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管家摇摇头,继续道:“其父上衙门告状,可当地县令和豪绅勾结,竟把豪绅无罪释放。为替妻申冤,其父变卖家产,带着幼子来江州城申冤,却没想到半路生了重病,一命呜呼。可怜望轩一小儿无处可去,只能自卖己身,入了咱们陈府。”香荠听着心生怜悯,上前摸了摸望轩的脸蛋,想着不如把这小童讨入碧云院,她也可以暗中照顾一二。“那不如就他吧——”王管家还未开口,望轩却率先开口了:“香荠姐姐虽美,但你是大少爷的人,王管家说了,可是要把我留给二少爷的!”
第二日,香荠扶着酸痛的身子起身,强忍着不适伺候陈子盛洗漱来。
陈子盛早已没了昨夜的醉态,神清气爽,看着香荠温柔小意的动作,甚为满意:“昨夜我醉了,可能有些粗鲁,你没伤到吧?”
香荠勉强笑笑,继续低头为陈子盛穿衣,低下头时,脖子上露出了几道骇人的青色指痕。
陈子盛也知道自己昨夜过了火,却又拉不下脸道歉,想了想说:“这段日子你跟着那婆娘忙碌,也是辛苦了。王管家那边似是进了一批新奴才,你今日不必当差了,去挑个合适的小丫头伺候吧。”
香荠有些惊诧地抬头看他,她还是一个通房丫鬟,本身就是一个奴才,又怎么配人伺候?
陈子盛得意道:“没关系,便和王管家说是给我挑的,实际上来伺候你就可以了。若是担心被发现,再挑几个小厮进来就好,人数你看着办,反正你少爷我养得起。”
这份恩荣来的太快,让香荠有些猝不及防,缓了好一阵子才跪下谢恩。
看着香荠顺从的模样,陈子盛心里这才又顺了几分,又赏赐了好多膏药。
回房后,香荠看着那些膏药,脸上露出了凄苦之色。
晌午时分,香荠已经给全身上好了药,孤身行到王管家处,说要给大少爷挑些新人。
因着香荠是大少爷的宠婢,早些时候又曾为王管家的儿子诊治过脾胃失调的毛病,王管家对香荠态度也是颇为不错,他看了看名册,笑道:“这批新人有二十多个,还在教规矩。我一会儿让他们到院子里,你自个儿去挑吧。”
香荠诧异道:“马上就到年关了,父母哪怕是送孩子来做事,也该过了年才好,怎么会有如此多的新人?”
王管家有些失笑道:“香荠你有所不知,今年是寒冬,好多家里买不起炭和棉被,活活冻死的也有。对于这种人家来说,与其全家等死,还不如把孩子送到大户人家里做奴做婢,还能换些银子回家过冬,总好过一家人齐齐赴黄泉。”
香荠听着心颤,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境遇已算是凄惨,却没想到这世间疾苦,却比她想象得还要多上许多。
王管家素来办事麻利,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院子里便站满几排男娃娃,最小的才七、八岁模样,最大的也不过十四、五六,一个个都是面黄肌瘦,看着让人心疼。
可其中,却有一小童十分打眼,与众人生得截然不同。
那小童看起来十岁左右,目光明亮,唇红齿白,长得十分喜人,若不是穿着小厮的衣服,香荠还以为是哪家的贵公子跑出来了。
香荠好奇地打量的时候,那小童竟也毫不畏人,欢喜着跑上前,轻轻晃动起香荠的衣袖,脸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你就是香荠姐姐吧!”
香荠惊愣,脸上也被感染出了些许笑意来,略蹲下身子,笑着问道:“是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王管家说,陈府中最美的丫鬟就是你了!姐姐生得这般美,我可不信有比姐姐更美的了!”小童脸上扬起得意而天真的笑容,惹得王管家tຊ瞪大了眼睛直咳嗽。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王管家尴尬道。
香荠笑笑没在意,转身问王管家:“这孩子叫什么名字,怎么瞧着,与旁人都不同?”
王管家把香荠拉过一边,叹气道:“这孩子叫望轩,也是个苦命人。听说他父亲原本是外县的童生,父母恩爱,家境也还算富庶。可天有不变风云,其母因貌美,一日出门被当地豪绅看中,欲强抢民女。其母贞洁不从,最后竟被活活害死。”
香荠瞪大了眼睛:“竟有此事,难道官府都不管么?”
王管家摇摇头,继续道:“其父上衙门告状,可当地县令和豪绅勾结,竟把豪绅无罪释放。为替妻申冤,其父变卖家产,带着幼子来江州城申冤,却没想到半路生了重病,一命呜呼。可怜望轩一小儿无处可去,只能自卖己身,入了咱们陈府。”
香荠听着心生怜悯,上前摸了摸望轩的脸蛋,想着不如把这小童讨入碧云院,她也可以暗中照顾一二。
“那不如就他吧——”
王管家还未开口,望轩却率先开口了:“香荠姐姐虽美,但你是大少爷的人,王管家说了,可是要把我留给二少爷的!”
香荠略微一愣,压下心头因二少爷再次泛起的阵阵酸楚,强笑道:“怎么,你也想入二少爷的松风院?”
“当然!二少爷可是秀才呢,我爹在世的时候就说了,要让我将来也考秀才呢!”
香荠听着心中暗自心疼,这孩子不过十岁上下,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却并不知道,在卖身为仆后,便终身再也参加不了科举了。
“臭小子,又胡说!”
王管家狠狠瞪了望轩一眼,却不忍责打,无奈转身和香荠解释道:“现下二少爷已经及冠,房里只有一个昌荣,实在是说不过去。老爷太太都发话了,要我最少再给松风院再送一个小厮,两个婢女过去,二少爷那边也同意了。”
香荠此时只想极力回避着和二少爷有关的话题,她只胡乱点了点头,没有应声。
香荠又在众人中瞧了瞧,指了个看起来老实的孩子说:“那是自然,那我便挑个这个孩子吧。”
被挑到的孩子脸上露出了腼腆的笑容,王管家身边的文房记下姓名,香荠又问道:“不知道可有丫头?我再挑个婢子回去伺候大少爷。”
说这话时,香荠有些不自在的心虚。
王管家又领香荠到了另一个院子,这批丫头也是面黄肌瘦,数量要比男娃还多上一倍。香荠仔细挑了一个模样还算周整的,却看到王管家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
“抱歉,底下人办事不当心,把这丫头也带来了,太太说了,二少爷快要成亲了,这丫头是要留二少爷启蒙的——”
那丫头脸上露出了羞赧之色,香荠心中却翻腾不已,不是个滋味。
她沉默着点头,随意指了个看起来老实的,便带挑好的两人回府了。
回去的路上,她又看到了望轩那个孩子,望轩看到她,依然露出了甜甜的笑容,扬手道:“香荠姐姐,后会有期!”
香荠的脸上也再次露出了笑容。
此时的她并不知道,不久之后,她和陈子安的命运将被这个叫望轩的小童彻底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