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天,多云,潮湿,偏北风。早上七点,晨跑完一万米刚到办公室的陆思成,背对门口,笔直的军姿站立,仍在渗的汗让裸露空气中的黝黑的肌肤看起来更加丝滑而健壮。他举起水杯,还没来得及喝第一口茶,被罗定军的一声大嗓门“六师傅”震着,微微皱眉。罗定军的普通话不好,“陆师傅”常常发成“六师傅”。定军下一秒殷勤地靠到思成旁边,桌面上摆两个大大的铁水壶,他逐个摇晃,说:“六师傅,没热水了,我马上去烧水房打水。”
阴天,多云,潮湿,偏北风。
早上七点,晨跑完一万米刚到办公室的陆思成,背对门口,笔直的军姿站立,仍在渗的汗让裸露空气中的黝黑的肌肤看起来更加丝滑而健壮。
他举起水杯,还没来得及喝第一口茶,被罗定军的一声大嗓门“六师傅”震着,微微皱眉。罗定军的普通话不好,“陆师傅”常常发成“六师傅”。
定军下一秒殷勤地靠到思成旁边,桌面上摆两个大大的铁水壶,他逐个摇晃,说:“六师傅,没热水了,我马上去烧水房打水。”
殷勤程度让罗爱君小小吃一惊,要知道,定军在家只有邓玉婵把热水吹凉端到他面前的时候,从来没有他伺候别人。
思成“嗯”一声,仍然背对门口,说:“打完水回来,再去擦车,昨天你们谁没有擦车就走,车身都是泥印子,今天不擦干净,不开课。不会爱惜车子,态度不端正,我还能指望你们通过考试拿到驾照吗?”
他不经意看到定军重重纱布缠绕的手,说:“你手指怎么了?昨天摇车打到手指?这么严重。”
摇车,用Z型的铁摇把带动发动机给大货车点火,是学员每天来驾校要做的事。摇不好,摇把反弹回来打到手臂或手指是常见的事。
定军不敢多说,连忙转移话题,“是家里的事。你看,我妹妹来了。”
思成迅速回头,见罗爱君一身运动服,背个白色书包站在门口,青春无敌的学生模样,微微吃惊,旋即心花怒放,“你怎么来了?”
多云转晴,阳光灿烂。
“六师傅早”,爱君学了定军的粤普,惹来思成抿起嘴笑。
定军知道正是制造这两人独处的好机会,拿起水壶往外走,“你们先聊。阿妹,你进来坐。”
思成马上把他的老板椅拖到走进屋子的爱君面前,自己则斜斜挨着桌子,一条腿挺直,另一条腿微屈,双手抱胸,说:"坐。这里有点乱。我昨天还在想这个星期哪天去髙弟街找你出来吃饭呢。"
她忽视他后面的话,"这不叫乱,只是东西有点多。"
这是她第二次走进他的办公室。第一次来,光专注在报名事上tຊ,没怎么留意环境。
现在细细观察,所有东西归归整整分门别类,和那被叠成有棱有角豆腐块的军被一样,她看着极其顺眼,因为她也是这样的人,不仅看不得东西乱,还看不惯东西不按规律摆放。
"没办法,我就这一间办公室,东西只能锁在这里,没别的地方。等将来驾校扩建,我要建一栋两层的办公楼,楼下是招生处,财务室,杂物室和厕所,楼上是我和另外两个合伙人的办公室,独立分开。到那时,空间将是现在的三倍大。在办公楼旁边是教学楼......"
他沉浸在脑海的蓝图里,边说边兴奋比划,突然意识到爱君正侧头盯着他看,心头一蹬,脸热了,"不好意思,我光顾着自说自话。"
爱君摇摇头:"你说,我听。我挺喜欢听这些规划啊构想啊,听着就佩服万分。"
"好啊,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一起吃个饭,我再说给你听。"
话题又被踢回来。
她想到一件事要纠正,是她已经不在髙弟街打工的事,刚打算开口,定军回来了。
因为水壶碰到伤口,呲牙咧嘴的扭曲脸部表情提醒她来的目的。
"我哥学车学得怎么样?还好吧?能通过考试吗?"
定军从疼痛中抓回一丝理智,哼哼哈哈,"阿妹,你对我这么没信心吗?你可以看不起我的为人,但不能看不起我对开车的热爱。"
她在心里朝天翻个白眼,不吭声。
思成说:"定军还不错,确实努力认真。但能不能考得到,啧,我不好说。"
定军心里一阵喜滋滋,马上说:"六师傅,请你把但字后面的话抹掉,我会考上给你争口气。"
思成已经渐渐熟悉定军的路数,永远是下巴轻轻,张口就来事,因此不以为意:"不用给我争口气,给你妹妹争口气吧。考上再抒发你的壮志。"
定军嘿嘿笑两声:"给你,给我妹妹,都一样。"
爱君皱皱眉头,起身,"乱噏廿四。我走了。好好努力,考不上你就回家开肠粉店。机会只有一次。"
思成觉得她更像是定军的姐姐,而不是妹妹。
爱君走到门口,想起要纠正的事还没有纠正,转过身,猛地撞上紧随其后的思成的胸膛,硬硬的,撞得鼻子有点疼,连连退到门外。
边摸鼻子边说:"对了,我以后不在髙弟街打工,换了个地方。你不要再去髙弟街找我。"
"现在换哪里?"
"一个写字楼当文员。"
她不认为有详细告诉思成具体地址的必要,他们还没有熟到这种程度。
门外,几辆蓝色羊城货车正小心翼翼绕着练习杆移动。
思成追上去,提出要送她回学校,公车既慢又挤,小偷还多,还是他送得好。
爱君听这话很耳熟,想起和之辉曾经说的一模一样,噗嗤笑了,笑出两眼水汪汪,把思成弄得稀里糊涂,还以为她是害羞。
"不用,门口有一路公车直达我学校门口,真的很方便。别因为送我而耽误你的课。"
她一再推辞,他不好再强求,送她到门口公交车站便回来。
她似乎没答应和他一起吃饭,又似乎没拒绝。他有点摸不准她的意思。
定军见思成回来时心事重重,说:"六师傅。你要是有事找我妹妹,可以去她宿舍找,我去过,告诉你怎么去。然后呢,我再打听打听她现在在哪里上班。她的行踪比较固定,不难跟踪。但我妹妹这个人吧,脾气比较奇怪。"
思成打断他的话:"把但字后面的话抹掉。老张来了,你手受伤,让他去擦车。"
定军乐呵呵跑开,跑到门口又回来:"对了,六师傅。下个星期的中秋节,你要怎么过?来我家一起吃个饭?我妹妹厨艺还不错,我们一起喝一杯。"
思成眼睛微眯,回一句好。
等定军屁颠屁颠走后,他拨出去一个电话。
"喂,是我,陆思成。和你,和我姐说一声,中秋我不过去你家吃饭,临时有点事。"
电话那头说:"什么事?你姐那天晚上要给你相亲,是她科室同事的侄女。要请人家姑娘一家来家里吃饭,已经订好两只清平鸡。你不来她怎么和人交代。人家姑娘是小学教师,广州户口,条件很好。你什么都好,就是没有户口,不能一直靠你皮包那张广东省流动人员暂住证在广州落脚啊。"
思成忍住不悦听完,冷冷的说:"你没和我说要相亲啊。总之,我不能去。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