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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毒水充斥的地方总是透着一股冷肃,却也有着另类的安全感。
  走廊传来风风火火的脚步声。
  陶敬山收到消息恰好从外地回京的路上,于是差不多和方婉秋同时到达医院。
  “言隽!你没事吧?桃桃呢?”
  “陶叔,秋姨。”
  诊室门口,许言隽低下头,少年乌黑的碎发稍显凌乱,有些狼狈,眼底有着担忧和自责。
  “我看看,你也受伤了!”
  陶敬山一眼瞧见他包着纱布的手。
  肩胛骨挨的那一拳没什么大碍,也上了药。
  倒是右拳骨节破皮渗血。
  足见他揍人时用了多大的狠劲。
  方婉秋焦急道:“桃桃呢?她怎么样了?”
  “桃桃还在里面,医生正在问诊。”
  许言隽垂下眼懊恼道:“是我疏忽,连累了桃桃。”
  “跟你没关系,那些杀千刀的混蛋老子一定要他们好看!”
  陶敬山是出了名温文儒雅的商人,这回是真的气急了。
  不一会儿,诊室门被推开,穿着一身白大褂的女医生走了出来。
  方婉秋忙上前问:“医生,我女儿怎么样了?”
  “孩子嘴巴周围的红肿已经上过药了,问题不大,孩子的心理也没事,初步诊断应该是没被吓着。”
  女医生笑了笑说:“刚才还很兴奋地跟我说她哥哥打架有多厉害呢。”
  许言隽敛眸,沉默着抿了抿唇。
  “那就好那就好,”陶敬山松了口气,“不愧是我女儿,胆子大不怕事儿。”
  不一会儿,护士领着陶桃走出来。
  “宝宝!”
  方婉秋蹲下抱住她,不停上下打量,“吓死妈妈了。”
  小孩子脸上的皮肤是最嫩的。
  也因此陶桃嘴巴那圈红肿和周遭白嫩的肌肤形成了十分鲜明的对比。
  方婉秋看得心都揪着疼,眼眶也红了。
  “妈妈,我没事啦。”
  陶桃懂事地摸了摸她妈妈的脸蛋。
  她很骄傲地说:“我还咬了那个坏蛋一口呢,我好厉害的!”
  看着小家伙明媚的笑容,一小时前她掉眼泪的画面在他脑海中浮现。
  少年眼底有戾气一闪而逝。
  他有些后悔。
  后悔没多揍那三个混蛋几拳。
  “是,我们桃桃最厉害了。”
  方婉秋破涕而笑,受到女儿的宽慰心情也平复下来。
  小家伙性格乐天是好事。
  就是他们做家长的心疼得不行。
  陶桃走到许言隽面前。
  她一眼便瞧见了他手上缠着渗血的纱布。
  想起前头发生的事,陶桃微微发颤,“哥哥,是不是很疼?”
  她捧起他的手,呼呼地轻轻吹气。
  “不疼。”
  抚着她的脸,许言隽哑声:“哥哥一点都不疼。”
  他有个这么坚强的妹妹,这点小伤又算什么。
  从医院出来,方婉秋把陶桃带回家。
  陶敬山则带着许言隽和盛朗他们几个人一起去警察局做完整笔录。
  陶敬山一个电话直接请了一整个律师团过来。
  从警察局出来时已是晚上。
  回到家,阿姨已经做好了热饭热菜。
  “哥哥你坐。”
  陶桃帮着把她哥的椅子拉开。
  许言隽受伤的是右手,只能左手拿勺子吃饭,倒也不是十分不方便,就是不太好夹菜。
  于是乎一顿饭下来,陶桃的筷子就没停过。
  一直往她哥碗里夹菜。
  写算术题一个头两个大,记她哥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倒是记得牢牢的。
  许言隽垂眸沉默着,不管桃桃夹过什么菜都吃完了。
  陶桃看见了他一直放在膝上的右手,于是自告奋勇道:“哥哥,一会儿我来给你换药好不好?”
  “不用了。”许言隽语气平静疏淡,并很快转移话题,“有你喜欢的糖醋排骨,多吃点。”
  “嗯好,哥哥也吃。”
  陶桃弯着眉眼先给她哥夹了一块过去。
  这样天真干净的笑容,就不该沾染一丝血腥。
  -
  虽然医生说陶桃的心理并没有受到影响。
  但方婉秋还是担心她会做噩梦。
  晚上洗了澡便过来陪她一起睡。
  陶桃窝在她怀里说,“妈妈是不是很担心我呀。”
  “那当然了。”
  方婉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脑袋:“哪有妈妈会不担心自己孩子的。”
  “可是哥哥也受伤了,他没有妈妈担心。”
  陶桃眨眨眼,望着窗台外天上那抹被乌云遮挡着的孤独月亮。
  妈妈害怕她会做噩梦,可是谁替哥哥害怕呢。
  似是想到什么,陶桃掀开被子坐起身,把放在床上一直抱着睡的粉白色小兔兔抱了过来。
  “妈妈你等等,我去找一下哥哥。”
  -
  许言隽从浴室出来,身后氤氲的水雾还未散去。
  房间墙上只开了一盏暗调的暖灯,并不足以照亮这偌大空间。
  他本身又是动静很轻的人,就更显得四周孤寂安静。
  随意擦了擦头发,许言隽往沙发上坐下,右手纱布早已被沾湿,他单手解开。
  人说十指受伤是最痛。
  他却神色平静,好像感觉不到疼。
  沙发位置恰好背光,少年人单薄的身影犹如陷在无尽昏暗里。
  看着自己右拳的伤口,白天发生的事再次浮现在脑海中。
  许言隽沉默敛眸,绷紧了下颌。
  即便在大家看来,他也是受害者那一方。
  但唯有他自己清楚,若非他警惕心不够,事情本不用连累到无辜的妹妹身上。
  明知道今天的游乐园人很多,还让陶桃离开自己的视线,这就是他的错。
  安乐的日子过多了。
  忘了自己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身上还背负着什么。
  自以为温柔和善便是最好的哥哥了么。
  可她本就享有平安顺遂的人生。
  反而因他这个哥哥无辜受累。
  他对张彪说自己从来没怕过。
  他的确没怕过,因为从前的他几乎算是孑然一身。
  他亲眼见证过生命在自己眼前消逝,世上再没有任何东西比得过那种锥心的痛,一遍遍浸刺着他的每寸骨血。
  可现在不同,他的伤痕得到了抚慰治愈。
  既然拥有了本不属于自己的,就该万分小心地珍惜。
  可若没有能力护她周全,也许……就该做到克制。
  “咚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许言隽回神,收起眼底黯然。
  起身走过去把门打开。
  “哥哥,我想让这个小兔陪你睡。”
  还没反应过来,许言隽的怀里忽然被塞了一个软棉花般的毛绒玩偶。
  是一个跟他手臂差不多长的粉白色垂耳兔,触感柔软。
  他不明所以,“为什么要把它给我?”
  “如果你做噩梦了就可以抱紧这个兔兔,它会陪着你的!”
  许言隽怔了怔。
  “哥哥,你不要害怕。”
  窗台外苍穹天际乌云四散,有闪烁发光的星点环绕在月色四周。
  原来澄澈的月并非孤独地遨游在太空。
  后知后觉。
  许言隽有些恍然,他笑了一下,“好。”
  看着小家伙蹦蹦跳跳回自己房间的背影,他抚摸着手中柔软的小兔玩偶,又轻轻笑了下。
  成为她的哥哥。
  何其有幸。
  -
  次日上午。
  昨天见过面的律师代表过来家里商议。
  陶敬山在书房接待他们。
  陶桃说:“爸爸,我也想听。”
  “好,跟你哥一块儿进来吧。”
  寻常人可能会觉得半大点小孩儿不应该掺和大人的事。
  陶家的教育方式却不同。
  他们把陶桃当孩子宠的同时也把她当做拥有独立思维的小大人。
  只要是她提出兴趣的事情,他们都不会泯灭她的探索欲。
  在她三岁的时候。
  就已经坐在她爸的腿上看她爸给几十号员工开会。
  不仅丝毫不怯场,还在她爸发怒时奶声奶气地模仿她爸说了句一样的话。
  逗得整个会议室的人想笑又个个都得握拳挠腮憋住。
  “绑架幼童,殴打未成年,加上之前张彪放高利.贷找到的新证据,数罪起诉。”
  “陶总放心,这次他们没这么轻易出得来了。”
  那些复杂的词汇陶桃是完全听不懂。
  但最后这句她听懂了,当即很捧场地说:“律师叔叔真厉害!”
  这位西装革履的律师家中恰好也有个女儿,他语气温和地说:“放心吧,叔叔一定会保护好你们这些可爱的祖国小花朵的。”
  接着他看向许言隽:“听说你想考政法大学,年轻人前途无限,叔叔看好你。”
  许言隽点点头,对他的鼓励道了声谢。
  经此一事,他心中的目标的确变得更加明朗和坚定。
  律师还要跟陶敬山谈些别的事情。
  许言隽带着陶桃先出来。
  “律师叔叔好厉害啊。”
  陶桃牵着她哥的手下楼梯台阶,语气里都是崇拜。
  “哥哥,你以后也会跟他们一样厉害的对不对?”
  “哥哥会努力。”许言隽道。
  他无法对未来之事做什么保证。
  但有一样他会竭尽全力,“也会保护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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