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人不知,吏部尚书冀枭年逾五十,大腹便便不说,为人心机深沉,心眼子极小。
举荐的大部分文官,皆沆瀣一气。
除开竭力反对父亲与达靼、亦力拔等打仗,还多次构陷父亲治军不严、收贿受贿……
端的是一个小人行径。
斐然竟是要自己去委身于那样的人?
顷刻间,他在盛知春面前惯常温润如玉的形象,一瞬间就变成了盛知春那日梦魇中的恶毒凶狠模样。
再次联想到祖母和谢行衍的话,便猛然惊觉了什么。
斐然有问题!
自己视物不清的,很大概率亦是斐然!
眼下,瞧着自说自话的斐然,盛知春恍然发觉,对方正伸出他那骇人的利爪,要将自己撕得粉碎。
继而踩在脚下蹂躏,万劫不复。
骤然想起最近经历的种种,她眼圈一息便红得发黏。
心头鬼使神差的便想起了谢行衍先前所说的tຊ试探之法。
他说,只需要、只需要……
斐然以为盛知春是羞耻心上来,还在极力的劝着。
“知春妹妹,我知晓,这种事情,对于女孩子来说,需要巨大的勇气。尤其是你这样柔弱的……”
“啪——!”
话音未完,斐然左侧脸颊便被重重的扇了一耳光。
力道之足。
打得他脑袋一偏,耳朵“嗡嗡”的爆发着耳鸣,脸上也火辣辣的灼烧起来。
白玉面庞盖上了清晰的掌印。
整个房间里,一刹那安静得可怕!
斐然的火气腾的一下便窜了起来,龇牙咧嘴的暴怒咒骂道。
“玛德,你特么的贱蹄子!竟然敢打我堂堂一个郡……”
骂话刚说到一半,他蓦然瞧见矮桌对面的盛知春,正一脸愤恨的怒瞪着自己。
顿时惊觉过来。
一秒便收好了脸上恶毒的表情,甚是勉强的勾起一抹笑意来。
讪讪然开口。
“知春妹妹,你为何打我?”
这句话,几乎是他咬牙切齿的挤出来的。
实际上,他垂在矮桌下的手,早已攥成了拳头。
要不是上头那位,对盛知春有另外特别的安排,他早就对盛知春当面翻脸,各种怨怼了。
只是可惜,为了大局,他还是得向以前那般,强忍着。
心里多少就有些憋屈得慌。
这一切,全然落进了盛知春的眼里、耳中。
方才斐然下意识的反应,便暴露了最为真实的他!
对方的第一反应,不是惊讶、发懵和不解,而是虚伪和愤恨。
斐然刚刚说的郡?
郡什么?
郡马是吗?
呵,她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
盛知春磨牙吮血般的涌起了一股滔天恨意。
抄家伊始,自己还曾庆幸过,准夫婿斐然乃至整个斐家,没受牵连。
毕竟,突如其来的变故,如那晚漫天的冰冷大雪一般。
磨砺人心的同时,遮盖住了某些事情的真相。
如今,让她难以置信的是,自家被抄流放,最大的刽子手就是眼前这个,让她心心念念想要依靠一生的准夫君斐然的手笔。
他竟联合外人,玩弄自己与盛家于股掌之中。
实在可恶!
什么青梅竹马?
什么温润如玉?
全是荒诞的阴谋!
斐然当初对自己信誓旦旦的表白和承诺,仿佛还在耳畔。
盛知春此时却觉着讽刺得可笑。
梦里,斐然那恶毒的嘴脸,再次明灭闪现。
同时灌入大脑的,还有那怨恨至极的话语。
“你不是喜欢无媒苟合吗?那我就抄你侯府,陷你入教坊司,让你被千人踩万人踏,从天上月变成地上泥!”
只不过,诡异的是,斐然又堪堪忍住了被自己扇耳光的极盛怒火。
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
难不成……
电光石火间,盛知春便想到了某种可能性。
那便是那晚的“九千岁”!
定然是忌惮那人的命令。
不过,那人对自己或是整个盛家,到底又有什么企图呢?
盛知春心中还未可知。
但她现在却是知道,吏部尚书冀枭对自己的身子和美色,有所图。
斐然便是那推手。
思及此般,她内心登时悲愤交加。
眼神陡的一狠,便指着斐然毫不掩饰的怒骂道。
“斐然,你这个腌臜混沌,污言秽语的说来欺负我!我还当你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没想到,你内里竟是这般的丑陋恶心?!”
斐然何时瞧见过贵胄千金,此般骂人撒泼过。
更何况是柔弱不能自持的盛知春?
他一时竟是没反应过来。
全然受着对方的这般辱骂。
然,盛知春骂完这些还觉着不够解气,还想动手。
她非要打斐然一顿好的不可。
眼见盛知春要抄家伙打自己,斐然终是回了神。
脸色一黑,暴怒的吼叫出声。
“够了!!!”
这就生气了?
她的气性可还没发泄完呢!
斐然加之在自己和盛家身上的,她定然要全数还回去!
盛知春抬眸,一瞧见他侧脸那红扑扑的掌印,似乎有些不协调。
她便莫名的想要将白皙通透的另一面,也给对称的补上一巴掌。
甚是没好气的扯唇。
“斐大人这是生气了?那你便能体会方才知春一听说你想的办法,竟然是让我去伺候都能当你爹的冀枭!
不免悲愤交加,一时没控制住情绪。不管不顾的把你当成贱婢打了……”
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不狠狠虐一番,她属实难以平愤。
斐然听着她口口声声的说冀枭能“当自己爹”,还把自己当成了贱婢等话,刚压制下去的火气,便又愤愤然,冒了起来。
心中不由得有了怀疑:这个小贱蹄子,会不会发现了什么?
故意为之?
却在看到她那悍妇刁民一般的骂架姿态时,便打消了刚才的那个念头。
不禁暗道:终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柔弱娘子而已。
能掀起什么大风大浪?
呵!
并且,冀枭都发话了,只要让盛知春心甘情愿的好生伺候他。
那父亲升官到从三品的通奉大夫,甚至正三品的正奉大夫,便无有任何问题。
再加上嫡姐在太子那里得宠,自己又娶了柔嘉郡主的话……
那他们家不就鸡犬升天了吗?
哈哈哈哈……
斐然一点儿也不介意是否用词得当,只想着能快点到那一天。
到时候,他就能耀武扬威的在朱雀大街上横着走了。
想要如何玩弄盛知春,那全看他的个人心情了。
光是想想,都觉得很不错!
心里邪恶的坏笑着,面上他便软硬兼施的接着撺掇盛知春。
“知春妹妹,去讨好冀大人,并非我本意。你是知晓的,我、我还想着娶你为妻,怎的愿意将你推向别的男人呢?”
难过的叹了一口气,斐然忽而有些激动起来。
“但是,我才知道,是冀大人阴差阳错的救了你母亲,安置在一个安全隐秘的宅子里。故而……提出了这个要求来!”
“甚么?他救了我母亲?”
盛知春故作讶异的反问出声。
实则,心里仍是存了几分狐疑。
这还得感谢祖母的提醒。
见此,斐然误以为她信了。
便忽然俯身,再次想一把抓住盛知春的手。
却被盛知春提前预判,给巧妙的不动声色躲开了。
捏着染上胭脂味的粉荷蝴蝶绢帕,她假装抽抽噎噎的抖着肩膀演戏。
“原来母亲真的还活着,还活着……”
不管母亲如何了,她一定会托个可靠的人,查出来。
绝不能落入斐家人和冀枭的手里!
斐然手上落了空,却没发现盛知春的异常,反而还语重心长的她要学会感恩和报恩。
“知春妹妹,你要是真的在意和心疼盛夫人,就答应了冀大人的要求。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以后的路,才好走啊!
冀大人可是正一品的尚书,你要是攀上了他,以后还愁出不去教坊司吗?不然,你看整个盛家都没了,何以东山再起?”
说着说着,便越发的心急了。
末了,他又一咬牙道。
“反正冀大人年纪大了,床榻那事儿多半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你假意应付应付,不就行了吗?横竖亲一下摸一下,又不痛不痒,少不了你一块肉的……”
“啪——!”
听闻他愈发过分的言辞,盛知春想都没想,便抬起左手,愤愤然打在了斐然的另一侧面颊上。
这一次,亦是用了十成的力道。
打得她掌心都发痛起来。
但是心头,却莫名其妙的舒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