”
金小银点头:“朵朵最近也有点调皮。再不管管以后就真不好管了。”
“朵朵挺懂事的。”
金小银不由得想到闺女得了三个糖只舍得吃一个,又不禁笑了,“懂事的时候少。”
小糊涂从屋里跑出来。
金小银以为小孩听不得她数落朵朵,结果看到他往叶知秋怀里扑:“怎么了?”
“困了吧。”孩子起得早,叶知秋把他抱腿上:“是不是困了?”
小糊涂揉揉眼睛,趴她怀里。叶知秋朝屋里问:“迷糊,你困不困?”
“不困。”迷糊脱掉鞋爬到床上看。然而等叶知秋把小儿子送屋里他也睡着了。
叶知秋拿走枕头上的书,给俩孩子盖好被子,跟金小银去外面说话。
孩子不在跟前,金小银也敢跟叶知秋聊聊家属院的情况。
家属院的军嫂们大概分三派,一派是她和吴清莲这些人,一派是钱如芳那些人,瞧不上农村来的也瞧不上李老师那种出身的,还有一派就是李老师这种人和清高或腼腆的,李老师这群人下了班就回家,星期天也不跟人来往。
叶知秋心说我可真行,才来几天就得罪了两拨人。
不过叶知秋不后悔。她又不是白米白面五花肉,不可能人见人爱。她的忍让在钱如芳看来可能是软弱胆小,她不反驳李老师会认为她心虚羞愧。她奉承钱如芳有可能被当成趋炎附势,她恭维李老师也会被当成巴结讨好。
要是这样两拨人同样看不上她,她还得把气往肚子里咽。过个三年五载,迷糊长大可以照顾弟弟,周卫光不需要她,她也攒了一笔钱,合该天天去国营饭店吃香的喝辣的,结果先气死了,多亏啊。
金嫂子走后,叶知秋又把厨房南边那块地分成几小块,去吴清莲家要几样菜籽把空地种上,她就洗菜心煮挂面。
午饭后,叶知秋拆了几件她四五年前的衣服,把厨房收拾干净就和一碗面糊,用自家饭桌贴一桌布,布干了扯下来就可以做鞋的辅料。
吴清莲听说叶知秋下午去渔村,把孩子送学校就跟金嫂子一道来找她。看到刚刚贴好的布,吴清莲忍不住问金嫂子:“有她不会的吗?”
金嫂子笑道:“不会做海产。”
叶知秋:“你要这样说,以后我买了海鲜就直接拿你家去。”
金嫂子一副巴不得的样子:“正好我不用买菜了。”
迷糊不禁问:“不买菜你吃什么呀?”
金嫂子噎了一下,孩子太小也不好玩,听不懂人话。
“吃你家的。”
迷糊:“为什么吃我家的?你家没钱了吗?”
金嫂子顿时明白不是“卤水点豆腐”,而是小孩谁都降。“我跟你妈去渔村换海货,你能干嘛?”金嫂子转移话题。
迷糊:“我不可以拿海货吗?”
金嫂子又噎了一下,看到屋顶上的萝卜干:“小叶,萝卜干可以腌了吧?”
忙着带孩子做饭,叶知秋忘了,不禁惊呼:“晒干了吧?”
吴清莲见她急得脸色都变了,把调侃的话咽回去,宽慰她海边湿气重。
金小银扶着板凳,吴清莲踩着板凳把装萝卜干的筛子拿下来,叶知秋去拿早已准备好的辣椒面。家里人少,叶知秋没准备那么多tຊ,三个女人忙一会儿,萝卜干就挨着腌菜头堆在厨房角落里。
金小银把筛子送回家,吴清莲顺手帮叶知秋扫地,叶知秋收拾一下厨房就拎着着竹篓出来。
吴清莲:“换水桶吧。海货放竹篓里滴的到处都是水。”
叶知秋也觉着水桶合适,就把红薯移到水桶里。到门外正好碰到金小银锁门,顺嘴问:“您不换点?”
“不了。”金小银勤俭持家,一块咸鱼可以就一碗饭,一点咸菜就一碗粥。她去副食厂买半斤就够俩女儿吃的,不需要拿粮食换海鲜——粮食金贵,一斤米可以换半桶小海鲜,孙朵朵和她姐孙小兰吃不完——老孙同志经常不在家,金嫂子非常不介意苛待自己。
吴清莲像是一点也不意外,撇着嘴说:“除了逢年过节,你别指望她拿粮食换好吃的。”打量一下金小银,“你看你瘦的,亏你还是师长的爱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哪个山窝里出来的小兵的老娘。”
“你才是老娘!”金小银刚随军那年谁见着谁说她老。金小银嘴上说不在意,心里可在意了。这几年海风把老孙同志吹黑了吹老了,夫妻俩越来越般配,金小银还是听不得这话。
在外人面前她还装一装。跟熟人在一起,谁说她她挤兑谁。
“先甭管谁是老娘,我回家装米。你舍得吗?”农村来的没几个不会过的,吴清莲也不例外。迷糊和小糊涂只是叶知秋和周卫光的养子,两口子都舍得把孩子喂的肥嘟嘟的。她可不能被养母比下去。否则跟钱如芳有啥区别。
金小银很少跟人斗气。可她见吴清莲说完看一眼叶知秋的俩孩子,就不由自主地想起她老闺女孙朵朵。
孙朵朵那么调皮,敢骂钱如芳,敢数落李老师,其实也是金小银惯的。金小银自认为再苦不能苦孩子,可听到孙朵朵这几天嘚瑟她好看的叶阿姨又做什么好吃的,自己却只想到孙朵朵不过是想进一步证明她没看错人,她叶阿姨善良。虽然孙朵朵本意也是为了显摆她眼光好。现在金小银跟吴清莲的想法一样,她这个亲娘不如人家养母。
“不就是一点米。说得只有你家有一样。”金小银说完就回院。
吴清莲愣了一瞬,不敢置信地问叶知秋:“她转了性了?”
叶知秋问:“嫂子以前什么样?”
吴清莲这一刻明白了什么叫“对牛弹琴”。亏得以前特意学都没记住。
迷糊见吴清莲转身就走:“妈妈,她生气了?”
叶知秋摸摸大儿子的小脑袋安慰:“没有。她回家拿米。”
“拿米换海货吗?”不等叶知秋回答,迷糊又问:“妈妈,我们要不要再拿几个红薯啊?”
叶知秋确定她的便宜儿子不想吃红薯:“换太多我们吃不完不就浪费了?”
比起吃红薯迷糊更不想浪费:“那我们下次再换吧。”
叶知秋见孩子这么懂事,顺着他的话说:“红薯可以放好多天,过几天再换。”
金小银端着一个带盖子的搪瓷盆出来,这个盆跟周家盛油的盆一样,估计跟周卫光一样在大院里的供销社买的。叶知秋心说她手脚真快:“这么多?”
金小银:“拿一斤。家里还有干货,院里还有菜,换两斤虾都吃不完。小吴呢?”
“回家拿米去了。”
金小银没有问她怎么转了性了,“平时比我还会过的人,也好意思挤兑我小气。”
迷糊问:“那你小气吗?”
金小银差点被口水呛着:“迷糊,你看弟弟多安静,你也学学——”
“妈妈,我叫周小晨。”小糊涂跟才睡醒一样突然抬头大声说。
金小银咬到舌头,瞬间变脸。要不是怀里抱着盆,非得给他一下。
饶是叶知秋习惯小孩神一阵鬼一阵,也被他吓一跳:“一直不说话就在想这个?”
小糊涂使劲点一下头:“妈妈,你叫我周小晨。”
叶知秋无奈地点头:“好,叫你周小晨。迷糊,你呢?”
“我就叫迷糊!”迷糊也被弟弟吓了一跳,没好气地数落他:“一天到晚就你事多。你是事他妈啊?”
“我是你弟啊。”小糊涂一脸哥哥怎么又傻了的表情。迷糊雄赳赳地朝弟弟走去,周小晨个小屁孩顿时吓得绕到叶知秋身后:“妈妈,哥哥打人。”
迷糊:“打的就是你。妈,小孩的事大人不许插手!”
“还换不换海货?”叶知秋又问:“吃不吃海鲜粥?”
迷糊停下,指着弟弟:“先记下!回来再揍你。”
叶知秋心累的叹了口气。
金小银见状安慰她小孩子都这样,大了就懂事了。
叶知秋心说孙朵朵八岁了还那么皮。小糊涂才三岁,她最少还得熬六年啊。
这日子——周卫光回来就得跟他聊聊,加钱!
周卫光打个喷嚏。
陈政委陈建业小声说:“你出去透透气?”
周卫光点点头,到门外换口气,老孙同志打西边过来。老孙同志递给他一支烟,低声问:“交代了吗?”
周卫光接过去没抽,摇了摇头:“小脖一梗,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可把他牛逼坏了。”回头看了一眼,嘲讽道:“我见过四九年入国军的。还没见过建国后誓死效忠的。”
周卫光之前到部队就找师首长汇报他的猜测。师首长一听他说的人是副食厂的同志,不是部队里发现毒瘤,就把此事交给老孙同志。老孙同志担心知道的人太多走漏了风声,只叫陈建业帮周卫光做那人的思想工作。在禁闭室里审讯,也是因为门一关里面静得落针可闻,可以使他从精神上感到恐惧。
听到这话,老孙同志悬着的心反而落到实处:“你年轻见得少,越是放狠话叫嚣的越好审。”
周卫光:“把他父母请过来?”
敌暗我明,谨慎起见,孙副师长摇头:“你不是查了?从城里回来没回过家。这种吃独食的孙子,眼里能有父母就怪了。”又觉着他说得太绝对,“可以试着跟他提一下,看看他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