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犹豫拔出长剑,姜简双手握住剑柄,以剑为枪,转身逆着山势飞奔,去援救同伴。一名斥候正跟史笸箩杀得难解难分,被他一剑捅在后腰上,将链甲和身体,同时捅了个对穿。那斥候疼得凄声惨叫,扭过头,试图挥剑砍死姜简。姜简果断松开剑柄,纵身后跃。斥候的垂死反扑落空,身体失去平衡,插着一把长剑在原地踉跄着转圈儿。史笸箩跨步挥刀,砍飞了此人的头颅,紧跟着转身怒吼,挥刀扑向小胖子萧术里的对手。姜简果断从无头的尸体上拔出长剑,与史笸箩一道,向此人发起了进攻。
“哈瓦日——”没想到岩石后还藏着人,带队的斥候头目用尖叫声向所有下属示警,同时举刀迎战。(注:哈瓦日,大食语,小心。)
他个子比姜简高了一头,身体修长,手臂粗壮有力。虽然在地势方面吃了一些亏,作战经验却有效弥补了这点差距。姜简借助下冲之力劈落的大横刀,被他没费任何力气就卸到了一旁,紧跟着,他蹲身,反腕双手握着大食长剑抹向姜简的小腹。
“啊!”姜简冲得太猛,根本无法收拢脚步,手中唐刀也因为招式用老,来不及撤回来阻挡剑刃。整个人就像主动送上去一般,与横抹过来的剑刃撞在了一处。
“叮!咯嗤嗤——”剑刃抹破了皮甲,又与姜简预先插进铠甲胸前口袋中的铁板接触,先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随即是刺耳的摩擦声。
已经认定自己必死无疑的姜简,全身上下刹那间冷汗如浆。随即,果断放弃了防御,左臂抱住斥候头目的脖颈,右手挥刀迅速回剁。“叮!”又是一声脆响,刀刃砍中了头目链甲的下摆。(注:链甲,即连环甲,由细铁链编织而成。公元前四百年左右就已经在波斯一带出现。)
链甲柔软坚韧,姜简仓促之间回剁的那一刀,又无法将力气用足,根本破不开前者的防御,只相当于狠狠拍了一下对手。
大食斥候头目的屁股吃痛,嘴里发出一声闷哼,腾出左手抓住姜简的右肩,尽可能地控制他的手臂活动范围。同时右手横拖,试图将长剑从二人身体之间的缝隙中撤出。
姜简来不及琢磨如何变招,却本能地知道不能让此人如愿,干脆借着山势和前冲之力,将自己整个人贴了过去,同时摆动右手中的横刀上下切削。
双方之间瞬间变成了面贴面,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滚烫的呼吸。双方手中的兵器,都发挥不出任何作用,一个夹在彼此之间迟迟无法拉出。一个贴着对手的后背上下挥动,将链甲刮得火星四溅。
跟在姜简左右两侧,原本负责保护他两翼的史笸箩和萧术里,没等出招帮忙,就被跟在大食斥候头目身后的两名斥候拦住。双方一个占据了地利之便,一个占了战斗经验和年龄的便宜,杀了个旗鼓相当。
雁行阵后侧的另外四名大食斥候果断向前推进,试图利用阵型变化,绕到侧后方,向姜简、史笸箩和萧术里三人发起袭击。巴图、李日月、布鲁恩和薛突古哪里肯让他们的图谋得逞?怒吼着结伴上前,从左右两个方向挡住他们的去路。
大食斥候头目精心摆出的雁行阵瞬间失去作用,姜简临时组建的带底座三角阵,也摊成了一张胡饼。敌我双方挤在一个狭小的区域里厮杀,都试图立刻了结对手的性命。却都无法在三招两式内得偿所愿。短兵相接迅速蜕化成了两伙流氓打群架,看不出任何章法,也没有任何理智可言。
“射那个持弓的,一起射死他!”已经按照战术安排退到二十多步之外的大贺止骨突然转身,叫嚷着向斥候队伍中唯一的那名弓箭手开弓放箭。
那名弓箭手先前以一对五,射得手腕发软。此刻刚刚恢复了一些腕力,正准备寻找机会射杀姜简和史笸箩二人中的一个。猛然间听到羽箭破空之声,本能地侧身跳跃,“啪!”,大贺止骨射来的箭矢,贴着他的大腿边缘射到了草地上,深入数寸,箭尾的羽毛在阳光下高速颤动。
那大食弓箭手果断放弃了偷袭计划,调转角弓,与大贺止骨展开对射。大贺止骨经验没他丰富,动作也没他快,转眼间,就被此人一箭射中大腿根儿。
血,立刻从大贺止骨的大腿根儿处喷射而出,他疼得嘴里发出一声闷哼,迅速蹲在了一块石头之后。没等那大食弓箭手来得及高兴,四支羽箭同时射至。两支贴着他的脖颈掠过,另外两支分别命中的他的眼窝和胸口。
“叮!”射在胸口处的羽箭被塞在皮甲口袋中的铁板阻挡,徒劳无功。射进眼窝里的那支,却无声地深入了两寸有余。那大食弓箭手疼得厉声惨叫,身体仰面朝天栽倒,随即,顺着山坡翻滚而下,沿途的河滩,迅速染满了红。
“啊——”位于姜简右侧的薛突古终究不如大食斥候老辣,被后者找到机会,一剑刺在了毫无防护的左侧肋下三寸,惨叫着倒地。
攻击得手的大食斥候抬脚迈过他的身体,直扑姜简,试图帮助自家头目解决战斗。却不料,姜简嘴里忽然发出一声怒吼,集中全身力气前推,刹那间,与斥候头目一道摔成了滚地葫芦。
二人沿着山坡快速翻滚,距离山涧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滚入山涧中,做一对水鬼。斥候头目急得方寸大乱,松开扳在姜简右肩膀处的左手,死死抓住了一块凸起的石头。
二人的身体停止滚动,骤然分开数寸。位于上方的姜简猛然弯腰低头,照着斥候头目的鼻梁,就是一记头槌。
“砰!”青草编织的圆帽受压迅速变形,盖在青草内的大食铁盔边缘与将大食斥候头目的鼻梁相接触,瞬间将后者砸成了扁平状。
鲜血从斥候头目的眼窝,鼻孔,嘴巴同时冒出。他眼前五彩缤纷,耳朵里也宛若开了水陆道场,钟鼓锣磬齐鸣。姜简发觉招数见效,果断又是两记头槌,“砰!砰!”青草圆帽彻底从头上脱落,金属头盔的前方也染满了血浆。
再看那大食斥候头目,四肢不受控制地抽出,握剑的右手无力地张开。眼窝,鼻孔,耳孔处血流如注,圆张的大嘴里,血浆与白色呕吐物交替喷涌。
姜简自己,也被撞得头晕目眩。咬着牙抓起横刀,一刀抹断了斥候头目的脖颈。还没等他站起身,刚刚杀死了薛突古的凶手已经咆哮着追至,双手持剑,狠狠砍向他的脖颈。
“当啷!”姜简仓促举刀招架,大横刀与阿拉伯长剑相撞,被砍出了一个树叶大小的豁口。那凶手一击不中,迅速撤剑,拧身,借着沿山坡下冲的速度,绕到姜简身侧,又是一记横扫。
“当啷!”姜简再度举刀招架,大横刀受力不住,瞬间断成了两截。“啊啊啊——”那凶手嘴里厉声咆哮,挥舞着长剑再度劈刺。两支羽箭及时射至,一支命中了他的小腿肚子,另外一支擦着他脸颊飞过,带起数颗血珠。
“啊!”凶手疼得高声尖叫,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长剑错过连滚带爬的姜简,劈在地面上,泥沙与火星飞溅。
侥幸躲过的致命一击的姜简,反应忽然变得无比迅速。伸手抓起死去那个斥候头目的长剑,一剑捅在了凶手的小肚子上。
长剑贴着铁板的边缘刺入两尺余,剑锋从凶手背后顶着另一块铁板冒出。凶手脸上,立刻出现了震惊与痛苦交织的表情,身体跪地,圆睁着双眼死去。
毫不犹豫拔出长剑,姜简双手握住剑柄,以剑为枪,转身逆着山势飞奔,去援救同伴。一名斥候正跟史笸箩杀得难解难分,被他一剑捅在后腰上,将链甲和身体,同时捅了个对穿。
那斥候疼得凄声惨叫,扭过头,试图挥剑砍死姜简。姜简果断松开剑柄,纵身后跃。斥候的垂死反扑落空,身体失去平衡,插着一把长剑在原地踉跄着转圈儿。
史笸箩跨步挥刀,砍飞了此人的头颅,紧跟着转身怒吼,挥刀扑向小胖子萧术里的对手。姜简果断从无头的尸体上拔出长剑,与史笸箩一道,向此人发起了进攻。
那名斥候,原本凭借经验和体力,锁定的胜局,将萧术里杀得毫无还手之力。猛然间,却变成以一第三,顿时心里着了慌。被萧术里抓住破绽,一刀砍掉了半截小腿。
“啊——”缺了半截小腿的斥候倒地,痛苦地来回翻滚。杀红了眼睛的姜简一个箭步跟上去,挥剑砍断了他的脖颈。
“娘——”惨叫声再度响起,却是突骑施少年李日月,肚子上被对手刺了一剑,踉跄着跪倒于地,大口地吐血。
“天杀的狗贼!”姜简怒不可遏,举起血淋淋的长剑,怒吼着扑向刺伤李日月的大食斥候。“杀光他们!”史笸箩和萧术里以怒吼声相应。
三人先后抵达李日月的身侧。一人扶住了奄奄一息的李日月,另外两人挥舞兵器,朝着李日月的对手杀招迭出。
李日月的对手,原本身上就已经见了血。同时应付两把兵器,立刻左支右绌。萧术里放下的李日月尸体,含泪加入战团,一剑将此人的脚掌钉在地面上。
“啊——”凄厉的尖叫声从斥候嘴里发出,撕心裂肺。萧术里又一剑自下向上刺出,半截剑身都刺入斥候的小腹,直贯到了胸腔。
全身的力气瞬间消失,那斥候丢下兵器,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萧术里,大口大口地吐血。史笸箩一脚踹过去,将此人踹倒于地。紧跟着又弯腰补了刀,彻底结束了此人的性命。
八名大食斥候,在不到半刻钟时间内,陆续被干翻了六个。而参与短兵相接的七名少年,却还剩下五人。以五敌二,局势瞬间变得无比清晰。
“杀光他们!”姜简举起染血的长剑,高声向姜简等同伴发出呼吁。
“杀光他们!”史笸箩、萧术里等人齐声响应,刀剑并举,招招不离最后两名斥候的要害。
“杀光他们!”四名因为身上没有铠甲,被姜简当做预备队的少年,也大吼着冲了上来,围着剩余的两名大食斥候乱砍。
那两名大食斥候以二敌九,如何还有胆子继续支撑?虚晃一招,转身就逃。姜简等人想都不想,咆哮着高举兵器紧追不舍。
沾满了人血的草地太滑,一名斥候不小心被滑了个踉跄,跌跌撞撞向前扑倒。追上来的姜简看都不看,随手一剑砍在了他的锁骨上。紧跟着继续迈动双脚,将长剑刺向了最后一名斥候的后心窝。
最后一名斥候猛地斜向跨步,随机快速转身挥剑横扫。这一招无比狠辣,可惜,用错了地方。
在紧张、愤怒、痛苦、自责等多重情绪的作用下,姜简的反应变得灵敏无比,一个斜向纵跃,就让斥候的杀招落到了空处。紧跟着,他双手持剑,也来了一记秋风扫落叶,剑刃拖着寒光,狠狠斩在了视野里链甲的下摆边缘。
“噗!”斥候的大半截左腿,应声而落,整个人横飞出去半丈远,摔在地上昏迷不醒。史笸箩咆哮着追至,弯腰奋力补刀,将此人砍得身首异处。
姜简迅速停住脚步,持剑四下张望。连续看了两圈儿,才终于确定四周围已经没有了站着的敌军,忽然身体晃了晃,眼前一片黑暗。
他迅速将长剑插向地面,双手握住剑柄,用双臂奋力支撑住身体,才避免自己一头栽倒。
疲惫如同海浪般,一波波接踵来袭,瞬间淹没了他的全身。他的胸口起伏,呼吸声又短又急。鼻孔,嗓子等处,都仿佛在冒烟,嘴巴里也干得好像塞满了芦花。
他努力呼吸,却于事无补,脸色被憋得一片青紫。他用剑柄顶住自己前胸,试图让胸脯起伏的别那么狂野。然而,心脏却如同发了疯的野鹿,“砰砰砰,砰砰砰”,不停地撞击胸骨。
“不能倒下!”他在心里对自己下令,“大食斥候的主力马上就到,他们已经放出了鸣镝!如果你倒下了,所有人都会死!”
“你死了,车鼻可汗的阴谋就彻底得逞,没有人会在乎你姐夫死得冤不冤枉。”
“你姐姐会很伤心,你叔叔会很得意,还有人会急着瓜分你名下的那点田产,就像你姐夫死讯传到长安之时,韩家人做的那样……”
理由一个接着一个,每一个,都令他灵魂痛苦无比。同时,让他头脑渐渐清晰。让他更倔强,更努力地支撑起自己的身躯。
也许只用短短几个弹指,也许是七八个呼吸,当眼前的黑雾渐渐消散,他终于又看到了颜色。
绿色的草地,红色的血浆,白色的剑刃,还有一只青灰色,盛着少许清水的石头片子。
“喝,喝水!”史笸箩的声音,也传入了他的耳朵,断断续续,还夹着浓重的喘息,“喝水,喝完,赶紧上山。”
姜简没有道谢,接过石片儿,将表面小坑中的清水,一饮而尽。随即,努力站直身体,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信心十足。
“补刀,砍下所有马贼的脑袋,丢进山涧里,别忘了剥头盔。”深吸一口气,他高声命令,随即,又重新组织语言,“先补刀,防止有马贼装死。然后再剥头盔和铠甲,收拢所有兵器。布鲁恩,巴图,你们两个你年纪小,先走一步去跟珊珈汇合。止骨,止骨兄……”
连喊两遍,他都没得到回应,诧异转头搜索,才发现身边缺了这位出色的弓箭手。心脏猛地一沉,他低头盯住一名手持角弓的少年,哑着嗓子追问,“止骨呢,他是不是受伤了?伤得重不重?”
“止骨阵亡了。”那名少年的眼泪立刻控制不住,哑着嗓子哭喊,“他跟大食人弓箭手对射,中了一箭,被伤到大腿上的血管儿,血流尽而去。他说,他临去之前让我们帮他拜托你,拜托你,将她妹妹阿茹送回大贺部。他还说,还说,如果,如果你打输了,就先杀了阿茹,无论如何都别让阿茹再落到马贼手里!”
“噗!”话音未落,一口血从姜简嗓子眼里涌了出来,瞬间染红了他的牙齿,下巴和胸甲。
“姜简——姜简——”史笸箩等人大惊失色,赶紧上前扶住他的胳膊,“不怪你,你已经做得够好了。咱们这边战死了三个,却杀掉了八名贼人……”
“我没事!”姜简挣脱众人的搀扶,抬手抹去自己下巴和嘴角等处的鲜血。“不用管我,笸箩,带着大伙补刀,收拾兵器、头盔和甲胄,咱们上山。”
他不再感觉疲惫,也不再感觉紧张,甚至灵魂深处的痛苦,也降低了许多。
他已经理解了什么是死亡,也理解了什么是恐惧,却变得更加坚强。
“布鲁恩,巴图,你们两个先走一步,通知珊珈,在山涧的源头处扎营,然后立刻分派人手,收集柴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吐过血的缘故,此时此刻,姜简的头脑,也变得无比清醒。发布出来的命令,井井有条,“大食人肯定会追上来,咱们徒步,肯定跑不过战马。告诉大家伙,不想被杀,就准备足够多柴草,点起狼烟,然后以死相拼。看大食人先攻上山头,还是白道川的大唐边军看到狼烟后先杀过来!”
脚下这座五名山头,距离白道川顶多一百三十里路。
而据胡子曰说,当年大唐骑兵千里奔袭颉利可汗老巢,每天昼夜行军三百余里,五日之后,仍有余力向颉利可汗的本阵发起冲锋。
扮做马贼的大食斥候们,将他和史笸箩等人当做猎物。
只要他带领大伙儿,坚持到大唐边军赶至,谁是猎物,谁是猎人,还未必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