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琳看向秦昕,秦昕还没说话,赵莉莉先替她维护清白,“我敢打包票,秦昕连顾野长什么样都没留意过。”林琳只好收了劲儿,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哼了声。讲台上帮老师看自习的班长老早就在注意这边的动静,听着声儿敲了下桌子,意有所指道,“没心思背书的同学别影响别人啊。”林琳一听就知道在说她,低骂了一句。刘俊杰嘴里默念着‘故木受绳则直,金就砺则利’,一边分神说了句,“你还真是,干什么都没有眼力见,干什么都头铁,你搁这儿耽误咱班长心上人背书,人能不急吗?”
又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雨。
春季来临后,绥北这雨是一场接着一场,根本没有停的迹象。
一栋老旧居民楼,二楼,靠东边那间屋虚掩的房门里,正传出争吵声。
“秦宋,你赚了几个钱够你女儿学杂费吗?酒都堵不上你那张臭嘴?”
“你再说一遍!”
“我再说三遍都同一句话。”
激烈的争执声到这儿停了会儿,紧接着传来女人高跟鞋的声音,没走几步就被酒瓶砸地上的声响给盖住,女人的尖叫声喊亮了昏暗走廊的声控灯。
坐在楼梯上抱着书包发呆的女生就这么从黑暗中暴露了出来,隔壁邻居被吵得打开门往外看,想劝几句又被男人凶神恶煞的表情给吓住,急忙关门时就对上了女孩儿那双澄澈的黑眸。
她穿着春季校服,裙摆下一双笔直的长腿,腿上有几处没散的淤青,人也瘦巴一团,长发遮住半张脸,被人看着也没挪开视线,根本不像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眼神里满是老成。
邻居有些于心不忍,把房门敞开一点,跟唤猫似的喊她,“昕昕,先进来吧。”
秦昕拎起书包就进了邻居家,房门关上时她听见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
“你爸平时在家还总打你吗?”
邻居张婶一个人住,人是热心肠爱管闲事的属性,刚搬来的时候听见隔壁争吵还报警过,结果警察把人带走教育后,回来还是照例鸡飞狗跳。
男人叼着烟估计猜到是她报的警,只斜着眼睛看着她轻蔑地笑了声,似是在说,这闲事儿您管得着吗?
打人的嚣张,被打的那女人也没给她好脸色看,别说是谢字,连个正眼都没有,平时进进出出从不和她打招呼。
一屋子只有这个小姑娘算个正常人,成绩好,又乖巧,每回家里闹事她就坐在楼梯间,等着里头消停了才轻手轻脚地往里走。
一栋楼里住着的没几个不心疼这个小姑娘,平日会喊着她往自家去吃点儿。
秦昕跟一只公养的流浪猫没什么区别。
秦昕摇头,手里抱着张婶给她的温开水,语气平淡地仿佛在叙述别人的事,“他现在只打阿姨。”
张婶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了,想说那就好怕又显得对被挨打的人绝情,劝什么都多余,只笑了两声拍拍她的肩膀,从抽屉里拿了下班时主人家送的巧克力。
国外牌子,包装精致。
张婶有个儿子,在绥北读大学,早就过了吃巧克力的年纪。
这玩意儿放家里本来是打算送给亲戚家的孩子,现在秦昕在这儿,看着这孩子可怜,就把自己都舍不得吃一块儿的巧克力往她手里塞。
窗外的雨还没停,噼里啪啦地打着窗。
秦昕坐在沙发上,手里攥着那块巧克力,洗得发白的书包就在腿边放着。
从门缝里传来的殴打声终于歇停了,又等了一阵,时间划过晚上九点,铁门“啪”地一声被人关上,沉重的脚步声渐渐变弱。
秦昕才拿起书包,跟正在看电视的张婶道别,往自家去。
屋里一片狼藉。
她爸秦宋已经不在了,她后妈宋艾就在沙发那儿躺着,头发凌乱,衣领被撕开露出半边肩膀,光着的两条腿上满是新鲜的青痕。
秦昕只看了她一眼,就面无表情地往自己房间去。
“大畜生养的小畜生。”
宋艾语气寡淡地秦述事实,已经没了刚才撕心裂肺争吵和号哭的劲儿,声音还有些哑。
秦昕对此不可置否,只是在关门时对宋艾说了句,“如果你不和他吵,今天不会挨这顿打。”
宋艾是她高一的时候被秦宋娶进门的,秦宋不喝酒的时候那张脸格外有迷惑性,那天,他端着一副温文儒雅的模样领着宋艾跟她说,昕昕,叫阿姨。
那会儿秦宋和宋艾热恋期,说两人名字都有缘分,他的宋就是从娘胎里一出来就知道自己属于宋艾的宋。秦宋那酒桶般的脑子能憋出点儿浪漫不容易。
秦昕旁观着这场带着欺诈意味的爱情,享受着附带的父亲的温柔服务。
直到两人婚后,秦宋才逐渐暴露本性。
那会儿宋艾已经绝望,也忘了婚前对秦昕说的要当个好后妈,指着她就骂小畜生。
门关上。
秦昕松开攥着巧克力的手,径直将巧克力丢进了垃圾桶里。
包往地上一搁,顿时往边上倒,没拉紧的拉链让包里装的东西稀里哗啦往外掉。
一盒和张婶给的一模一样的巧克力磕在了地上,秦昕看过去一眼,就冷淡地收回视线。
第二天。秦昕去上学的时候,秦宋还没回家。
宋艾已经不在家了,屋里还是一片狼藉,昨晚什么样今天还是什么样。
秦昕收拾完出门已经来不及买早餐了,赶到班里的时候早读铃声正好响起。
同桌赵莉莉竖起大拇指,“牛啊,秦昕,踩点大师啊。”
秦昕笑了一声,从书包里抽出昨天的作业递给前面的小组长林琳,结果人没动,趴桌上跟睡着了似的。
赵莉莉凑过去小声跟她说,“失恋了这是。”
秦昕收回手,只好自己拿去交给课代表。
回来的时候,失恋的那位小组长已经转过身趴在赵莉莉的桌上,抱着语文课本,眼睛红着。
她旁边坐着的刘俊杰嘲讽起来,“你这说失恋多少有些强行碰瓷了啊,你顶多算是暗恋未遂。”
林琳“啪”地一声将一本书砸他脑袋上。
赵莉莉笑得肩膀直抖,见秦昕回来,就跟她说了来龙去脉。
“咱琳姐头铁,昨儿直接去理实验门口蹲人,结果连个招呼都没打上,就看着那位跟着个音乐班美女从逃生通道那儿出来,直接梦碎大门口啊。”
林琳要说多伤心也不至于,只是被这么一说多少有些没面子,现在皱着眉小声为自己辩解,“我这不是已经清醒了吗?说的我跟个花痴一样,绥中喜欢顾野的人就我一个吗?我敢打赌,就我们班,都有好几个喜欢顾野。”
赵莉莉立马举手表示清白,“不包括我啊。”
刘俊杰也举起只手,“也不包括我啊。”
林琳看向秦昕,秦昕还没说话,赵莉莉先替她维护清白,“我敢打包票,秦昕连顾野长什么样都没留意过。”
林琳只好收了劲儿,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哼了声。
讲台上帮老师看自习的班长老早就在注意这边的动静,听着声儿敲了下桌子,意有所指道,“没心思背书的同学别影响别人啊。”
林琳一听就知道在说她,低骂了一句。
刘俊杰嘴里默念着‘故木受绳则直,金就砺则利’,一边分神说了句,“你还真是,干什么都没有眼力见,干什么都头铁,你搁这儿耽误咱班长心上人背书,人能不急吗?”
说完,眼风扫了垂眸认真看书的秦昕一眼。
班里这种玩笑多得去了,即将迈入成年人门槛又被圈在象牙塔的高中学生揣着稚气装成熟。
绥中管束严格,无论走读生还是住校的学生,迈入校门的时候都必须上交手机并登记,金属扫描仪再检查一圈,谁也别想当那个漏网之鱼。
没了手机只能靠那点儿无关痛痒的“流言蜚语”打发学习的无聊时光。
秦昕已经被打趣惯了,提不起什么兴趣,好像被说的人不是她一样,眼都没抬。
赵莉莉头一个不乐意,“别打趣你姑奶奶啊,唉,刘俊杰你能不能行,就这一句你背了得有十分钟了吧?你是缺小脑还是没长脑子,干脆别背了,我劝你直接放弃。”
然后又是一通吵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