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屿抹抹嘴,看好戏式地指着黎想:“我信她。”和她又有什么关系?迟泽觑着忍俊不禁的黎想,再捕捉到沈确眼神里的玩味,琢磨出一些门道。“是你家亲戚开的?”“我妈开的。”“难怪!”迟泽理顺了,却也不打算收回刚才的吐槽,“的确油大,不太健康。”“行,我回家和老板反馈。”沈确坐在床正中,其他三个人各占床两侧;四个人有说有笑,气氛愉悦。期间不时有病人凑上前,和陆安屿套几句近乎。他倒也不恼,忙放下饭盒,喝口水,再轻声细语解释起病情,话里话外不忘安抚病人的焦虑情绪。
探病的人络绎不绝,一个个嗓门极大。
沈确逐渐恢复了精气神,一手端着仍有余温的白粥,狼吞虎咽;感叹不加任何佐料的白米粥,竟甜丝丝的。待吃饱喝足,她没等黎想盘问,主动交代了事情经过。
那晚她在茶楼听戏,没一会便觉得无聊。她不好意思太快离场,边刷手机边偷偷关注身侧人的反应:聚精会神、目不转睛,仿若真的奔着听戏去的。
沈确百无聊赖,换了无数个坐姿,最后实在忍不住启唇,打算告辞。
迟泽呆愣地看向她,“戏还没演到关键部分...”,他略微倾斜身子,慢条斯理地解释刚才上演的剧情片段,“你再看一会。”
“...”
台上的孟姜女楚楚动人,哽咽着从一月唱到九月,如泣如诉,“七月里来秋风凉,孟姜女窗前缝衣裳...”
沈确皱紧眉头,大好日子,何苦跑来看虐剧?她有些恼,二话不说朝外走;几步之后又等了数十秒,身后毫无动静。
够了,她忿忿地掏出手机打算删人,隐约听见粗闷的喘息声,由远及近:“一转头你不见了,不喜欢?那不看了,我送你回家。”
沈确晃晃车钥匙,扯了下唇角:“不用了,开车来的。”
“要不麻烦送我一趟?我今天没开车。”迟泽目光真诚,并无任何戏谑的语气。
“...”,沈确不耐烦地撇撇嘴:“上车。”
车门一关,彻底阻隔了茶楼传出来的咿呀曲调。
沈确暗自不爽,不好发作,调大了音量,偶尔跟随律动扭一扭,彻底无视副驾的男人。
迟泽正襟危坐,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开口:“我不喜欢相亲。”
沈确冷笑一声,这人还挺实诚。谁又喜欢相亲啊?完成任务罢了。
车窗外景致不停倒退,迟泽的面庞变得忽明忽暗,“了解一个人不能通过别人的嘴,要靠自己的眼睛。”他撇过脑袋,眉峰微扬:“原来你不喜欢听戏啊,却又耐着性子坐了一个多小时...”
沈确听完更生气了,什么人啊…故意的吗?偷偷考察?
“一开始,我真的想和你分享这出戏。如果你不喜欢的话,可以直接和我说,没必要委屈自己。”
沈确阴阳怪气地回应:“第一,谈不上委屈,是我懂礼貌。第二,茶很好喝,我不算亏。第三,我们别浪费时间,互删吧。”
迟泽明明小她两岁,言谈举止却相当稳重。他轻声笑笑:“我们还没正式认识。”
“对啊。”沈确气急败坏捋了捋额前碎发,“坐了一个多小时,什么都没聊,又怎么会认识呢?!”
迟泽垂下眼睑,反思道:“我的错,之后不安排你不喜欢的节目了。”
沈确只觉拳拳打在棉花上,使不上力,不得已又重申一遍:“没有以后,回家就互删。”她语气很重,带了点无理取闹的意味;又或是一时起了坏心,想看他是不是能一直保持稳定的情绪。
迟泽并无不愠:“我没谈过恋爱,相亲也是被我爸逼的,说是沈叔叔的独生女。我偷偷翻过你朋友圈,看你晒过几张戏票,以为你会喜欢...”
有吗?沈确不由得回想,哦,之前一个名角来江城演出,她帮家里老人们买的。
“我不知道沈叔叔是怎么描述我的,一定堆叠了很多条条框框。”
是不少,985高材生,学设计的,在申城建筑院工作...还有什么?沈确想不起来了。
“别删了,交个朋友吧。”他眼神真诚,恳切的语气。
沈确无意咄咄逼人:“行。”
沈确脾气来得快,退得也快。等迟泽下了车,她一脚油门驶回家,打算找老爸要点精神损失费。可再一琢磨又有点惋惜:4号男嘉宾颜值不错,白净清爽,尤其那双修长的手,完美戳到了她的性癖。
沈确摇摇头,什么乱七八糟的。她觑一眼对方发来的道谢信息,无谓地笑笑:【不客气。】
第二天是沈确爷爷的八十大寿。
她包了厚厚一沓红包,特意早了半小时抵达饭店,专程替无法如期赶回江城的爸妈赔罪。
老人一脸不悦,“钻钱眼得了!”
沈确跟着帮腔:“是啊,我当时回家还问他们要不要一起?他们说年前应酬多。”
沈爷爷板起脸,全无寿星公的喜悦。大儿子野心大,早年间说要去申城打拼,没想到一走就是这么多年。那会刚刚兴起全球贸易合作,进口日化和零食更是大城市人才消费得起的高档玩意。沈爸爸瞅准时机,托人牵线搭桥,和几家英美小型家庭产业合作,在闹市区开了间进口超市:精致、小众、质量好,很快便赚了第一桶金。
沈奶奶在一旁打圆场:“tຊ好啦,每年都为这事和孩子置气,没必要。今天客人多,别让人看笑话。”
沈确哄完爷爷,幸灾乐祸地想:老沈完咯!她最爱看老沈在爸妈面前吃瘪的样子,全无素日逼着她应酬、相亲的威风,怂得跟老猫似的。她噗嗤一笑,赶忙捂嘴,再抬头时不小心撞进了迟泽的眼眸里。
“你怎么在这?”
“沈爷爷过生日。”
废话,“你和我爷爷也认识?”
迟泽耸耸肩:“我爷爷和沈爷爷是战友。”
“我们以前见过?”沈确仔细打量他的眉眼,还是眼生。
“没有。”
那就好,沈确喘口气:千万别再来什么幼年相识的戏码,她得烦死。
放眼望去整个宴会厅,沈确能认出来的面庞屈指可数。
她顶着沈老爷子「长子独生女」的名号,全程都在不停站起坐下,举杯敬酒,压根没机会动筷子;她饿得眼冒金花,瞧见一盘大蹄髈转眼被无数双筷子戳得面目全非,咽了咽口水。
她笑到面颊僵硬,馋得牙帮子发酸,却又嫌弃桌上的剩菜残羹;有点恼。她不经意瞥见一条未读消息:【刚给你点了份外卖,薛记的,快到了。】
沈确赫然扭过头,只见对方坐在邻桌斜对角位置,朝她淡淡笑了笑。
她耐着性子熬到合适的时机,迫不及待从迟泽那接过外卖回到车上,连喝了大半瓶矿泉水,心里骂着心狠的爸妈,留她一个人应付没完没了的虚情假意。
迟泽不知什么时候跑了出来。他敲敲车窗,眼神示意沈确下车:“能不能再忍五分钟?”
“什么?”
“带你去个好地方吃外卖,不然太憋屈了。”
沈确让出驾驶位,捧着热乎乎的外卖,闻见熟悉的香味,心尖似是被猫尾巴挠了挠,有点痒。“去哪?”
迟泽没卖关子:“江滨花园,去那坐着吃。”
过去短短两个小时,沈确一口气见了数年未曾见过的远亲,耳边回荡着老生常谈的:“大姑娘了,小时候就像个假小子,多皮啊。”
她始终保持微笑,还得捧场式的帮着回忆几句,累到爆炸。
现在她不顾吃相,混了份卖相极好的盖浇饭,大口咀嚼,抱怨着:“我最烦见亲戚,今天算是一次性完成五年营业额。”
迟泽轻笑:“沈爷爷长子的独生女,地位可不一般。我都听了好多件你小时候的趣事。”
“是去乡下玩的时候偷偷捡鸡屎吃,还是敷了一个月的熟鸡蛋啊?”
“都有。”
“妈的。”
冬日阳光和煦,像一层毛绒绵软的毯子搭在人身上,没什么存在感,却蓄出足够多的暖意。
沈确吃饱喝足,大呼过瘾,“你爱翻别人朋友圈的毛病得改改,很像变态。是看我朋友圈才点的「薛记」吗?”
迟泽哭笑不得,连连点头:“我改,免得被你拉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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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确绘声绘色,正说到兴头上,赫然撇见故事的主人公的身影。只见他吭哧哧提了几兜日用品,够她用小半个月的了。
黎想听得意犹未尽,拍打她膝盖:“快说啊,怎么滚到床上去了?”
沈确使了个眼色,“嘘”。
黎想慢悠悠转过头,眸光一闪,是挺精神,难怪沈确会见色起意。
迟泽寥寥几句简单介绍,自动退到窗边角落杵着,不敢打扰闺蜜谈话。
沈确难以启齿,却又实在憋得慌,只能总结概括:“我们在一起呆了一下午,说了很多很多话。后来晚上他送我回家...电梯里没忍住kiss了。”
吻缠绵又旖旎,迅速催化出难以抵抗的情欲。沈确主动出击,原以为能久旱逢甘霖,尽情享受一场性事;没成想变成了现场教学老师...从找路开始...
她引导着对方慢慢探路,从手指过渡到别的;看到他难忍痛苦拧紧了眉,嗖嗖倒吸凉气。再由着他毫无章法地撞击,力度很大,大到沈确不得不推开他:“我是人,不是桩子,ok?”
黎想笑到前俯后仰,连连惊叹,“太牛逼了!你怎么什么事都能遇见?”
沈确双手捂住脸,羞臊难当:“别笑了,我怎么和我爸妈解释啊。”
迟泽听闻走近几步,轻声提议:“实话实说...要不我和叔叔阿姨说...”
“不行!”沈确厉声制止,“我搜了,玩呼啦圈也有可能导致黄体破裂。黎想你待会去楼下小卖部给我买一个呼啦圈,再扔到我家里,门密码没变。”
“...”
期间陆安屿来过几次,陪着闲聊了好一会。等到午饭时间,这家伙又乐呵呵提来「薛记」的外卖,不着急走,偏要坐在床沿,端着自己独一无二的豪华木饭盒臭显摆。
迟泽搞不清状况,傻乎乎问道:“为什么你们都爱吃「薛记」?新晋网红店吗?”
陆安屿腮帮子鼓鼓的,大口咀嚼,“好吃啊。”
“也没那么好吃吧...”迟泽咬了口狮子头,“味道有点重,油大,不太健康,说不定还是预制菜。”
“不可能。”
迟泽傻笑:“你还别不信。”
陆安屿抹抹嘴,看好戏式地指着黎想:“我信她。”
和她又有什么关系?迟泽觑着忍俊不禁的黎想,再捕捉到沈确眼神里的玩味,琢磨出一些门道。“是你家亲戚开的?”
“我妈开的。”
“难怪!”迟泽理顺了,却也不打算收回刚才的吐槽,“的确油大,不太健康。”
“行,我回家和老板反馈。”
沈确坐在床正中,其他三个人各占床两侧;四个人有说有笑,气氛愉悦。
期间不时有病人凑上前,和陆安屿套几句近乎。他倒也不恼,忙放下饭盒,喝口水,再轻声细语解释起病情,话里话外不忘安抚病人的焦虑情绪。
“啧啧啧。”沈确不自禁地感叹:“小陆同学变性了啊,怎么走成熟稳重人设了?之前那个一和黎想吵架就嘤嘤哭,打电话找我帮忙求情的人去哪里了?”
陆安屿漫不经心地扬起眉,佯装失忆:“有吗?我不记得了。”
沈确下巴点了点黎想,瘪起嘴:“法官大人,务必替小女子做主啊!”
黎想半眯着眼,思考好几秒:“有过吧...”
“黎想。”陆安屿假意警告:“你再好好想想。”
黎想无动于衷,毫不犹豫选择和小姐妹统一战线,“我记得大一有一次,我关机睡觉,陆安屿疯狂骚扰你...边哭边说担心我看上宁旭,要和宁旭跑了。”
“哈哈哈哈!我不记得了!我想的是另一件事。”
“哪件?”
陆安屿听不下去,站起身,嗓音隐有笑意:“我上班去了,你们俩太聒噪了,担心病人家属投诉。”他提着饭盒,拍拍迟泽的肩膀,却在抬眼的刹那间收敛起唇角,颔首招呼:“你来了。”
众人皆循着他的目光望去:陈知临正站在一米开外的地方,面色冷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