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环境幽静，裹着玫瑰形的水纹琉璃灯闪着微红光芒。
颜筱一落座就低头吃饭，七分熟的牛排煎得恰到好处，软嫩多汁，配上迷迭香等辅料，令人食欲大振。
她在国外喜欢吃中餐，回国了倒经常吃西餐。林若贤知道她这个习惯，依她的喜好选了这家餐厅。
“这学期过得怎么样？”他先开了口。
“老样子。”
“学习呢？”
颜筱顿了顿，她学习成绩不平庸也不拔尖，成绩低的人有成绩低的活法和觉悟，成绩高的人也有自己的追求和理想，她处在高低浑浊的界限之中挣扎着，进一步很难，退一步却不甘心。
“考上爸爸想要的专业不成问题。”颜筱依旧低着眸子说道，她的声音很轻。
林若贤抬起了头，那微棕的发色很有质感，瞳仁漆黑，像无底洞一般黑。
“但肯定不及哥哥学的专业含金量高。”颜筱快速补了这句话。
林若贤就读于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商学院，他学习能力强，早就开始接触家里的生意了。
颜家的家庭情况复杂，颜斌朝带着女儿，林姣瑜带着儿子，组建了一个儿女双全的家庭。
林姣瑜虽是女人，但工作能力出色，自己打拼出了一份事业，后来遇到了颜斌朝，两人便是一拍即合，锦上添花，共同把生意越做越好。
但生意只有一份，儿女却有三个，除去还在读小学的颜彤，颜筱和林若贤的年龄相差不大。
即便颜斌朝生的是女儿，面对林若贤这个半路来的儿子，他总会明里暗里给颜筱施加压力。
林若贤状似笑了笑，轻声道：“得比我更好才行。”
颜筱抓紧了刀叉，背后的寒意似乎在蓄力，越发贴近自己。
“我对自己的要求没有那么高。”她说。
她知道林若贤想要什么，他的野心藏在温柔的外表之下，遇到颜斌朝就收了起来，但颜筱自始至终都知道。
她无意跟林若贤争什么，但她也知道，颜斌朝不允许她不争。
“先好好学吧，你应该知道的，爸希望你考上个好大学，至少不能比我差。”
林若贤说完，继续低头切起了牛排。
“哥哥。”颜筱问，“你来这里找我，是因为爸叫你来的？”
他没有立即回复颜筱的问题，而是细嚼慢噎，将这块牛排吃完之后，用餐巾擦拭嘴角，动作优雅。
“不是。”
“是我有些话想问你。”
果然，颜筱的心跳加快了。一般情况下，颜斌朝不会驱使林若贤做什么，尤其是来接她回家这种“小事”。
“什么话？”
林若贤抬眸，目光直直对着她，毫不掩饰的直锐，却不锋利。
“昨天，有个叫俞西亭的男生，来家里了。”
他话音刚落，颜筱的脸色便有些蜡白，只是光线昏暗，看不出来。
“筱筱跟他，是同学吗？”
“是。”
“只是同学？”
“……是。”
此话一出，两人都沉默了半响，连带着餐桌上的菜品都冷淡下来了。
“我没有告诉爸妈他来过。”
林若贤将服务生端上来的果汁递到了颜筱手边。
“谢……”颜筱的话还来不及说完。
“但就算告诉爸妈，也没什么关系。你们只是同学而已，不是吗？”他笑着问。
颜筱的双眼也直直地看着林若贤，扯了扯嘴角，说道：“是啊。”
而在这时，林若贤的笑意渐渐消散了。
“可是筱筱，你知道俞西亭是什么人吗？”
颜筱很快回他：“不知道。”
“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想知道？”
颜筱盯着他吃完的餐盘看了一会。
林若贤出国之前，在北京读了六年书，林姣瑜费了大力气将他送到北京的学校，接受相当优秀的教育。
他怎会不知北城俞家。
“筱筱，你是我的妹妹，我是为你着想的。”
“不如，我们来谈一笔交易？”
桌上冰冷的饭菜在玫瑰流光的映射下，似乎变成了一道道精美的菜品模型。
颜筱放在桌下的指尖动了动，她面上安静，听到林若贤的话，她问：“什么交易？”
“我知道你不想按照爸给你铺的路走，你有自己的想法和爱好，他们应该要尊重你的。”
她静静地听着林若贤接下来的话。
可他却话锋一转，重新说起了俞西亭。
“俞家门第显赫，在北京的名望颇盛，底蕴颇厚，家族势力盘根复杂，亲属人脉遍布全国，军政商三界都有立足之地。俞家这一代的小儿子最受喜爱，自小万众瞩目，说一句天之骄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颜筱渐渐地，不再直视林若贤，而是端起手边的饮料，小嘬一口。
“想与俞家结亲的人只多不少，这些名门望族的规矩繁琐，注重的东西太多，归根结底，还是俞家小少爷是个桀骜不驯的，却没人敢说什么。”
“我在北京上学那阵，看过这样一个趣事。冬天什刹海结冰，是个溜冰圣地，有一年我和同学去溜冰，远远看见一群孩子在玩老鹰捉小鸡，鸡妈妈是一个不满十岁的小男孩，他身后是一排可爱的女孩子，那些小女孩为了当抓着鸡妈妈衣服的第一个小鸡，还吵了起来，她们叽叽喳喳的，又粉雕玉琢，吵起架来特别可爱。后来那个小男孩给她们排了顺序，每一轮游戏结束就换人当第一个小鸡，她们这才安静下来。再后来那个小男孩给了其中一个小女孩礼物，是一条羊脂玉吊坠，其他人都吵着要，他便叫人去买了七八条同样的吊坠，那一掷千金的模样引得女孩们欢呼不已。”
“那时候我只在想，一个未脱稚气的幼龄孩童居然这么懂得讨女孩子欢心，举止虽然充满孩子气，但却实打实的惹人喜欢。”
林若贤说完，向服务生招手，示意他们上餐后甜品。
颜筱正襟危坐，眼神盯着一个地方看，似有些无神，她腰板有些累，默默用手揉了揉腰间，开口道：“哥哥我有些饱了，不需要再上甜品。”
她长时间没说话，一开口时声音便有些沙哑。
“筱筱，俞西亭不适合你。”
颜筱停下了手，面色如常：“我知道。”
林若贤难得神色一松，直直看向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破绽。
“你知道归知道，但你的行为却和你的意识相反。”
“我跟他……也不算在谈恋爱。”她想了一会，便说出了这句话。她瞒不过林若贤，他肯定看得出来。但这个哥哥从小也不会太管她的事情，料想应该不会多说什么。
谁知他听了这句话之后脸色一沉，低声质问：“那算是什么？你和他发生了什么？”
颜筱心里突突紧张起来，“没发生什么，哥哥你想多了。”
良久，林若贤的语气威重起来：“没有最好。”稍顿，又道：“俞西亭见过的女孩千千万，你很有把握能留在他身边吗？京城俞二少，这样的公子哥，你确定他只会为你一个人停留吗？或许现在会吧，但在这个遇花摘花的年纪，谁又能说得清楚未来？”
“哥哥，这就是你想跟我说的话？”
林若贤抿了一口红酒。
“筱筱，如果你不想走爸要你走的路，我可以帮你。”
“帮我什么？”
“你不必留在澳洲读书了，相比澳洲，你更适合欧洲。你可以深耕画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伦敦，巴黎，米兰，你想去哪个城市，或者凭你的能力你想上哪所艺术学校，我都可以答应你。”
颜筱心头一震，瞳孔骤然紧缩。
“可……可是，爸不会答应的……”
“我来跟他说。你上学所需的费用，我来出。”
过了好半天，颜筱还是忧虑：“这样，行得通吗？”
林若贤笑了笑，这是他今晚露出的第一个真实笑容，“你不相信哥哥？”
颜筱的心头不知是何滋味，举止间略显踌躇。
“过了年，你就要十八了。这算是你人生的分叉口，哥哥不希望你有遗憾，你自己想清楚。”
此话一出，几乎就像鼓锤一般重重敲在颜筱心口，她立刻说道：“哥哥，我……”
说到一半，她的话卡了半截，突然醒悟过来，眼神又恢复了往日的平淡。
林若贤跟她谈的是一笔交易，有舍有得，才叫交易。他刚刚说的都是好处，那她需要付出什么？
“如果你愿意去欧洲读书，过了年就做准备吧，不用再回澳洲了，留学手续我会帮你办好，在那边读预科也是一样的。”
电光火石间，颜筱好像领悟了林若贤的另一层意思。
“筱筱，我觉得你是个聪明理智的女孩。至少在感情上，你应该不会让自己身陷囹圄。俞西亭对你来说，并非良人。”
“你想要的自由，是他这种身份能给得了的吗？”
林若贤将她送了回去，叮嘱她明晚的飞机回家，让她早做准备，他来接她。颜筱点点头。
她回到房间收拾东西的时候，正巧俞西亭打来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