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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渐渐回暖,依旧有风,但少了冬日的凌厉刺骨,带着淡淡的和暖。
马上就到上元节了,这是新年中迎来的第二个大节,举国同庆不亚于过年,朝廷特许取消宵禁,允许百姓彻夜狂欢。
禹杭人流往来巨大,更是早早就开始做起了准备。
“正月十五日元夕节,乃上元天官赐福之辰,”南山负手立在聚宝斋阁楼,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衣角,他瞧着万家灯火,人来人往,心中却满是担忧,“天官赐福,所以,你会没事的吧?”
“公子。”
两道黑影无声无息的落入了阁楼中。
南山没有回头,沉声问道:“怎么样了?”
他声音不似往日般轻松随意,语气微微发冷,谢必安原想抱怨调侃几句的念头瞬间消散在风中,作了揖正经道:“公子,元福巷这片区域我们已经翻了个个,香炉、药材、炊烟,没有找到丝毫线索。”
“没有线索?”南山目光深了深,按照凶手活动的心里轨迹,不可能会出错啊?他敛神问道,“那修士呢?”
范无救道:“元福巷有两家人入了修士,一人远在京城的钦天监,从未回来过;一人入了桃州竹山,也就逢年过节回来一趟,平日里都不在禹杭。”
“除开两人,我们查了这些年元福巷的来往住户册子,六年前,有个散修在此处安了家,可此人已近六旬,须发皆白,不符合公子所描绘的凶手人像。”
闻此言,南山面色微微发白,他不言不语的走到桌前坐下。
错了?难道全都错了?
林悠失踪、黑衣修士抓童男子、食人魔案件、闹市抛尸......诸日以来发生的事情在他脑中飞速掠过,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谢必安见他面色十分难看,走过去替他斟了杯茶,道:“公子,没事吧?”
南山接过茶水,端在手上愣神,他感觉脑中思绪一团乱,有些剪不清,理还乱。
谢必安犹豫了一下,道:“公子,有一件事情,不知道算不算线索。”
南山放下手中茶杯,道:“你说。”
谢必安道:“今天查住户册子的时候,我发现宋起华在元福巷有套宅子。”
“宋起华?”南山皱了眉。
“是的,”谢必安点头,“那宅子里常年住了个人,神出鬼没的,街坊邻居也只偶尔看见过他。”
“我去查了查,那人叫宋毅,是宋起华三叔的儿子,曾经做过打手,后来因为打死了人进了牢子,被宋起华保释了出来。”
“只是出来后宋毅一直没找活计干,却也早出晚归不见人影。”
南山听完,扶了下巴思索道:“以宋起华那利益至上的德行,不可能白白养人,还将他放在偏宅里......”
“公子是说宋起华有问题?”范无救疑道,“可那是他的堂弟,他多照顾一些不是应该的吗?”
南山面色沉了沉,道:“不确定,只是这两桩事情都牵扯到了宋起华,不得不让人起疑。”
“我知道了!”谢必安忽然瞪大眼睛,手掌一拍。
两人被他一惊一乍的吓了一跳,南山不悦的看向他,道:“你又知道什么了?”
谢必安忽然露了嫌弃神色,道:“这宋起华也太老不知羞了,金屋藏娇竟然藏个男人!”
......
南山无语,道:“谢必安,可用用你的脑子吧!”
谢必安挠挠头,怎么又被骂了?
南山懒得理他,吩咐范无救道:“老范,带路,去找宋毅。”
禹杭城夜空,月影凉凉,三个黑影飞速掠过,落入了一方宅院中。
宋毅是在睡梦之中被人架了脖子,押到了前厅,他瞧着太师椅上坐着的那个清秀俊逸的男人,心里没谱的直打鼓,面色却装出一派若无其事,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擅自闯入我家,是何居心?”
南山微微蹙眉,朝着押着他的两人轻斥道:“你们怎么回事?如此粗鲁的对待宋师傅,还不快把人放开!”
谢必安讪讪收回手,退回到一边,道:“属下知错。”
宋毅见他这般做派,心里却是更加慌张了,这是打个巴掌再给颗甜枣?他在脑中飞速过了一遍自己的仇家,确实没印象得罪过这样一个人。
南山慢条斯理地端起桌上的茶盏,拂了拂茶叶沫子,浅尝一口,任茶香盈满口腔,沁人心脾。
好茶。
大厅内死寂般的安静,宋毅心中愈发没底,他刚刚不是没试着逃跑,只是那白衣男子稍押着他,他便感觉全身酸软,半点提不上力气。
半晌,宋毅终于沉不住气,再一次问道:“老子仇家遍布天下,要杀要剐一句话,只是老子几时得罪过你们,给个痛快话!”
南山终于有了反应,他笑得矜贵又散漫,道:“府上的茶,甚好甚好,这么好的茶,应该是前知府宋大人送来的吧?”
宋毅面色一变,低声道:“你在说什么?那茶是老子自己买的!”
“听不懂?”南山勾唇,眼尾勾勾,笑起来的时候让人觉得人畜无害,轻声道:“那就说点你听得懂的,今日来打扰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几个问题劳驾你解惑。”
“宋起华是你堂哥,你没少从他那里拿钱吧?”
“你们是衙门来的大人?”宋毅双眼微眯,打探宋起华?莫非是来调查宋起华的人?他摊手道,“若是要问宋起华的事情,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已是无话可说。”
南山微一挑眉,谢必安忙上前耳语道:“他曾被衙门传唤过,但是嘴硬的很,半句话都没从他嘴里撬出来。”
南山摆摆手,打量了一下宋毅,随即莞尔,道:“无话可说?就是不知道你那整日倚门望子的老母亲会不会有话要和我说?”
宋毅闻言,脸色大变,厉声质问:“你做了什么?”
南山面色和善,笑道:“宋师傅,我就问你几个问题,你若如实回答,你母亲便可安好的,若是不然......”
他眼神一凛:“江湖上的规矩你知道的。”
道上的规矩?
“你们不是衙门的人?你们到底是谁?”宋毅面色越发难看。
南山依旧笑面春风,道:“我们?不过是行走江湖的、嫉恶如仇的人间正道之光,而已。”
范无救:“......”
谢必安差点失笑出声。
宋毅却是顿时泄了气,颓废的瘫坐在地上,道:“你要问什么?”
南山坐直身子,问道:“你在替宋起华做什么?”
宋毅长叹一声,道:“我在帮他经营一家牙商。”
所谓牙商,是在市场上为买卖双方说合、介绍交易,并抽取佣金的商行或中间商人,南山眉头一蹙:“所以你们介绍交易的是什么?可是......人?”
宋毅点头,道:“我平常会在各个街市巷口留意目标,找准时机便把他们带回宅子,然后找好买主,将他们发卖出去。”
南山与谢必安对视一眼,谢必安从袖中拿出一张单子递给宋毅,而后问道:“这里面有你拐卖的人吗?”
宋毅仔细看了看,神色愈发颓败,道:“有......”
南山又问道:“你只拐卖男童?”
宋毅道:“原来是不管男女小孩都收,后来宋起华与我说接了个大单子,有买主专收男童子,他便让我只找男童了。”
专收童男子!南山神色一敛,问:“那买主是谁?”
宋毅摇头,道:“我从未见过他,他只让我将货放在城外十里的竹林洞,宋起华让我不要打探买主身份,否则会有祸事发生。”
“货?”南山冷笑,面色发冷,目光锐利的审视着他,“那你从何时开始送货?送了有多少货?最近可有送货?”
他一字一顿,十分刻意的强调“货”这个字,几句话砸的宋毅头都不敢抬起来,他咽了咽口水,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威压,只觉得眼前这男人十分危险,好像片刻就能要了他的小命!
他战战兢兢的回答道:“我从前......前年的......夏天,对,夏天开始送货,零零散散送了有三四十个人,最近没有送,因为宋ʝʂɠ起华被革职查办,风头紧,不敢......”
“畜生不如!”南山脸色黑沉如水,眼中隐有怒火,低骂道,“你可知那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竟然被你们当成货物交易?”
“哼,你倒是尚且还念着自己的老母亲,可你想过那些被你拐走的孩子,与父母生生分离,再也见不到自己的亲人!”
宋毅面色忽得一变,咆哮道:“你懂什么!我这是在帮他们!我让他们有更好的选择!与其生活在什么都给不了他们的生父母身边,还不如找个有权有势的爹妈!”
南山扬眉嗤笑:“你的意思是你还做了好事了?你以为那些被你拐走的孩子是有了更好的生活?”
“真是个笑话,宋起华是个无利不往的人,他做这勾当就是为了赚钱,你以为他会专门找些大户人家送进去?”
宋毅脸上出现一丝裂缝,他哽着脖子道:“当然!他这样承诺过我,我才帮他做事的!”
南山额角突突跳了跳,这人到底有没有脑子?他无奈道:“那可你知道你送到竹林洞的小孩下场?”
“他们被生生掐死,被放血,被割肉,被做成了药引子,这就是你所谓的好?”
“不可能!”宋毅面色灰败,一脸的不可置信。
南山怎么想都觉得无语,打着为别人好的名义却去迫害人家,骂道:“你以为你是菩萨?还给孩子更好的生活?人家想怎么活就怎么活,用得着你管!”
“你若是还有脑子还有心,便去衙门自首,你那老母亲也不稀得用你那几个肮脏的臭钱养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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