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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说到,陆庆和欲杀江心一家灭口。不料桑谷却阻止起来,抱着双手,眼也不抬的,说:“不必,要动手时,我自会动手。一个小女孩的话,玄真他们不会信的,若信了,就不会有今日的议事。你也早被玄真结果了。若此时杀了她,无异从旁坐实了她的话,闹出来,节外生枝。”

陆庆和见他突然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来,很是惊讶,细想倒也颇有道理,也不好违拗他,只看了眼桑藜,桑藜也只点点头。陆庆和方回了个“是”字。

正在此时,突闻一阵悠扬的箫声隐隐传来。桑藜侧耳一听,知是他师父,便让陆庆和回去歇息,让桑谷去见他们师父。桑谷从窗户出来,朝着箫音传来的方向,一路飞就到了郊外。在那边,见一女子对江伫立,正吹着洞箫,待一曲完后,桑谷方上前行礼,唤了声“师父”。

他师父回身示意他起来,问:“桑藜呢?”桑谷回:“大哥受了重伤,目前已脱离危险,但修为全废了。”他师父吃惊道:“怎么回事?”桑谷回:“我们上了梅山,会了林胤,当时风鸣枪的传人陈是也在,切磋时——都没收住手。”他师父又问:“林胤如何了?”桑谷回:“断了一臂。”他师父一听,登时就恼怒了起来,骂道:“混账!谁叫你们擅作主张伤了人?”桑谷垂着头不语,半晌方回:“有神秘人助他们,我与大哥差点回不来。”他师父见他似有怨意,也没再责怪,只疑惑问:“神秘人?”桑谷接着回:“是,今日玄真等人去了,也是被那神秘人拦了回来。武功出奇的高,连面目也见不清,还不知道是什么人。如今各派已定了要选盟主,然后再上梅岭。总之,不管林胤今天是被玄真他们杀了,还是玄真他们挫败了,一样的没有坏了原计划,我们的目的是须弥山,林胤不过引子罢了。”他师父听了,瞪了他一眼,半晌不语,转身去看着江面,好一会才道:“你先回去照顾好桑藜吧,别再自作主张,否则家法不饶。”桑谷领命了,还如来时一般,施展轻功回去。

此时的云来客栈里早已是夜深人静。各大门派的人因议定了盛事,个个欢喜,大都吃多了酒,早便睡去。

那裘清芷从他师父房中出来,见四下寂然,便又偷溜到水月这边。水月听人敲门,已知是他,便开了门,裘清芷兔子一般躲了进去,把门掩实。水月依然回身坐下,打趣说道:“这么晚又是替谁道歉来?”裘清芷不待请,已坐下笑道:“水月妹妹说笑了,我是来跟妹妹辞行的。这是给水月妹妹的礼物。”水月瞥了一眼礼包,只道:“放着吧。”又好奇问:“这么晚是要去哪?”裘清芷忙解释道:“不是现在走,师父让我明晨回一趟墨山,将今日之事告知八极长老他们,再领些弟子过来。怕明早不便,因此现在过来辞行。水月妹妹什么打算?也是和他们一道去火山口?”水月道:“离十五还早,游玩游玩再去。”裘清芷道:“不如与我一道去洛阳走走?那边风景也挺好。”

水月笑道:“你这一去一回也是要跑死马的。哪有时间与闲情看什么风景?我是不想再动了,这些日子奔波不停,身子都快散架了,腰酸背痛的,腿脚也重得不行,我要好好安生几日再说。你就自个儿去吧,又不是见不着了。”裘清芷笑道:“是了,我一时竟忘了往返行程也不过二十天光景,倒糊涂了。真也是不知道他们定的那么紧做什么。水月妹妹若觉得乏累,不如我给妹妹按按脚?我学过一些穴位推拿按摩,师父肩背上不大自在时,我都给他老人家按按。”水月笑道:“你还会这手艺。好是好,只是你今夜身上怎么臭烘烘的不像昨夜?”

裘清芷一听忙站起身来退开,赔不是道:“唐突了,刚才师父找我说事,又说了会闲话,师父睡下了,我才敢出门来,没来得及焚香沐浴,一心怕不能辞行,就来了。清芷这便回去焚香沐浴。”水月微笑道:“都子初了,你再去要水要汤的,动静那么大,来来回回的叫人容易看见。我也才出浴,水还在,你要不介意去泡泡你身上的汗味,只是怕水已凉了。”裘清芷听闻,心火炽烧,忙道:“岂敢,如此多谢水月妹妹抬爱。”说着便进到屏风那边宽衣解带,心猿意马地泡进浴桶里。

水月取了一件白披风丢在屏风架上,说道:“这是我的披风。你那衣裳也有汗味,就先披着这个吧。”裘清芷忙欢喜答应着,不一会便裹着披风出来。水月凑近闻了闻,笑道:“嗯,可清香了,可见我的洗澡水要比你们这些人都干净。”裘清芷笑道:“这是自然,水月妹妹钟灵毓秀,这浴汤说是瑶池仙水也不为过。”水月道:“油嘴滑舌,你若按的不好,以后可不见你了。”说着转身去床上坐下,对裘清芷道:“留一盏灯。”那裘清芷无所不依。

至次日,天还未亮,裘清芷便起床收拾行装,将水月送他的白披风收好后出门来,痴痴看着水月的房间。心里一时半刻也不想离开,奈何师命难违,只好下楼匆匆吃了早饭,然后提马上路。

不多时,各派的人也陆续下楼来吃早饭。陆庆和将草拟的武林公告给玄真,请玄真裁定。玄真接过看了,点头称赞,又问曾顺等人意见。曾顺接过一看,对陆庆和感激不尽,便将公告交给手底的人,嘱咐抄录派送粘贴等事。陆庆和先就要告辞,玄真、曾顺等皆问:“陆先生不与我们一道?”陆庆和道:“陆某还得去拜望外祖父。又是眼见过年了,老人家怕是要留我多住几日。等代母亲略尽了孝心,到了初上,我便去与诸位会合,到时再商议具体事宜。”玄真道:“既如此,陆先生请自便。”于是陆庆和辞过众人,领着手下先行一步去了。

其他人也都结算了客栈银钱,准备着离开。只水月几人还坐在店里吃饭,曾顺来聒噪了她几句后便领众人往火山口去。神农谷的人是最后才提马要走的,水月见了,便出门上前打招呼:“独孤少侠你们这是要回禀师门,还是也去火山?”独孤仁道:“自然回禀师门。”水月道:“正好我也要去那个方向,不如结伴而行?”独孤仁道:“多谢水门主抬举,只是我们两派终究修的不是一个‘道’的,还是不同路为好,告辞。”说着,三师兄妹也上马离去。

水月看着离去的身影,冷笑一声:“又一个修道的,将来别和我同了路,害了你神农谷鸡犬不宁就好。”说完仍回身进店,准备回屋再睡一会。

上楼时,却巧碰见云风匆匆下来。这云风以为众人都已离开,才收拾下楼,准备结账走人。不料匆匆与水月打了个照面,吃了一惊,忙退到一侧礼让水月几人先上。水月只点了点头便上楼来,又回头看着云风匆匆下楼的身影,却是看了许久。身旁的侍女霜菊见她盯着空空的厅堂看,便问:“门主怎么了?”水月方回过神应她:“没事,走吧。”另一侍女青鸟道:“门主,要不我们也出去逛逛吧,看外面好热闹。”霜菊道:“人山人海,臭烘烘的,有什么好逛的。”青鸟道:“热闹才好,哪里臭烘烘?这景象多喜庆。”水月倒没有了睡意,便道:“好,去取毛氅来,咱们逛逛去。”于是,两人跑回屋里先系好披风,又去水月屋里取了毛氅来给水月披好,三人方下楼出去,漫无目的地游逛着,自不必多说。

如今且说陆庆和辞过众人,直奔他外祖父家去,路上已发现那裘清芷暗中跟随。原来玄真料想:不论这陆庆和前言真假,今日必定要托辞去他外祖父家的。因此,命裘清芷先离开,再暗中跟随查探他外祖是否家住本地。这裘清芷见陆庆和果真到了一户人家门前,正与门房谈笑,很快又有长者喜迎而出。依稀听得他们言语,确是他外祖家,并无疑点。因此,尊玄真的约定——无疑点不回禀。因此也就策马北上了。

只说这日夜里,陆庆和见他外祖父吃多了酒睡下。自己才得便抽身出门,带着侍从往东郊果林去。

这林间有一处庄园,庄门前坐着两头黄灿灿的麒麟,门檐左右挂着两个极大的红灯笼,亮红红的照出门楣上面的牌匾金字,斗大书着:“兴隆庄园”。庄园的大门洞开着,里头几间厢房里皆有人在吃酒赌钱,院落里还有几桌人在吃酒说笑。

陆庆和命四名手下门外守着,只带陆力,亲提礼品踏入高门内。大院里吃酒的人见了人,忙堵上去,喊问:“谁啊?”陆庆和行礼笑道:“诸位兄弟好,在下陆庆和,是你们帮主的知交。今日路过宝地,特来拜会的,劳兄弟们通报一声。”高义的族弟高信边吃着花生边打量着他二人。见他手提礼盒,又满脸堆笑的,并无不妥之处,便示意一人去通报。那人刚要去又回身问:“你叫什么来着?”陆庆和恭谦有礼道:“陆庆和。”那人“哦”的一声便东扭西歪的跑后面去了。这里高信请他二人落坐,陆庆和婉拒道:“多谢,我站一站无妨。”众人见无事便又去坐下吃酒。

陆庆和往前挪了十来步,背着手向正厅堂看去,见里头灯火辉煌,堂正中的案上有一大鼎,鼎上插着三支已燃了一半的高香,祭的是正堂之上的足有半丈高大的黄金“义”字。字的两旁却是翰墨写的墨宝,隶书书体:

不读书者可进来,无仗义人滚出去。

陆庆和看着既觉滑稽,又觉有趣,不禁暗暗发笑。又四处张望着,排排灯笼之下可见园内气派景象。

好一会儿,兴隆帮的帮主高义才从后堂出正厅来,凝眸见准了是陆庆和,忙小跑着笑迎下去,边跑边笑喊:“陆大哥,大哥,来得好突然,真是叫兄弟万万没想到啊。”又对边上高信等人怒吼道:“怎么叫先生站着,你们瞎了眼嘛,只顾吃酒,我看吃不死你们。”高信等立时起身,个个垂头不敢搭话,厢房里也突然静了下去。陆庆和忙替众人开脱:“兄弟莫怪他们,他们请我坐来着,我因骑马久了,便想站一会儿。兄弟们自便为好。”

高义忙命烫酒,又命招待好陆力,方拉着陆庆和上厅堂,请陆庆和上首落座,自己隔着茶几案下首坐定。陆庆和将礼品放在几案上,先笑道:“这是我在玉龙山得的一块火云玉的料,本想打成玉佩和手镯给侄儿与弟妹的,但是忙的不可开交,就直接带了来,只能有劳兄弟替为兄打了给侄儿与弟妹吧。”又问:“家里人都好?”边说着边已打开木盒。高义笑回:“劳大哥记挂,都很好,那小子如今活泼的很,正打算请启蒙老师。”又见盒子里的玉已开出了一小角,上面火云絮绕,如血如水,灯火之下更显辉煌富贵,不禁惊叹道:“此礼太重了,他一小孩家家哪受得起,还请大哥收回,心意兄弟领了。”陆庆和道:“这是哪的话,再贵重也是一块石头,能比得上侄儿一个手指头?什么受得起受不起的,就是把玉龙山搬来也受得起。人不能太实诚了,太这么实诚了就落俗了。不过是一随礼,过年过节的,我好容易来一趟,总不能空着手来,倒叫人笑话了去,收下便是。”高义见如此说,便不好推辞,方领受致谢。

一时,陆庆和感慨起来,“咱也有三年多没见了吧?时间过得可真快,像只有几天没见着一般。想起往事来,只当是昨日一般。”高义也感慨道:“可不是!前儿我才见着外祖父他老人家,还念叨着大哥。大哥见过老人家了?”陆庆和笑道:“也是今天才见着,外祖父高兴,吃多了酒,不然我也溜不出来见兄弟。”说着,又乱指着堂里堂外的景象,赞叹道:“如今见兄弟这家业可不一般了。”高义不好意思笑道:“还仗大哥当年提点相助,不然哪有今日的我?”陆庆和摇手道:“这是兄弟的本事,我不敢居这功劳。只不过要我说,虽不一般了,然与江湖上的大门派比,还是差了许多。兄弟可不能懈怠哟。”高义笑道:“大哥说的是,我这如何敢跟人家比?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正言至此,高信端着酒上来,给他二人斟满后方告退出去。高义举杯相邀,“等明日我叫人排宴,正式为大哥接风。”陆庆和道:“不必排场了,咱们这样安静吃几杯酒,说会儿话才最惬意。”

说着两人连饮三杯,陆庆和方接着前话,说道:“说起自知之明,倒也不必妄自菲薄,要我说,如今风云变幻,比也是有机会比得的。不知兄弟可有听说了江湖上的大事件?”高义疑惑问:“是何大事件?我竟不知。”陆庆和惊讶道:“兄弟怎么也偏安一隅不问世事起来?这大事件还是发生在本镇子上的事,底下人不汇报一二?怎会不曾听说?这样下去是要出大事的。”高义道:“他们倒说了镇上来了许多武林人士,难不成与大哥说的大事有关?”陆庆和道:“正是。”高义道:“我就疑会有大事发生,怎奈这几日是内人与犬子生辰,巧生在同日同时同刻,因此每年都要大办几场寿宴,这不,今日才完结。又逢年节将至,所有人都只顾忙着家里的事,倒顾不上派人去留意留意镇上的事了。”

陆庆和听了惊叹道:“原来弟妹与侄儿竟有这样天大的福分。你瞧,我这玉是送对了。这一比起来,我倒觉得礼轻薄了许多,怪我怪我。是了,你几年前就写信说过此事,看我倒忘了,该死,该死。”说着自罚了三杯。高义忙笑道:“大哥哪里话,兄弟自知大哥是大忙人。”说着给陆庆和斟上酒,接着说:“且不说这事,大哥快说,到底是何大事件?”

陆庆和接下说道:“这要从那《须弥山经》说起,不知兄弟可听过这经书?”高义道:“这个自然,江湖上谁人不知?相传,须弥老人还与咱们一样是个凡人时,在那须弥山上得了这经书。书里头记有武学、医术、奇门、冶炼等秘法经文。更为厉害的是,听说里头还记着一篇妙法,练至化境可使人长生,更甚者能飞仙,那老人就是升仙去了的,也不知真假。”陆庆和道:“哪会有假?当年须弥山出现火甲夔蟒之祸,专吃人命修炼,老人那几个弟子合力也不能将其降伏。幸亏须弥老人云游归来,才提剑追杀了那畜牲,免了人间一场浩劫。至此再也没见过老人身影,连那火甲夔蟒的身影也不见了。他们多少人找了多少年,里里外外找了个遍都没找着,这不是飞升了,是什么?”高义点点头道:“老人固然是飞升了,但只是听说这夔蟒巨大无比,如被老人诛杀,尸骨该很容易就被找着才对,听闻连一块骨头都找不着。”陆庆和道:“兄弟想,那火甲夔蟒岂是凡物?老人已是得道之人,岂有真的将其斩杀之理,不过念其修炼不易,将其降伏,绑回天上去,免它祸乱人间便是了。不然,怎会双双没了下落。”高义点头称是,又叹:“只可惜了老人的经书没有传下来。”

陆庆和听了,哈哈笑道:“怎么没有传下来?这经书已在此境出现,不然你以为各门派的人到此所为何事?你可知西边梅岭山上住着何人?正是当年须弥山第三代大弟子林胤是也。”高义听了,吃惊道:“原来竟住家门口,大哥是如何知晓的?听说他们山上山下的人不知找了他多少年,难不成经书就是在他手上?”陆庆和邀高义饮了一杯,叹道:“兄弟啊,不是我说你。昨天各门各派的人已经会过林胤,我当时也在,真真切切,哪有假的。”高义道:“这么说各门派的人已将经书得了去?”陆庆和笑道:“这经书是容易得的?”说着又将各门派如何聚首到云来客栈,如何上梅岭,如何遇上高人,接着又如何筹谋选拔武林盟主,如何又推他做了主事等等,一一说与高义听了。

高义听后,疑惑道:“这林胤也不傻,怎么就写了信又反悔?大哥,你需小心,怕有诡诈。”陆庆和笑道:“谢兄弟提醒,如今玄真他们已查明,确实是他临时反悔,白纸黑字的岂能有假。如今,且不说什么高深的心法能使人长生飞仙的事,单里头的武学,若能参悟一二,那也是受益匪浅的。我本以为兄弟早已有了谋划,谁料竟不知这天大的事。偏安一隅固然也好,终究不能长久,将来拿什么来守这份家业?侄儿长大成人又何去何从?不若兄弟也参与进去,将来得了经书一道参悟。就是与玄真等人挣一个平起平坐机会也好啊。”高义笑道:“大哥的意思是要我参选武林盟主不成?”陆庆和点点头。高义又笑道:“大哥抬举我了,我这微末功夫连玄真坐下弟子都比不过,去选这个只怕丢人了。”陆庆和道:“选不上又何妨?最主要是可以与各门派一道参详那经书。这也暂且不论,别人都去了,你若不去露个脸,以后怎么在江湖上立足?随便几个小门小派合起来就敢欺负你。你想想是不是这道理。”陆庆和又邀高义碰了一杯,高义边饮边思索着,半晌放下酒杯,叹气说:“小弟我怎么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江湖本就是弱肉强食的地方。若能习得上乘武学自然好,只是⋯⋯”

陆庆和道:“兄弟有什么顾虑不妨说出来,为兄与你参谋参谋。”高义便接着道:“大哥不知中原武林这些人,像玄真等虽是武林泰斗,享有不世出盛名。然,哪一个又不是虎狼之人?你是神是魔不过他一句话的事,却是谁不乐意听他们的?谁敢不听他们的?不是小弟没有参与的心思,是咱们小门小派,即便最后得了经书,哪轮得到我们去与他们一起参详?不过白替他们壮声威罢了。大哥说的也有理,若不去响应,也是难办的。算了,经书什么的我也不去图,去看一看热闹还是要的。”

陆庆和听了笑将起来,说道:“原来兄弟担心这个。世上哪有什么是容易就得的?不瞒兄弟,我也有看一看那经书的心。如今他们虽举我为主事,不过看我不是中原武林的,虚图我公道,好做门面。这样一来我就是有心也不能参与了。不如你我兄弟二人合在一处,一起谋之,岂不好?我如今倒有一法子极为妥当,即便最后得不到,至少也不会后悔今日不作为,反正也没什么损失。不知道兄弟你怎么想。”高义听他说有法子,略一寻思,难免心动,便道:“若大哥有妥当法子,那敢情好。小弟听大哥的,不知是何法子?”

陆庆和瞧了一眼外头,倾了倾身子,道:“我向兄弟举荐一人,届时让她以本帮长老的身份出选。说起来,她与令堂是儿时闺中密友,兄弟可唤她姑姑便是。”高义问:“姑姑,不知是哪个?”陆庆和道:“姓桑名子秋的,不知道你可还记得?”高义忆了忆,道:“有点印象,只是记不清了。”陆庆和道:“且不理这些,她曾在归墟洞习过艺,武功修为不俗,若真有意与那玄真挣个高低,也未必会输。到时挣个副盟主回来我看不在话下。这样一来即便得不到经书,兴隆帮也可在江湖上扬名。若得了经书,做为副盟主的门派,那自然可以与各大门派一起参详。兄弟觉得如何?”高义问:“这位姑姑愿意出手?”陆庆和笑道:“怎么不愿意?都是自己人,不然我来说这个做什么?”

高义立马拍腿道:“我听大哥的。”陆庆和笑道:“好,那咱们便这样说定了,十五元宵,兄弟带着人去火山口,桑姑姑自会去与兄弟会合。”高义问道:“到时怎么认得?”陆庆和道:“姑姑手里有一把竹箫,兄弟一见便认得。反正,你不记得她,她记得你,认识的。”高义应道:“好。”

二人对饮上一杯,陆庆和再斟上酒,笑道:“既已说定,咱俩兄弟再干一个,愿一切顺遂。”饮了,陆庆和又道:“到时我也会在火山口主事,只是兄弟只装不认得我,免得引人起疑,到时就坏了事了。这玄真心眼太多。”高义道:“有理,小弟听大哥吩咐。”陆庆和又倒了酒敬高义,然后再斜了斜身子,轻声细语说道:“另外,我们今夜所谋是生死攸关大事,为兄今夜到访,最怕人多口杂说漏出去,兄弟还需舍得屋外这些人才是啊。”

高义一听,心里一紧,不解地看着陆庆和,细声问:“大哥这是何意?”陆庆和拍了拍高义的手道:“兄弟是干大事的人,怎么不懂我的心思?那经书得密谋,我之所以选择这时候来叨扰兄弟,为了什么?就是不想叫人知晓,谁知。——这个时辰了竟还有这么多人在吃酒。”高义听如此说,如遭雷震,脑门一炸,沉默良久,方道:“这些人跟我这么多年,只要我说一声,他们不会把大哥今夜到此之事说出去的。”陆庆和问道:“你信?他们吃起酒来,连你也敢卖的,你敢确定他们不说漏嘴?若有万一,玄真不会放过咱们。咱们倒无妨,恐连累了侄儿怎么办?他还小。——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知道兄弟是个极重情重义的人,下不去手,你只需命他们随我出去搬取货物,剩下的交给我就是。——与《须弥山经》比起来,这些不算什么,如今的江湖,要做长远打算才行。”说着,掏出一打银票,接着道:“这里有些银票,到时分派给他们家人,也就是义气了。若有人问,只说派他们到外地去忙事,江湖之中死伤意外在所难免。难不成这些年帮中皆没有个死伤?”

高义听他话是这个理,但仍旧为难万分,半日才道:“要不大哥再容我思量思量吧。”正说着,只觉浑身冒汗,一时连说话的力气都像被卸去了一般。高义疑惑地抬眼看了看陆庆和,见他竟也是一样形状,满头大汗的斜在椅子上喘着粗气。高义一下便猜着这酒里有毒,正要叫人,极用力地才说出一个“高”字来。陆庆和提着内力,艰难说道:“莫慌,为兄下的。”高义一听,惊得只剩眼珠在打转,一颗心直突到嗓子眼上。听陆庆和又说:“莫怪为兄,兄弟重义,不这样,怕兄弟下不了决心。如今,你我兄弟⋯⋯”停了半晌,才又说:“罢了,不该逼你太紧。——这是解药,每日一粒,一个月后毒可解。”

说着,极力倒了一粒出来送到高义嘴边,高义也只得张嘴吃了。陆庆和仍上气不接下气,说道:“兄弟这时可叫上人来,把我们埋了,继续过安稳日子吧。”高义吃了解药后,果然恢复了内力,忙拿过药瓶,也倒了一粒,送到陆庆和嘴边道:“大哥说的什么话,快把解药先吃了。”陆庆和吃下解药,调息了会,也缓过劲来,拉着高义的手问:“兄弟是个什么意思?若为难就罢了。”高义看着外头吃酒欢闹的人,想了想,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

陆庆和笑道:“我就知道兄弟不会弃为兄不顾。”高义又硬着心央道:“大哥,我只一要求,高信是我族弟,几代单传,他为人又不好酒,嘴也紧,对我也忠心不二,留下他给我。”陆庆和叹气道:“为兄听你的便是了,只是要约束住了。时候也不早了,叫他们随我去搬货吧。”

于是两人出门来召集了众人。高义问高信道:“看看人都在了?”高信点了点头道:“都在了,共二十一人。”高义道:“诸位兄弟随我陆大哥出去办件要紧事,回来再玩。”高信笑问:“这么晚,是什么要紧事?”高义道:“我大哥有一批货物,你们去帮忙搬回来。高信你留下,我另有要事。”众人都答应了“是”。陆庆和笑道:“有劳诸位兄弟了,改日请大伙吃酒。”又拍着高义道:“兄弟留步,十五元宵。”高义点头道:“大哥慢走。”

这二十一人随陆庆和离开了兴隆庄园,一路摸黑往南边十里外的白杨林去。走了半夜路,到了林子里,有人不解问:“是什么货物?怎么会在这个地方?还要多久到?”陆庆和笑道:“委屈诸位兄弟了,到了。”话音一落,陆庆和抬手便掐断了他脖子。众人见状,惊慌失措,还没有来得急逃,已被六个人手起刀落的灭了口。陆庆和命人挖了几个大坑,将尸首都埋实了,才上马回他外祖父家去。

那高义将事情说给高信听,高信吓得两腿哆嗦,浑身冒冷汗,二人一夜不敢合眼。天色刚亮,高信便去叫了郎中来给高义看诊,诊了半日,并未诊出中毒迹象。又叫郎中把那块火云玉与银票验了,也是干净无毒的,高义方略略放了些心。此时,再一遍一遍的回想着昨夜的相见,心里更加清楚明白起来,更是惊心肉跳不已。接连几日,高义日日换郎中看诊,结果皆是一样——身体康健,并无毛病。高义也只好作罢了,只是也已无心过年,无非在家人跟前强颜欢笑而已。又与高信去给死难的帮众家属送礼拜年,自不必多言。

经此“高义堂上轻描淡写,白杨林外杀人灭口”,又不知后事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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