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星临坐在大红喜轿上,整个人还带着几分恍惚。
皇帝赐婚,冷着脸的姜太清亲自背到花轿前,温岱渊将人接过去抱进花轿内坐好。
就这么,从公主府出嫁了。
因为兴国公府和公主府相距并不远,为了两府的体面,迎亲队伍要绕着全城走一圈。
然而,迎亲队伍走到鱼龙混杂的南城时,先是因为几辆马车堵在前方,导致队伍停了下来,紧接着便有tຊ摩肩擦踵的行人们推推搡搡地来到花轿附近,也不知是哪个调皮小子,将一挂点燃的鞭炮朝着花轿抛了过来。
温岱渊身边跟着的人也都不是吃素的。
今日迎亲的安全都是温岱渊的好友司马清风在负责。
司马清风是皇后最疼爱的侄孙,金玉侯府的三少爷,平时最喜欢凑热闹的人。
他看见迎亲有人捣乱,不但不急,反而露出看好戏的神色,朝着侍卫们摆手,让他们别着急出手。
司马清风笑看地看着那一挂鞭炮,看热闹似的,直到温岱渊眼中的怒意如有实质了,手欲抬起亲自出手,他才懒洋洋地将手中折扇往外一抛,将那眼看着就要扔进花轿内的鞭炮给拦下来。只见他手中一旋,鞭炮转了个向,落在几丈外的沟渠里炸响。
温岱渊看了眼花轿,轿后跟着的丫鬟婆子们俱都有些受惊,然而花轿旁两个丫鬟,一个满脸淡定,低眉顺眼;一个兴致勃勃,颇有些遗憾鞭炮没能落入轿中似的。表现最不一般的是花轿中的新娘,她不惊不乍,安安静静地稳坐轿内,就像是全然不知刚刚发生过什么。
“盯紧点。”温岱渊对司马清风说。
“怕什么?”司马清风心疼地查看纸扇,生怕刚刚被鞭炮给弄毁了丝毫,“小孩子调皮罢了。”
“若是出事,你就不用再见我了。”
此话一出,司马清风神情一凝,将扇子塞入怀内,收敛了嬉皮笑脸的表情,“知道了。”
花轿在南城有惊无险地通过,眼看着就要进入西城地界,又突然窜出一匹受惊的马来,朝着花轿冲撞过来。
司马清风纳闷地看了眼温岱渊,这小子未卜先知不成,怎么知道还有事?
司马清风一面让手下人去拦住惊马,一边夸张地摇头摆脑,对温岱渊说,“要我说,这游街有什么好游的。满京城都是想嫁给你的姑娘,却被那位摘了桃。不知多少姑娘耗尽身家,要给你这迎亲路上添堵呐。”
“哼。”温岱渊脸上笑意不减,声音却很冷,凉薄地说,“我娶妻,干旁人何事?我本来觉得成婚挺无聊,天没亮就被喊起来,当我是个木头各种摆弄。但这会儿嘛,有几分趣味了。他们越捣乱,我越要让我的新娘子安安稳稳进我家大门。”
“难怪这么多年,没有一个姑娘能够入你的心。也就我知道,你这温润君子脸下面的胸腔里,藏着一颗多么恶劣的心。”
司马清风默默离温岱渊远了点,那些姑娘们的眼神实在不太好,只看到兴国公世子温岱渊样貌一等一的俊,却不知他的心啊也是一等一的黑。他自己可以对这桩婚事千百个不满意,但旁人在他的婚礼上打他的脸,这可犯了他的大忌了。
“也不知你那新娘子,有没有福气进你家大门,啧啧,可怜哦,一个小姑娘家家,大好的日子,要遭遇这些事……”
司马清风的话还没说完,便见路旁一支长箭疾射而来,目标正是花轿。
司马清风脸色一变,他本就是唠叨几句,怎么还真有人辣手摧花,开开玩笑也就罢了,动起真格,这就过了啊。不待他反应,温岱渊夺过旁边侍卫腰间的佩剑,抛掷出去,刚好将那长箭打歪。
长箭叮地一声,射入石板地上,霎时石板裂开,尘烟四起。
温岱渊迅如疾风势如闪电,一个鹞子翻身,挡在了花轿前面,一只手掀开轿帘看了眼后飞快放下,一只手持剑横在胸前。
“她没事吧?”
“没事。”
司马清风紧跟其后,和温岱渊一前一后,将花轿守住。
真正的杀招并不是那支长箭。射箭的人知道长箭会被拦住,就近落地,他等的是灰尘飞扬,视线不清的那一刻,或杀或掳,正是对新娘下手的最好时机。
只是温岱渊能够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又岂会是那么容易被牵着鼻子走的人。
“前后相护。”温岱渊道,又吩咐本来只是来充充场面的侍卫们,“都打起精神来,等回府了,我有重赏。”
侍卫们本就是温岱渊手底下调教出来的人,什么大场面没见过,顿时严阵以待,分兵布阵,有人前面探路,有人落后收尾,还有人在道路两旁来回巡逻。
花轿继续往前,进了西城,就离兴国公府没多远了。
然而,也就是这西城,权贵云集,十家有十家的小姐对温岱渊有意,这么些年,姑娘们为了嫁给温岱渊,招数可是不少,温泉池里投怀送抱的、天天赖在兴国公府讨好国公夫人的、扮做男儿凑到温岱渊身边求个亲近的、日日给温岱渊送可口吃食的、日夜尾随温岱渊行踪的,还有跑到皇后面前撒泼打滚求赐婚的,只是这般行径,别说温岱渊了,皇后就十分不喜,命人送回家中,让长辈严加管教。
“有些不妙。”司马清风再次策马来到温岱渊身旁,“本来就几个生事的,打发了也就得了。但我刚接到消息,有了人大着胆子带头,如今对你有意的姑娘都摩拳擦掌,想要来抢婚。”他忍不住狂笑了一声,“有传言说,你今儿必须要带一个新娘子进兴国公府的大门,她们都觉得干掉这个,就能顶替上位了。”
温岱渊的神情有片刻的呆滞,看得司马清风直乐。
司马清风用扇子敲了敲温岱渊的肩头,“好兄弟,加油,你可以的。”又长叹,“这些姑娘真的瞎眼啊,我这么英俊潇洒的儿郎,怎么就乏人问津呢?桃花运旺也不是好事,这都快变成桃花劫了。你说未来嫂夫人上辈子得做多少缺德事,才会倒霉得嫁给你这么个无心无情之人。”
“少幸灾乐祸。”温岱渊轻嗤一声,“今儿这场婚礼,我要是不高兴了,几日后可能就不想出门。”
“你……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答应过的事情,还拿来要挟我?我费了多大功夫才说服陛下让你陪我走这一趟。”
“昨儿晚上,又是谁拍着胸膛保证,让我今日只管安安心心当新郎官,一切有你?”
司马清风舔了下嘴皮,讪笑道,“行行行,我要知道你迎个亲有这架势,我才不趟你这浑水。你是新郎官你了不起,累得小爷我跑断腿。”
“又来了……”温岱渊紧锁的眉峰随着第一波攻击,就没舒展过,此时望着迎面而来的送葬队伍,他毫不犹豫地下令,“换条道。”
接下来的迎亲路,可以说处处是地狱,步步遇修罗。
娇小姐们发起狠来,竟是什么花招都有。
那往路上堆牛粪逼得队伍不得不绕道的,在道路中间挖坑的,从道路旁的楼上往下泼脏水的,还有一群俏娘子堵住大路,死活不肯让,非要让温岱渊亲她们一人一下,气得温岱渊让侍卫们将人拎起,统统扔进旁边不知哪家的马厩里……
这并不是温岱渊走过最难的路,但一定是他走过最狼狈的路。
温岱渊的一身喜袍不复洁净,身上沾染着各种奇奇怪怪的味道,这也就罢了,他的脸,因为前面有几波姑娘们太激动,什么都往他身上抛,鲜花也就罢了,那南瓜、番茄、各种汁水丰满的菜叶……被染得五彩斑斓。
迎亲队伍里唯一好些的便是花轿了,温岱渊领着人,将花轿护得严严实实,怕掷果盈轿,特地让二十四名侍卫,举着大伞,挡住四面八方抛向花轿的奇怪物事。
司马清风沿途已经好奇地无数次看向花轿了。他觉得温岱渊的新娘子也是位奇人,这一路上这么热闹,她却连轿帘都没掀过一次,真这么稳得住?怕不是位木头人吧,那温岱渊婚后的日子可就太无趣了。
他们想不到的是,花轿出了公主府,里面坐着的就只是个空壳子。姜星临早就离魂,去办另一件事。
说来也是奇怪,公主府嫁女儿的大好日子,福慧公主却称病没有露面,而是悄悄地送姜玉宝出京。
自从那日姜玉宝对姜星临表示好感后,恨不得日日都缠着姜星临。一天两天还好,多了姜星临实在烦,就犯了嗜睡症,心想这你总该自个玩去了吧。
可当姜星临假睡时,姜玉宝借口犯困,将丫鬟们都赶出卧房,抓了姜星临的手腕一口就咬了下来。
然后,姜玉宝就磕掉了牙,哭得惊天动地。
姜星临从小练剑,一身筋骨,在云雾小院中经受了千锤百打,看着娇嫩如雪,实际柔韧无比,刀枪难破。
无论姜玉宝出于什么心思对姜星临下手,自食其果后,都明白了姜星临不是颗好啃的果子。
姜玉宝第二天就又病了,福慧公主又恢复了对姜星临不咸不淡的态度。
再然后,皇帝亲自给姜星临赐婚。
成婚当天,满城权贵都往公主府和兴国公府喝喜酒,福慧公主挑了这天送姜玉宝走,就引起了姜星临的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