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身穿锦服、头戴玉冠的年轻男子负手而立,站在窗前,将方才发生的变故尽收眼底。福源酒楼的掌柜名周牧宁,是个三十多岁的成年男子,而这位年轻男子不一样,周身气势逼人,明显非富即贵。“连少爷。”“方才那个少年,就是你说的那人?”“正是他。连少爷觉得,他是否能入得了主子的眼?”连洛一的眸色深了些许,情绪却没有多大变化。“周老板逾越了,你我的职责只是为主子挑选可用之人,至于主子如何选择,那并不是你我应该关心的事。”
女子神情淡然,从怀里摸出一把铜钱放在桌上,那小二哥立马一把抓过,确认数目没问题之后,立即转身离开。
“得嘞!二位请稍后,小的这就给您催菜去!”
季怀幽眼神疑惑,不太能理解她的行为,“姐姐,那个汤太贵了……”
对面的女子执起茶壶倒茶,手骨修长有力,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平静地“嗯”了一声。
“我有钱,吃得起。”
盛了热茶的青瓷茶杯被放在面前,季怀幽抬起手指轻轻蹭了蹭滚烫的杯壁,指尖一痛,猛地收回手,唇角抿了抿,好似有别的地方也跟着被烫了一下。
菜上得很快,小二哥一个人端着一个大托盘,稳稳当当地穿过堂桌走过来。
“二位请慢用,有任何吩咐随时招呼小的!”
陆北依先舀了一碗甜汤,没喝两口便搁在一边,面不改色地端起饭碗,不紧不慢地夹着吃菜。
果然一点都不喜欢吗?
少年慢吞吞地舀着喝汤,心下分神想道。
“发生了何事,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女子突兀发问,季怀幽先是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下意识扬起唇角要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愣是没笑了出来。
“所以姐姐请我喝甜汤……是觉得我心情不好,想哄我?”
“……”
虽然但是,重点怎么能跑偏成这样?
女子眉头微拧,正想着该怎么回这话,少年却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自己把岔开的话头牵了回来。
“其实我也没有心情不好,就是……和书肆掌柜发生了点争执,这抄书的活计,估计以后都做不得了。”
像他这样有功名在身的人,抄一卷书的价格至少在两百文以上,纸笔还是书肆提供的,光赚个字迹钱,一个月抄上两卷,也有半两银子的收入……这么好的一项营生没了,换了谁心情都好不了。
陆北依点点头,表示理解。
结过账后,两人便准备离开酒楼。
忽然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男子从门外冲了进来,一边大喊“竖子该死”,一边疯了一样朝季怀幽扑了过去,少年冷不防被扑了个正着,颈侧立马见了血。
陆北依眼神一寒,紧步上前,一手抓住男子掐着少年的爪子狠狠一拧,一手按着少年的肩膀,把人拦在身后,伸直了长腿踹了出去,疯子一样的男子竟似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直直飞出了门外。
“低贱竖子,根本不配读书……”
少年受了惊吓,脸色苍白如纸,原本干净的青色袍子上印了两个黑手印,颈侧也有被指甲划出来的血痕,看起来无辜又可怜。
陆北依的眼神沉的厉害,捉住他的手臂就往外走:“我带你去医馆。”
“……我没事姐姐,我没事”,少年抬手制住她的动作,有些牵强地笑了一下,抬步朝门外走去,“我猜到他是谁了。”
门口的动静闹得这般大,同时惊动了街上的行人和大堂里的食客,他们纷纷聚集到门口,围着三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看看!这不是梁夫子吗?怎么成这副模样了?”
“哎!我听说他被下了大狱,妻子也跟人跑了……”
梁仲辉被淹没在那些纷纷议论声里,他如今的模样比叫花子还要狼狈,浑身脏污,完全看不出从前的半分儒雅温和,而站在他面前的少年,尽管容色苍白,却仍旧难掩一身独属于读书人的清傲。
曾经被自己踩在脚底随意欺凌的孩子,如今却成了这般光风霁月的少年郎,教他怎能不恨!
“季隐之!你为什么还没死?”
你把老夫害成如今这副模样,为什么还有脸活着?
季怀幽缓缓俯身,盯着那双满含恨意的眼睛,勾着唇角,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用故意压低了声音说道。
“让夫子您失望了啊,学生不止活得好好的,还考取了秀才的功名……学生可是特意托了衙门的兄弟照料夫子您呢,他们没有告诉您这个好消息吗?”
“季隐之!!你去死!!”
男子成功被激怒,面目狰狞地骤然暴起,只是这一次他没能再有机会碰到少年一片衣角。
他的胳膊被人直接给卸了,后心口受了一记肘击,下一刻便昏死了过去,像一条恶臭的鱼一样瘫倒在地上。
女子使出的这几招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围观的人不禁发出赞叹声。
衙门的人来得很快,正巧前来的衙头是魏岩和常飞旺,既是熟人,便也免去了许多麻烦事,两人问过情况之后就把梁仲辉带走了。
昌源酒楼,二楼雅间之内。
一位身穿锦服、头戴玉冠的年轻男子负手而立,站在窗前,将方才发生的变故尽收眼底。
福源酒楼的掌柜名周牧宁,是个三十多岁的成年男子,而这位年轻男子不一样,周身气势逼人,明显非富即贵。
“连少爷。”
“方才那个少年,就是你说的那人?”
“正是他。连少爷觉得,他是否能入得了主子的眼?”
连洛一的眸色深了些许,情绪却没有多大变化。
“周老板逾越了,你我的职责只是为主子挑选可用之人,至于主子如何选择,那并不是你我应该关心的事。”
周牧宁:“连少爷所言极是,是在下冒昧了。”
随后,连洛一又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与他同行的那名女子,周老板了解多少?”
女子?周牧宁回想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陆北依。
他和陆北依还算相熟,那女子一身的打猎功夫,以前没少往酒楼里送野物,听说她近段时间惹上了一些麻烦,腿也断了,家也分了,没想到居然和季秀才走在了一处。
“打猎?”
年轻男子的眼神忽的变了意味。
“我虽武功不及主子,手里的剑却也是见过血的,那样干净利落的身法,那般杀意纵生的眼神,可不是一个猎户该有的。”
周牧宁自以为说错了话,侍立在一旁低着头不敢接话。
“这小小的良玉县还真是卧虎藏龙。那个季秀才你继续盯着……陆北依是吧?三日后我回京,你找人去查查她,我得把这人的情况告诉主子。”
“谨遵连少爷之命!”
——
妙春堂。
一老一小从里间出来,少年已经穿戴整齐,脖颈上缠着白布条,脸色苍白清俊,发丝乌黑,看着比之前更加虚弱了。
“伤口别碰水,按时涂药,每日早中晚三次,三四天就好了……”
老头一边说着,一边把一只圆肚药瓶递到女子面前,挑眉道:“还愣着干嘛,拿着啊!”
陆北依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接过来揣进怀里,以目光示意少年该走了,后者露了个笑脸,乖乖跟了上去。
那两人的身影消失之后,吴老头收起了脸上不正经的笑容,紧走几步上前把门关上,随后一道灰扑扑的身影从内室中走了出来。
吴明月转身朝着男子跪下。
“小人吴明月,见过徐管事。不知管事此番突然前来,可是王爷那边有什么地方需要小的效力?”
眼前这位穿着普通的中年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上五子萧久安,玉安王府中的管事,名叫徐野。
吴明月还在玉安王府供职的时候就跟这位打过交道,哪怕是离了京城十多年,也还是怵的不行。
“吴明月,这些年来,你恨过王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