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敏感多思是天赋,也是绳索。
隔了一个星期,昭昭又去见了周医生。
周医生的办公室有一张柔软的真皮沙发,专门为患者准备。在她看来,身体要先行一步得到享受,心灵才能更好被救赎。
昭昭两腿并拢曲起,交叠在沙发上,而上半身歪靠在扶手上,支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欣赏沙发旁那捧杏黄色月季。
周医生意识到她有所变化,不像上次那样局促,魂不守舍。
她抽出一支凑近闻,仔细观察起花瓣,问周医生这是什么花,周医生说是夏洛特夫人。她又问,花语是什么?
“等待有希望的希望。寓意着对未来的期许。”
她点了点头,“挺美好。”
“那今天就讲讲你对未来的期许。”
“对未来的期许……我决定回美国复读了,这算不算?”
“当然算,制定个目标,努力去完成也是件好事。”
昭昭一时没接话,指尖描摹着花瓣的弧度,半晌才说:“我觉得自己糟糕透了。回学校复读也不是什么对未来的期许,我只是在逃避。”
周医生让她讲下去。
她聊起十二岁时发生的事,想由此找到一个出口,让自己不被繁复的思绪困死。
那是暑假某个深夜,她做了一个噩梦,从梦中醒来,惊惧不已,久久不能平复。已经凌晨三点,她再难入睡,便走到花园,坐在秋千架上乘凉。
天空挂着一轮晶亮硕大的圆月,只有稀疏几颗星子散落在月亮旁。凉风不止,耳边有树叶被吹动的“簌簌”声,伴着轻柔的蝉鸣,是个静谧沁凉的夏夜。
她仰望夜空,觉得自己变得无限小,小到被漆黑的夜幕吸进去,变成星子。忽然就有了些睡意,便起身从后门进入厨房。路过储物间时,发现从门缝泄出了点昏黄的灯光。
她准备去关灯,还没走近便听到储物间里的声音。她站在黑暗里聆听,女人隐忍的呻吟与男人的喘tຊ息混合在一起,令她猝然心惊。
女人用气声说,先生,关灯。灯应声而灭。
她认得这女人的声音,也知道先生是谁。郑阿嫂与郑小妹叫爸爸先生,叫妈妈太太,叫孟亦林哥哥,叫她姐姐,叫孟醒弟弟。她们一直这么称呼,叫了十年。
郑小妹十八岁来到家里,那时她才十岁。母女两一直为孟家工作,兢兢业业,体贴入微。郑小妹是从不多言的腼腆温吞个性,不说话时娴静秀美,说话时会显出木讷的神情,让人总觉得她似懂非懂,甚至不如郑阿嫂伶俐,更与妈妈截然相反。
她慌乱逃回房间,不忘放轻脚步,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她竟然拿郑小妹与妈妈相提并论。本来不该,也不能。她虽然还小,并不懂屋内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却知道那声关灯蕴藏着多少暧昧情愫。她对父亲很失望,连她都有被背叛的感觉,那母亲知道了会如何?
第二天早上一切如常,父亲在看新闻,母亲替孟醒给吐司抹果酱,哥哥一边吃早餐一边翻看着书,而郑小妹在厨房忙碌,站在料理台前切东西。她坐在餐桌旁,把他们逐一看了个遍,最后盯着郑小妹纤细单薄的背影发呆。
郑小妹似乎有所感应,转过头懵懂地看向她,见她没有任何表示又转回头做事。
她在郑小妹迷蒙的眼睛里读不出任何私情与惶恐。那一刻她不恨她了,她甚至觉得郑小妹并不知道自己做了多么可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