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个女子而已,便是生出了那么一丝丝的相护之意,也是个可以随意割舍掉的存在。祁桑的存在已经影响了他对许多事情的判断。——关门。他脑中想说的明明是这两个字,却分明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西怀,带人过去看看。徐西怀像是愣了下,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祁桑一眼。但祁桑却没有听到,因为同他这一声同时响起来的,还有阵阵闷鼓一般逼近这边的马蹄声。她眯着一双湿润通红的眼睛看过去,就见数匹枣红色的悍马冲破雨幕,马匹之上,年轻英俊的男子左手执缰绳,右手持刀,刀身鲜血尚未褪尽,混着雨水蜿蜒而下。
她知道自己此时回去不止帮不了扶风什么,反而会成为他的负担。
可即便如此,理智还是在这场惊悚噩梦中占了下风。
那十数名护卫齐齐动手,扶风扛不住多久的,他一定会死的。
兄长留给她护卫共一十六人,短短不过几个月光景,如今也只剩下了扶风一人,若连他也死了,她真的会疯掉的。
脑中像是钻进了无数马蜂,嗡嗡作响,祁桑挣扎着摔下马车。
眼前一片茫茫墨色,看不清来路,只是凭着感觉踉跄着向回跑。
“姑娘——”
有人自身后扣住了她肩膀,那力道极重,惊得她整个人都剧烈抖动了下。
那人立刻松开了手,回头冲什么人道:“快去禀告总督,是祁家姑娘。”
总督……
总督……
滚滚而来的惊雷劈开了脑中的混沌,也叫祁桑双眼渐渐有了焦距。
她像是身处梦境一般,看着右前方近在咫尺的‘总督府’三个烫金大字。
谢龛。
谢龛!!
这些日子以来叫她想起来便胆寒不已的名字,如今却如同救命稻草一般叫她不断地喃喃念在唇齿间。
她踉跄着奔过去,台阶湿滑,绊了一跤。
骨头重重磕上硬实青石,祁桑张了张嘴,闷哼含在喉间,痛到失声。
守卫在她再次爬起来冲到跟前时将她拦住,只叫她在门口候着,若有消息很快会有人来告诉他们。
祁桑湿冷的身子不住地抖着,雨水自发间蜿蜒而下,她双手紧紧攥着衣裙,眼睛眨也不眨地隔着两扇打开的门看向院内。
不知过了多久,谢龛终于出现在了视线内。
他肩头披着一件墨色绣金兽爪的披风,披风下罕见地穿了圈金绒秀的蟒服,盘虬的金蟒绣满胸前肩背,头戴明珠金蟒冠帽。
那白皙冷峻的脸似乎比这冷雨的夜还要叫人望而生畏。
徐西怀穿着同谢龛别无二致的衣袍,手撑一把黑色油纸伞,远远看了她一眼,摇摇头。
祁桑怔怔看着他们,身体明明冷如冰,胸口里却燃着一团火,烧得她眼前一片模糊。
她向前走了一步,又被高及膝盖的红木门槛挡住了去路。
“大人……”她抖着唇,轻声叫他。
谢龛终于走了过来,隔着一道门槛看着狼狈不堪的姑娘,声音是冷的:“祁桑,你拿什么来求本督?”
祁桑颤抖着闭紧湿冷的睫毛。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希望自己是知道那传闻中宝藏的位置的,如果知道,是不是就可以拿它来同谢龛做交易,是不是就可以救下扶风。
屋檐下只有风,没有雨。
徐西怀收了伞,向后退了数步,背过身去欣赏夜雨。
那样从容随意的姿态,就像那日施不识随意自然地叫人抬走琼琚的尸体一般。
在他们眼中,某个人的性命,从来不是一件值得他们费心的事。
只要三厂势力是稳的,只要这大雍朝的命脉还是在他们手中的,那么就没有什么值得他们去打破这种平衡。
“不过是个护卫,死了便死了,只要有银两,想买多少都可以。”
潇潇风雨中,谢龛终于再次开口:“祁桑,你记着,不要让任何人成为你的软肋,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大雍朝,那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就像祁旻那样。”
就像祁旻那样。
最后一句话,成了压垮祁桑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眼底仅剩的一点光亮黯淡了下去,强撑的一口气似乎终于用尽,身形踉跄了下,慢慢跪在了地上。
并不是在恳求谢龛。
只是实在没力气再站下去了。
这样的结局,配她,似乎也并不意外。
幼年时敲不开将军府的门,数月前敲不开邢氏的门,如今也同样敲不开总督府的门。
青石冷凉,凉透了她胸口的那团烈焰。
祁桑仰头看着屋檐下落下的一片雨帘,眼泪漫漫无声滚落眼角。
她衣衫湿透,披风紧紧贴着衣衫,青丝凌乱散落于瘦弱的脊背,就那么安静而沉默地仰头看着夜雨。
这样的安静反倒叫谢龛心头生出了几分躁意。
不要让任何人成为你的软肋。
这句话是谢龛说给祁桑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不过是个女子而已,便是生出了那么一丝丝的相护之意,也是个可以随意割舍掉的存在。
祁桑的存在已经影响了他对许多事情的判断。
——关门。
他脑中想说的明明是这两个字,却分明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西怀,带人过去看看。
徐西怀像是愣了下,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祁桑一眼。
但祁桑却没有听到,因为同他这一声同时响起来的,还有阵阵闷鼓一般逼近这边的马蹄声。
她眯着一双湿润通红的眼睛看过去,就见数匹枣红色的悍马冲破雨幕,马匹之上,年轻英俊的男子左手执缰绳,右手持刀,刀身鲜血尚未褪尽,混着雨水蜿蜒而下。
祁桑看到了紧随其后的扶风。
活着的,扶风。
她下意识捂住了唇瓣,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却还是自指缝间溢出。
眼泪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邢守约勒紧缰绳,一眼看到跌坐在总督府门外的她,孱弱的身子,颤抖着哽咽。
恍惚间,似是看到了数月前在邢府外敲不开门的她。
他胸口一阵闷痛,立刻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冲过去将她抱进了怀中,轻声喘了一口气:“桑桑,你吓死我了桑桑……”
祁桑身子那样小,小到被他抱在怀中,被披风一裹,就只剩了几缕泼墨般的湿发还能映入眼帘。
谢龛负于身后的手指僵硬地,一点点地收紧。
祁桑放声大哭。
她双手攀着邢守约的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剧烈哽咽地哭着。
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受了委屈只敢忍着,然后在见到亲近的人时不停地掉眼泪。
明明不久前,她高烧中迷迷糊糊抱着的人还是另外一个人。
邢守约将祁桑打横抱在怀里,起身时看向谢龛。
“桑桑不懂事,给总督添麻烦了。”
他温和地说着,不卑不亢道:“改日守约必备薄礼,亲自登门致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