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宁远公府苏预,前来求见应天巡抚杨大人。”他问童仆。垂髫小童样貌还是少年,待人处事极其成熟圆滑。在门口时就已将他自鞋底至冠戴打量过,此时也乐得做人情,熟门熟路将他带到花厅,彼处已摆了几排黄花梨靠椅。花厅对面是莲花池,对面太湖石山上有四面凿空的水榭,雕花窗棂镶蓝绿玻璃,香音阵阵,是戏班子在试管弦。“请了小唱?”苏预皱眉。“是老爷前日里才买的的扬州班子,专唱新词。”童仆察言观色,
“在下宁远公府苏预,前来求见应天巡抚杨大人。” 他问童仆。垂髫小童样貌还是少年,待人处事极其成熟圆滑。在门口时就已将他自鞋底至冠戴打量过,此时也乐得做人情,熟门熟路将他带到花厅,彼处已摆了几排黄花梨靠椅。花厅对面是莲花池,对面太湖石山上有四面凿空的水榭,雕花窗棂镶蓝绿玻璃,香音阵阵,是戏班子在试管弦。
“请了小唱?” 苏预皱眉。
“是老爷前日里才买的的扬州班子,专唱新词。” 童仆察言观色,又补充一句:“若是爷嫌冷清,北曲里也唤了几位相熟的姐儿作陪。”
“不用。” 苏预回得生硬,走过回廊就站住了,不再往花厅里走一步:“我见过杨巡抚便走。”
童仆没见过他这样僵直的,不晓得如何回复,只能应了声就匆匆告辞。而恰此时水榭里管弦起了音,花旦咿咿呀呀,明珠落玉盘,飘在水面上。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他站在花厅里,想的却是某个黄昏。手垂在袖笼里,恰好握住鸳鸯香囊。
“怎么让苏大人独个呆站着?快拿椅子来。”
苏预没回头也晓得是谁。帘栊垂下,震起水晶珠子相撞的脆响。接着是轻缓脚步声,像猫踩在绒毯上。
“那水榭的嵌花玻璃可是从暹罗与真腊运来的,咱家这回可是花了大功夫巴结。怎么,瞧着还登样?”
苏预不说话,把香囊放了,悄无声息落回袖中。
“督公何须奉承别人,如今别人自会奉承你。”
“这话便是荒唐。杨巡抚是甲申科的一甲第三名、万岁爷钦点的探花,又是御史出身,京师出了门的诤臣与直臣。前些日他那几封《开江疏》、《革募兵疏》瞧过了么?真是文采畅达。我怎么比得上?当面称我声督公,背地里,又何曾将太监当人看。” 说话的人手里搓着蜜蜡手串,上下打量他:“今日你来,是为盐钞的事吧。那姓张的死了,你怀疑我。”
苏预也开门见山,没正眼瞧旁边的人。
“是。但若杨巡抚与你沆瀣一气,这局棋我便赌输了。我想过他会投靠你,但没想到会投靠得如此之快。”
“那夜我提醒过你,姓张的不能活。但人不是我杀的,我没那么蠢,派个懂事的缇骑便可,何须单留苗人的箭簇,让卫所抓住把柄。” 阮阿措慢悠悠道:“你也觉得蹊跷是么?但找不到头绪,故而今夜穿了绯袍玉带来,想让背后之人愿者上钩。” 他在苏预身旁的椅子上坐下,拍了拍椅背:“坐下罢,惊弓之鸟似的。今夜杨巡抚不会来。”
他眼神变了,终于转头看向太监:“为何?”
“杨巡抚啊,根本就没到任。”
红蟒袍的太监白面朝着水榭,紫狐皮围在颈项间,淡淡道:
“三天前,便在路上病死了。”
安静中,水榭里还在唱,但苏预听得不真。他像是突兀一脚踩在血水里,举目四顾,血水没有尽头。
“今夜杨府的帖子是你下的。” 苏预终于找回语言,嗓子干涸:“除了我,还有谁会来?”
“兵部的人、都指挥使高宪,翰林院的柳鹤鸣,还有位贵人。”
素白手指转着蜜蜡珠子,珠子颗颗润泽。
“今夜咱都得陪着他。南边千里迢迢过来,乡下王侯性格怪了些,爱听扬州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