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天就要离家飞回广州上班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单调、重复、循环着。
吃饭、散步、休息、冲浪、吃饭、散步……毫无新意,但又充实。
年后在家最后一天,12点的机票。
夏紫还在迷迷糊糊晨睡中,耳边也不算安静,时而是王寰来到夏紫房间嘟哝两句声音,无非是时间过得太快,感叹两句夏紫又要回程,交代离家往后的日常起居。
进来出去无数趟……
更多的还是舍不得她的出行,絮絮叨叨个不停,或许是老母亲一种言行上的表达。含蓄的爱意。
说起来,夏紫对她妈妈又爱又恨。
王寰是个体面人,曾经。
年轻的时候,注重港风潮流穿搭,有着自己的品味,音乐、建筑、摄影等文艺作品,她兴而学之。
后来家道中落,时过境迁,她对待生活的态度就是舒适即可,不再讲究,不再精致,也是一种对生活的妥协和无奈。
精神文娱已经离她久远。
王寰是个勤快人,但凡有一丁点空闲,都要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她固执,她强势,文化虽然不高但依旧掌控家里任何主动权。
王寰会抗拒到任何分化她观念的东西,比如一些新潮思想、一些高端科技,守旧主义者似的死死维护着她那少得可怜的真理。
她恪守本心,歌颂苦难,在她身上能窥探到那种老一辈勤勤恳恳、朴实无华的精神,有着自己生存之道,但在这个世界这个社会,渺小愚蠢到让人叹息。
苦一苦自己,咬咬牙向前冲的乐观主义给到她的是永远承受不完的苦难。
越爱吃苦就越能吃苦,一辈子吃不完的苦。
很多年前,夏紫记得家里买了台洗衣机,这仅是一种简简单单的家电用品,科技的目的就是解放人的双手,王寰偏要手洗。
家里条件不好,在一年年这样没有热水的寒冬里,她硬是接上冰冷刺骨的流水,以肉抗衡、用手搓刷,冻得通红,十指皲裂,仍在坚持着她的观念“手洗才干净!”
“吃苦耐劳”这一词汇被她身体力行的充分体现。夏紫提议洗衣机洗了至少不用受累,王寰立马呵斥,怒目圆睁批评道“洗衣机不干净!我洗才干净!”
那样热衷吃苦的王寰,夏紫看不下去,任何人都看不下去,王寰本人也固执到硬撑劳作,或许在这样的环境下才能内心踏实。
踏实,是一种美德,也是一种自我救赎。
仿似蓬松泥土,创新果敢且迎合外界的人,会将它培育成景观绿植,赋予更高价值;而王寰价值观下的蓬松泥土却自甘任人摁压踩踏,挤占压缩空间,呼吸不上来的成为不起眼的铺路泥土,若是雨后,泥泞不堪,更是令人嫌弃。
夏紫并非厌恶王寰,她是有着一种悲悯、心痛之心看待母亲。母亲很坚强刻苦,是中国人最朴实的品质,难能可贵。但却不知变通,固执要强,格局不大,也就只能用她时间、身体换取劳动成果,体现自身价值,似乎这个家没她不行。
她们恐惧任何可以替代她们的工具,她们害怕被时代淘汰,她们用最原始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绝对正确。
夏紫叹了口气。观念一旦形成,难以更改,只能尊重祝福。
“妈!不用做什么吃的给我带回去……”夏紫迷迷糊糊在被子里嘟囔道,她很心疼妈妈大冬天又要早起做一些无谓的事。又补充道,“我待会好好吃个早餐,就出发啦!我单位宿舍那边没啥厨具,你做给我,我也吃不上啊!”
她还想最后抓住睡意,没想到喊了一下便猛然清醒了。
“tຊ不多不多!要不你带点叉烧回去?”王寰轻轻走进夏紫房间,“你尝尝!好吃呢!”
王寰五十多岁的人了,依旧黑发浓密,面庞红润,微笑起来眼角细纹像极了小扇子铺展开来,并未有何突兀,竟然多了些俏皮。
她身材娇小,大红色围裙规规整整系好穿在睡衣前,紫色袖套戴的老高,一丝不苟的,看来早早起床做起了家务活,运动起来分外健康红润。
一眼便是劳动人民的勤劳双手,却并未沾染任何杂渍,指甲处也干爽利落,是个爱干净的女人。
她用筷子夹着一块拳头般大小的叉烧,边说边笑,有种刻意避开其他人,偷偷挑选出来给女儿尝尝鲜的“小人得志”,怪可爱的。
“啊……”夏紫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妈妈,我还没有漱口呢!”
“吃完再漱口,听话!”王寰故作生气的命令道,“等你回去上班了,想妈妈饭菜了,吃不到怎么办?”循循善诱道。
“有道理!”夏紫从被子里急忙探出了头,闻到这挠痒痒的香味,胃早就双手投降啦,有了妈妈的辩解,她也对自己少有的贪吃偷懒放下批判,快乐的伸手过去,用纸巾接了过来,仔细沿着叉烧的瘦肉纹理撕起来,一口一口大快朵颐。
“妈妈!几点了?”夏紫好吃到口齿不清。
“还早呢,现在8点,9点钟出门,让你爸爸送你到机场。”王寰满意宠溺的看向孩子,拿着筷子的手依旧不安分的指了指腊肠的方向,却不疾不徐缓缓道,“真的不拿点腊肠回去?我倒是也切好了腊肠,待会多吃点。”
“不拿了不拿了,等下我多吃两碗饭了啦!妈妈的厨艺,天下无人能及!”夏紫愉快的拍起了马屁。
“那是~”王寰得到了满意的答案,高兴不过两秒,突然意识到正在锅里煎的叉烧,分享不成坏了锅咋办,她刚指向外面的手条件反射的收回来后,还不忘拍了拍大腿,“哎呀!坏了!我的叉烧!”
转身急忙跑向厨房,一心多用的她还少不了怼到夏江:“你还不起床!女儿都要出门了!”
一下子余音绕梁,小插曲惊扰了两个人,夏江和夏紫。
这一餐,一家人吃得倒是和和气气,毕竟下次再全家一起吃饭,又是一年后了。
夏紫简单的收拾行李,夏江自然而然的帮女儿拉起了行李箱。父女俩不知怎么的,竟一路无话可说。
即将到达机场,夏江开始旁敲侧击,“小吴真的不考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