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晓是典型的严母,打苏淘淘有记忆开始,她对她就没什么好脸色。
小学那会勉强还行,那时课业简单,苏淘淘又听话,没什么主意,哪怕有什么想法,碍于年纪小也表达不出来,赵文晓眉头一皱,说话声高点,她就老实了,让干嘛干嘛,也还算省心。
但到了初中,情况就大不相同了,而主要的问题,就出在丁雯倩身上。
苏淘淘骨子里是个本分又胆小的小孩,虽然叛逆之心人人有,但迫于母上大人的淫威,轻易不敢造次;但丁雯倩不一样,她好像天生就比苏淘淘早熟,心思敏感,会察言观色,懂得许多异性之间的弯弯绕。苏淘淘跟她做了朋友,耳濡目染听她说了不少学校里其他男生的事,还知道隔壁班那几个每天打扮得特别出挑的女生,其实都偷偷早恋。
苏淘淘简直是发现了新大陆,既兴奋又害怕,在这之前,同学就是同学,在她眼里都是一个样,无非就是男的更讨厌些,喜欢惹是生非。
当时苏淘淘后座有个男生叫王杰,人特别贱,每天不是啾她辫子,就是故意用脚顶她椅子,逼得苏淘淘大爆发,拎起班里的扫帚追他打,一气打到男厕所门口。
但就是这么个打击力度,都没能让王杰吃到教训,隔天仍旧不老实,变着法子惹苏淘淘生气。苏淘淘实在无语,将此事跟丁雯倩抱怨。
丁雯倩听她说完,眼珠子转了转,小声说:“我觉得他喜欢你。”
苏淘淘傻了眼,张大嘴巴:“啊?怎么可能,他特别讨厌我,我也讨厌他。”
“男孩子就是这样的,喜欢谁就故意去惹谁。”丁雯倩从小学就开始看言情小说了,从穿越到台湾言情看了个遍,可谓饱读诗书,虽然没有实战经验,但理论知识储备杠杠的,比苏淘淘要早开窍。
苏淘淘不大相信,她总觉得哪不对劲,喜欢谁不是该对谁好吗?她疑心是丁雯倩看走了眼,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又坐实了丁雯倩的猜测。
那天是节体育课,上课前苏淘淘就觉得肚子隐隐不舒服,怀疑是中午西瓜吃多了,结果课上到一半,小腹开始绞痛,额头冷汗直冒,她实在顶不住,请假回了教室趴着。
教室里理论上来说,应该是没人的,苏淘淘捂着肚子趴了一会,听见有人开门进来,一抬头就看见了王杰。
王杰也不知道回来干什么的,磨磨蹭蹭杵在门口,眼睛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苏淘淘没力气,只祈祷他别挑这个时候来惹她,她怕发挥不出百分百的战斗力。
王杰挣扎了很久,突然下了某种决心似朝她走过来,站在她桌子前,问她是不是饿了。
他手里捏着一个没拆的肉松面包,苏淘淘没好气:“我不吃,我怕你下毒。”
王杰一听脸都绿了,正要斥责她不识好歹,苏淘淘忽然腾一下站起来了,面色僵硬说要去厕所,王杰目送她的背影,发现她的校服裤子后头脏了一块,红彤彤的,像染了什么东西。
在他这个年纪,本来不该明白女孩子的这些事,但王杰有个嚣张跋扈的姐姐,经常命令他跑腿,买卫生巾是他的主要任务之一。他看苏淘淘都要走出教室了,急得不得了。外头就是走廊,万一有别的人在那,可就看到了,他来不及细想,冲上去一把抓住苏淘淘的手,把她拉了回来,又狠狠关上了门,将她摁在墙边,口气严肃:“你在这呆着,不许出去,听到了没有?”
苏淘淘吓得一激灵,她一吓,就更感觉小腹有一道暖流汩汩地泻出来,憋都憋不住,顿时白了脸。
王杰让她呆着,她还真就呆在教室没出去,这是她最听话的一次,等了大概十几分钟,气喘吁吁的王杰跑了回来,把一包裹在黑色塑料袋里东西塞到她手里,催她去厕所,又把自己的校服外套脱了扔给她,叫她系在腰上挡一挡。
苏淘淘精神恍惚,一味点头,等一切都处理好了,体育课也结束了,下课的同学们蜂拥回来,教室里充满了吵闹欢笑声,而在重重叠叠的人影里,王杰就坐在位置上,低着头,都不敢看她。
苏淘淘终于相信了丁雯倩的预言,不过她既没有因为获得别人的喜爱高兴,也没有因为这个人是王杰而生气,她只觉得尴尬。
自那天起,她就不知道如何跟王杰相处了,他不再像以前一样没事找茬,而是时不时散发出一点善意,和试图亲近的意愿,苏淘淘浑身不得劲,她不知道王杰到底想要干嘛,于是在几番纠结后,她给他偷偷塞了一张纸条,问他愿不愿意跟她做朋友。
丁雯倩对她这个行为的评价是,失策,非常失策。
“换你,你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做朋友吗,这当然是做不了的。”丁雯倩斩钉截铁,苏淘淘一脸茫然,她还以为做朋友是最大的让步,而那之后,王杰果然变得更别扭了,一直到初中毕业,两个人都没怎么再讲过话。
苏淘淘从这次事件中学习到一点,就是原来男女之间这么容易产生感情,她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就被喜欢上了,这简直是莫名其妙。丁雯倩恨铁不成钢,为了让她开开窍,主动借了她不少漫画和小说,叮嘱她没事就看看,别整天和木头似的。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苏淘淘就入了魔了。她以往看得闲书无非也就是些连环画和校园文学,从没看过如此荤的言情,一时停不下来,废寝忘食地看,甚至在课上都把小说放在膝盖上偷偷看。终于有一天被抓包了,班主任大发雷霆,连人带书一起移交给了家长。
赵文晓把战战兢兢的苏淘淘提回家,拍了桌子让她跪下。苏淘淘不敢不从,扑通一下就跪了,赵文晓拿起衣架子就抽,抽了两下苏淘淘嚎啕大哭,赵文晓更不耐:“你还有脸哭!零花钱给你是让你买文具的,你去买这些毒害人的书?”
“不是我买的……”苏淘淘边哭边说,她知道不该供出丁雯倩,但挪用零花钱,罪加一等,情急之下只能道出实情。赵文晓听完终于冷静了点,把衣架扔在地上,指着苏淘淘:“你以后不许跟丁雯倩玩,听到了没有!”
苏淘淘不回答,只是哭,哭得肝肠寸断,像南方下不完的梅雨,哭到赵文晓都烦了,让她滚回书房闭门思过。
那天之后,赵文晓对她的管控更加严格,亲自押送她上下学,不让她跟丁雯倩呆一块。丁雯倩一开始不明白,但她天生有眼力劲,没几天就明白了,苏淘淘的家长不喜欢她,她也不主动给苏淘淘打电话了,怕给她惹祸。
苏淘淘心里极其过意不去,她觉得好友何错之有,要错也是她错,是她要看这些闲书,和别人没关系,但这些话赵文晓是不会听的,她下了决心要做个虎妈,逼也要把女儿逼成人才,而苏淘淘果然不负众望,成功考上绥中,这更让她坚信,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她对苏淘淘的教育方针是没错的。
苏淘淘心怀忐忑挨到第二天考试,试卷发下来搂一眼,她就知道歇菜了。
百分之八十的题目都不是常规题,虽然原理还是那些原理,但题型灵活多变,陷阱还多,苏淘淘越想考好,就越没思路,等到要交卷的时候,才刚写完三面,还有一整面是空白的。
老师在台上喊着交卷,让人从后头往前传,苏淘淘放下笔,面色苍白,生无可恋。季遥也刚写完,这卷子对他来说难也是难的,但不是不能做,他把卷子摊在那,往旁tຊ边一看,见苏淘淘又是那副泫然若泣的模样。
昨天她在他面前哭了有十来分钟,一直到季遥到家,苏淘淘继续往前走的时候还在哭,背影看上去弱小又可怜。 季遥动了恻隐之心,他将卷子往她那边推了推,嘴里啧啧两下,试图吸引苏淘淘的注意。
苏淘淘也确实注意到了,她先是不解地看了看季遥,然后视线又落在他写得满当当的卷子上,上面赫然几个明显的数字,顿时明白过来。大题答案就在眼前,只要动动笔,抄几个过程,应该能多不少分。
苏淘淘心里凉飕飕,又像是在油里煎过,各种复杂的感觉交织着涌上心头,她手心出了冷汗,紧咬着嘴唇,犹豫又心动。
季遥见她不提笔,比她还着急,压低声音:“干嘛呢,快啊。”
苏淘淘还在纠结,正打算眼一闭豁出去的时候,后排的试卷已经传上来了,季遥一脸无语瞪着苏淘淘,都把她给看心虚了。等老师捧着卷子走了,他才扭头训斥她:“刚让你抄怎么不抄,不是说考差了会被家长骂吗?”
苏淘淘一边后悔,一边又觉得自己做的没错,她挺直腰杆:“骂就骂呗,反正不能抄别人的。”
季遥睨着她:“那随你,反正到时候别哭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