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婉宁被关押的地方说是地牢,但也只是在平地挖了个坑,四周垒起木桩。
里面空间狭小,一个正常体格的人连直起身都十分艰难。
顶部边缘的地方,有一扇小天窗,算是这座逼仄的牢里的唯一亮光。
姜婉宁从此处看出去,也能看到外面天气晴朗,风和日丽。
对面的青松面露愁容,刚才夫人对士兵说的话他都听到了,知道今夜子时起,将有一场大雪,对山边百姓和军营危害重重。
但现在……看着也不像是要下雪的样子啊。
而且他不知道,夫人什么时候学会占卜了,竟连下雪这种事情都能算得到?
按他说,还不如向将军透露身份,让将军直接放他们出去呢。
青松又忍不住看了夫人一眼。
只见姜婉宁面容平静,只静静地盯着天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距离替她传信的士兵离开,已经有一个时辰。
可外面巡逻的士兵走过,依然波澜不惊,也没看到有大的调度。
不知道那名士兵是否有将她的话带到,也不知道战洵夜对此有几分信任。
而此时的姜婉宁,也已经尽人事,听天命。
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到其他的自救办法。
她让士兵传话说,子时后将有一场大雪,不只是为了战洵夜能够放她出去,而是因为历史上,真的有这么一场雪。
这场大雪不仅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更是改变了整个燕赤王朝的命运。
她在地牢里想起的,不仅仅是原主的记忆,还有自己身处这个时代的记忆。
燕赤王朝,这个在史书上有所记载的朝代。
而她所读专业,正好与历史有关。
史书上记载,景和二十四年三月初七,这场大雪从半夜突然来袭,大雪整整下了三十日,阴山下的禾木村在天光微晓时,便遭遇了雪崩,三百条人命顷刻被掩埋在冰雪之下。
而战洵夜所统领的十万镇北军始料未及,准备不足,只在下雪的第三天,军中士兵便已病倒了大片。
粮食草料医药统统告急,大将军战洵夜焦头烂额。
可就在全军全力自救的当口,胡人趁着大雪率兵南下,战洵夜无奈只能带着一众病弱前往迎战。
恶战持续数日,镇北军折损将士近五万。
军师纪砚书更是被胡人首领斩杀,悬颅于营地之上。
这场开春的战事,使得燕赤国元气大伤。
想到这里,姜婉宁不由感到一阵唏嘘。
这场大雪,说是燕赤国国运的分水岭,也说得过去。
酉时,红霞满天,夕阳落幕,天色逐渐没入夜色。
此时依然未有下雪之兆。
主帅营帐,纪砚书时不时走出营帐查看天色,脸上忍不住露出几分凝重。
而主帅之位的战洵夜,倒是镇定自若地掏出了一本兵书,气定神闲地一页页翻看。
戌时,主营帐烛光跳动,初春夜晚的冷风吹来,还带着一丝干爽。
军营外,东皓、南玄带领数百名士兵运着一车车物资,满载而归。
而营地外的五百米平地上,也在今日下午,搭建了百来个临时营帐,以供迁移到此的百姓居住。
从下午开始,阴山下的村民便因这次的迁移,几次和镇北军起了冲突。
不明白这群带兵打仗的,为何突然急匆匆让他们收拾家当离开村庄。
但好在冲突没有闹大,副将西樾几次搬出战洵夜的名号,这帮村民便乖乖听话照做了。
一同办理此事的北辰听闻西樾此举,更是恍然大悟。
“将军说你能言善辩,我还以为是有什么独特之处,没想到确实……能言善辩。”
将军镇守山阴关以来,不仅震慑敌军,还传出不少恶名,听说还能止小儿夜啼。
但作为副将,倒是从未想过利用将军的恶名去办事。
这一招,虽然阴损,但办事效率奇高。
西樾没看他,只说:“你就说这个办法行不行吧?”
北辰没看他,只默默竖起一根大拇指。
亥时过半,村民和物资基本已经准备妥当,四名副将回主营帐复命。
东皓:“这次采买的粮食够全军吃一个月没问题,就是棉被不好采买,现在不是棉花的采收季节,镇上供货的商户不多。”
而且他们也怕买多了,雪没下来,浪费了朝廷下拨的军饷。
另一边西樾也简单汇报了迁移百姓的事:“有几个硬骨头不想下来的,已经敲晕绑来了。将军,如果这场雪没有下,镇北军的名声估计会更差了。”
座上的战洵夜听了后,只“嗯”了一声,道:“这是本将军做的决定,若是这场雪没有如期而至,我自会负重十里向百姓请罪。”
四名副将互相看了一眼。
他们这个大将军虽然恶名在外,但却相当的有担当,这也是他们甘愿听其差遣的原因。
将近亥时末,地牢里的姜婉宁终于抬起头看向天窗外。
对面青松也忍不住看了出去。
夜色深重,视线受阻,但却有一大片云正悄然翻过阴山,来势汹汹。
气温也几乎在顷刻之间降至零点。
不多时,连周遭的空气都似乎多了一层白雾。
姜婉宁忍不住呼出一口气,心中的忐忑终于落了下来。
“雪!真的下雪了!”
“雪花!有雪花!”
外面有士兵大喊。
子时过,一阵突如其来的妖风刮至山下军营,军旗吹得猎猎作响,其风迅猛得似乎要将旗杆拔地而起。
战洵夜自营帐内,大步走了出来,看着刚才还风平浪静的军营,霎时间变得雪花纷飞。
没人知道,将军平静的面容下,到底翻起了多大的惊涛骇浪。
“传令下去,全军待命!参将以上,到主营议事。”
“是。”四名副将领命,正准备离开通知下面的人。
战洵夜也转身折回营帐,只是脚步一顿,又抬手把人叫住。
“等等,地牢严寒湿冷,找人把那个……晏先生请出来,安置妥当。”